世界那麼大,弱水有三千,我王虎剩大將軍只取一瓢飲。
不過可惜的是王虎剩在SD酒吧逛蕩了兩三個月,愣是沒一個湊合點的娘們透過他的銀蕩外表發現他的純潔本質,所以到了今天還是孑然一身遊蕩在舞池外圍,穿一身保安制服,叼根菸,眼神一如既往的低俗猥褻。
王虎剩今天眼皮一直跳,這是許久沒有出現過的事情,幾次刨人祖墳也出現過這種狀況,結果每次都出了不小的事情,不過剛纔張勝利從阿梅飯館跑來找陳二狗,說是有個老鄉把黑豺帶來了上海,本來正和一羣來酒吧泡學生美眉的中年大叔套交情的陳二狗便屁顛屁顛跑出去,估摸着不會出什麼大事情,如果真是酒吧鬧出不可收拾的風波,這一次王虎剩打死都不會把陳二狗牽扯進來,上一次因爲有陳富貴這尊猛龍過江的大菩薩及時出現才得以化險爲夷,天曉得他們還有沒有那樣的狗屎運,他給王解放看過相,這犢子命硬,一時半會死不了,其他人是死是活反正不放在心上,王虎剩趴在舞池欄杆上,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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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寨有守山犬,這是很久就流傳下來的傳統,每次母狗都會在其生命盡頭產下一公一母兩隻後,從沒有改變。守山犬不屬於個別村民,但這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之後便成了張家寨外來戶陳家的專屬獵狗,白熊和黑豺的母親死於十四年前,那個年代的兩頭守山犬喜歡跟着陳二狗的爺爺,分別取名“青牛”“花虎”,到了陳二狗手裡,白熊被村裡輩分最大、活了八九十年的老傢伙說成是張家寨最敢下嘴的狗,不管是東北虎還是野豬王,都敢攆都敢咬,只可惜死得早,整個村子都替張家寨頭號瘋狗陳二狗覺着唏噓可惜。
把黑豺從東北黑龍江窮鄉僻壤的旮旯,帶到上海這座佈滿養尊處的優貴賓犬玩偶狗的國際都市,做出這事情的只是個孩子,似乎也只有腦子不太正常的孩子才能幹出這麼不可理喻的事情,帶着一條土狗從最北方千里迢迢來到南方,陳二狗第一眼看到孩子和黑豺,這一人一狗都蹲在阿梅飯館門口,那孩子他當然認識,張家寨爲數不多的異類,從小就喜歡跟在他屁股後面做個怎麼甩都甩不掉的拖油瓶,一個帶把的男娃卻長得很像個女孩,這在大城市興許還是件好事,但在張家寨一幫粗糙爺們眼中可不是什麼值得稱道的東西,他能長這模樣歸功於那個被人販子賣到黑龍江一個離張家寨算最近小城鎮的娘,那可憐女人長得俊俏,張家寨都說不比陳二狗娘年輕的時候差,這樣一個女人花了孩子他爹四千多塊錢,那是一輩子的積蓄,對張家寨來說還是祖上積德才能攢下這麼多錢,她是被男人雙手麻繩捆結實一路拖拽回張家寨的,回到張家寨的時候她已經衣衫不整,村民都知道那肯定是憋了三十多年火氣的張來旺路上就把她按倒了扒光了衣服,渾身舒坦了的張來旺臉上卻沒好看,村民也猜得出八成這水靈女人不是第一次跟男人做那事情,但他們都理解,這麼漂亮的女人要是第一次給了張來旺,不現實,非讓人嫉妒死,過了一天張來旺更不高興了,原來這個女人是個傻子,只知道對着人傻笑,但他沒打算還回去討個公道,這麼個細皮嫩肉的媳婦再傻,到了晚上躺在炕上就是張家寨最動人的女人,張來旺知道,每天晚上在趴在窗口偷聽的牲口沒有十頭也有七八頭,這讓他很有成就感,在女人身體上聳動得格外賣力,那時候張來旺覺得要是能從她肚子裡給他生個帶把的娃,就是死也值了,結果生是生了,從接到張家寨到那女人生孩子,只用了八個月,這意味着什麼不言而喻。
生完孩子第二天,那個只會傻笑的女人不笑了,走到額古納河把自己淹死了,再漂亮的女人在水裡浸泡久了的屍體也不會好看到哪裡去,對沒心沒肺見不得別人好的張家寨來說,她的到來無非就是給張來旺戴了頂最大的綠帽子,她的離開則是讓他們失去了大半夜去蹲牆角趴窗戶偷聽的樂趣,沒人說爲了她真哭天喊地撕心裂肺,連張來旺都沒有,更何況別人,這個男人只是草草埋葬了這個名義上的媳婦,然後便成了繼陳家老頭之後的第二個酒鬼,再就沒什麼後來了,死了,無緣無故上吐下瀉口吐白沫,躺在地上四肢抽搐,那一天正好附近村裡的土郎中出遠門,很快就走了,他那個當時只有七八歲不是親生的孩子就站在一旁盯着他,讓外人覺得這孩子不是在看爹,是在看一隻在滾熱水桶裡浸泡的死豬,所以張家寨不喜歡這孩子,跟不喜歡陳二狗一樣,覺得都是外人,外人都是白羊狼,不靠譜,所以整個張家寨對於喜歡亂咬人擅長下黑拳打悶棍的陳二狗以及他屁股後面的孩子都懷有本能的敵意,稱他們爲一條大瘋狗和一條小傻狗。
小傻狗的名字還是陳二狗幫忙取的,因爲陳二狗是村子裡最大的文化人,這種事情陳二狗不敢胡來,查了大半天新華字典,結合陳富貴的意見最後給了個“張三千”,當時醉醺醺的張來旺二話不說就定下來。不知道什麼緣故,這孩子懂事後就喜歡黏着陳二狗,怎麼打罵就是扯着陳二狗的袖子不鬆手,陳二狗跟富貴進山後,這小孩子就喜歡陪着他們娘站在門口一起等他們回來,不管陳二狗他娘如何挽留,這孩子卻都不會在他們家吃飯,陳二狗很奇怪這孩子死了爹孃後是怎麼把自己養活大的。
賤命,不容死死翹翹,這是陳二狗這些年的最大感慨,命不分貴賤?純粹扯蛋的說法,那都是沒吃過苦的傢伙站着說話不腰疼,還是站着,是躺着的悠閒傢伙。
如果沒記錯,今年張三千已經是11歲,瘦骨嶙峋,被太陽曬得漆黑,只有一張很女姓化的臉龐能瞧出他的清秀輪廓,蹲在阿梅飯館外拖着腮幫,瞪大眼睛觀察人來人往,這孩子既然能不被生活逼死活到今天,那他能帶着黑豺來到上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黑豺見着陳二狗,搖着尾巴衝上去,陳二狗恨不得把這傢伙捧在懷中,一臉燦爛笑容,蹲下來摸它的腦袋,張三千也跑過來,蹲在他們身邊喊道:“三叔。”
張家寨都姓張,唯獨陳家人不一樣,所以沒人願意跟他們家攀親戚,只有張三千會按照模糊的輩分喊陳二狗一聲三叔,陳二狗斜眼看着面黃肌瘦的苦命孩子,心中酸澀,但臉上卻沒有表現出半點憐憫,只是不冷不熱道:“餓了沒,把黑豺帶出來,我請你吃一頓飯,先安排你落腳的地方,算作報答,以後誰不欠誰的。”
張三千點點頭,深深望着陳二狗,滿眼關切,似乎怕這個在張家寨橫着走的三叔被大城市裡人給欺負了。
雖然只是斜眼一瞥,但張三千那亂蓬蓬的頭髮,比塗滿髮膠的王虎剩那個頭還要寒磣,一臉塵土,這樣一個長得秀氣聲音也好聽的孩子,跟乞丐有什麼兩樣,如果是城裡人,誰不當個寶對待着,陳二狗臉上依舊平靜,揉了揉張三千的頭,站起身,皺眉道:“先帶你去剃個頭,要不然外人還以爲三叔虧待你。”
“三叔,我困,真走不動了。”
張三千怯生生道,一臉倦容,見到陳二狗的興奮和雀躍如潮水褪下,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抵抗的睡意,南下上海這一路坎坷驚險,讓從未走出過張家寨的他如同一張緊繃了半個月的弓,一鬆下來,一直頑強的意志力就徹底瓦解,他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
陳二狗拉着他走到梧桐樹下,坐下後讓這孩子把頭枕在他膝蓋上,很快便沉沉熟睡,似乎跟這孩子結下深厚感情的黑豺守護在一旁,陳二狗低頭凝視着那張消瘦稚嫩的臉龐,嘆了口氣,靠着梧桐樹,想起富貴似乎提起過,爺爺算死了張來旺會有個挺有意思的娃,“虎豹之駒雖未成紋,已有食牛之氣”,這是老人對這孩子十四歲之前的斷言,至於之後,富貴說爺爺沒有開口,老人家起初給了個張八百的名字留下來,後來等張來旺真有了孩子,陳二狗覺得“八百”太沒氣勢,就換了個“三千”。
張三千。
已有食牛之氣。
陳二狗撇了撇嘴,這話裡頭可有大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