攔下一輛出租車,沐小夭帶着陳二狗和一言不發的王解放奔向恆隆廣場,一路上沐小夭把大致情況一五一十向陳二狗做了個詳細彙報,沒敢添油加醋也沒敢隱瞞軍情,儘量提供給他一個真實的狀況,王解放還讓小夭比劃了幾下那個猛人出手套路,最後得出一個結論,“狗哥,看樣子有點詠春拳的意思,出手乾脆,爆發力強,能一照面一隻手就把一百六七十斤的傢伙掀翻,兩寸內的短勁已經有點恐怖,是個棘手的傢伙,小爺說這女人打的拳法到了某個境界後貼身近戰堪稱近乎無敵。”
小夭臉色蒼白,越來越後悔把陳二狗扯入這個風波漩渦。到了恆隆廣場,陳二狗讓小夭在廣場一樓等候,和王解放兩人殺向M2酒吧,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張兮兮那顫抖畏懼的無助背影,她身前是一大堆被打趴下的酒肉朋友,其中就包括她男朋友顧炬,這幫人還算有骨氣,沒拉出自家老頭子來助陣擺平風波,只不過物以類聚人以羣分,這羣平曰裡瞧不起道上那些痞子的二世祖多半不認識什麼牛人,喊來的幫手也只是讓那個臉蛋漂亮的長髮青年熱身,如果一股腦衝上去顧炬這邊也不至於輸得這麼慘,但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誰都沒那個臉皮一羣人圍毆一個長得跟娘們一樣的男人。
M2酒吧不少顧客想湊過來看熱鬧,被長髮青年身後一個嗓門跟胸部成反比的小妞叉腰蠻橫一吼,全部乖乖縮了回去,打了半天,只是拳頭微微紅腫的青年一個人站在走廊過道中央,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張兮兮這邊女孩雖然被這場一邊倒的單挑嚇得心驚肉跳,卻或多或少對那位“一夜七次郎”產生了一種弱者對強者本能地畸形崇拜,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往往是男人在膜拜星空,是女人自己選擇跪倒在男人腳下。
顧炬這邊加在一起有二十多號人,不過十幾號牲口都被那位年輕猛人放倒過,張兮兮實在想不出習慣了泡吧飆車的圈子內還能找出誰來殺一殺眼前那變態的銳氣,轉身突然看到站在最角落的陳二狗,愣了一下,壓低聲音皺眉道:“你湊什麼熱鬧,難道還覺得不夠丟臉?這次不是蔡黃毛那幫小地痞,那傢伙根本就是個練家子,你趕緊回去守着小夭,這裡不需要你插手,省得到時候小夭怪本格格拖你下水。”
“我就看看。”陳二狗微笑道,他還真沒打算吃飽了撐着一趕到現場就愣頭青一樣殺上去給人踩。
“我也玩夠了,估計你們能拿得出手的傢伙也就這些,就不跟你們再浪費時間,男的老老實實磕三個頭,女的乖乖跪在我襠下吹一次蕭,如果自認人妖的傢伙,速度給我滾蛋,我保證不揍你。”那傢伙猖狂笑道。
實在氣不過的顧炬強忍疼痛掙扎起身,小跑幾步一腳踹向那個打架水平遠超乎他想象力的囂張對手,結果被那傢伙輕擡一腳便將顧炬這一腿掃開,然後閃電出手扯住顧炬的衣領猛然回拉,腦袋撞腦袋,砰,可憐的顧炬兩眼發白癱軟倒地,輕微腦震盪估計是逃不掉了,把張兮兮立即嚇得哭出聲來,跑過去坐在地上抱着顧炬的身體哭得撕心裂肺,而無動於衷的始作俑者卻落井下石道:“這妞不錯,嘴巴挺誘人,屁股也翹,要不從你開始?”
張兮兮吐了一口口水,擡頭雙眼通紅瞪着惡魔一般的年輕男人,不顧一切痛罵道:“沒教養的雜碎,死人妖,你有沒有*還是個問題,吹你個大頭鬼,你去給你老子吹吧!”
這話一說出口,顧炬那幫死黨都察覺到一陣毛骨悚然,那個下手狠毒的變態那張本來會讓女人都豔羨的漂亮臉龐浮現出一抹猙獰的笑意,而這個青年身後的三男四女都用一種看死人的眼神望向張兮兮。
被罵作人妖的青年彎身一把扯住張兮兮的頭髮,剛想要扯起來,就察覺到不對勁,左臂下意識格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的他鬆開潑婦一般張牙舞爪的張兮兮,正視出腳蠻快的陌生傢伙,一個土包子,穿得廉價,身材也一般,差不多一米七五的個子,微微傴僂着身體,險些吃虧的青年把對張兮兮的怒意第一時間轉移到這個不識趣的傢伙身上,甩了甩胳膊,雙手握成拳頭,咔嚓作響,冷笑道:“有種,敢跟我玩偷襲,看我怎麼玩死你。”
終於冷靜下來的張兮兮仰頭側望向出手相救的男人,陳二狗,一個她瞧不起也看不上眼的農村男人,一個也許一輩子都沒辦法在上海出人頭地的鄉下佬,她以前只認定了他的心胸狹窄和沒有城府,只是此刻看到他那張病態蒼白的清瘦臉龐,卻讓她有種莫名的安全感,她很疑惑爲什麼顧炬那羣平常天下老子第一的死黨都無法帶來這種安全感,陳二狗沒有口出狂言,甚至沒有解釋什麼,就是微弓着身子望向揚言要打殘他的對手,張兮兮突然發現,一個不起眼的平庸男人在某些關鍵時候的爆發竟然是如此不可思議。
只不過陳二狗並沒有出現某些黑幫影視作品中常出現的大殺四方,他只是疲於應付對手的迅猛攻勢,那個氣勢凌人的傢伙左手腕骨下鋒處抵擋住陳二狗一拳後右手幾乎同一時間彈出,瞬間爆發力全部轟中陳二狗胸口,讓他一陣氣悶,幾乎喘不過氣,不給他迴旋餘地,得寸進尺的對手身軀便呈現一條直線長驅直入,右拳直接擊向陳二狗頭部,陳二狗本能搖頭躲閃,剛想揚腕出手回擊對手脖頸,誰料那傢伙不但不回拳反而展開手掌如刀,閃電砍中陳二狗頸部,勢大力沉,把陳二狗側擊出老遠,差點直接倒地。
一波攻勢餘波未平,那傢伙便再度欺身,出手快捷如閃電,拍中陳二狗肋骨處,一個踉蹌後便又發現這個喜歡死纏爛打的傢伙已經黏住他倉促出手的拳頭,陳二狗感覺這傢伙手臂彷佛根本不再蓄力,手腕靈巧得驚人,根本就不給他攻擊關節的視野,一退再退的陳二狗最終被一拳崩到過道牆壁,嘴角流下一絲血跡,他本就不擅長單打獨鬥,而且都是徹徹底底的野路子,根本沒有套路可言,面對眼前這位出手凌厲步法穩健的行家根本就是毫無還手之力。
張兮兮沒有看到陳二狗臉上有一丁點兒的頹喪和挫敗,相反,他依然微弓着身子,這是一個很奇怪的姿勢,陳二狗甚至沒有抹去嘴角血跡,眼睛如一頭被咬傷的野狼,張兮兮想到似乎陳二狗是唯一一個連續遭到幾次重擊後還能保持站立的傢伙。
長髮青年身後遠處的端莊美女穿着一襲修改後的典雅旗袍,百鳥朝鳳,圖案濃豔,卻更襯托出她與生俱來的冷豔氣質,恍若不食人間煙火的古典仕女,她微微錯愕,似乎沒想到有人捱了同伴手刀和寸拳後還能沒有大礙。
她不是張兮兮這些長這麼大隻懂些花天酒地揮霍青春的小孩子,她知道熊子的底細,瞭解他打架的爆發力和侵略姓,熊子在他那個地方興許只能算拔尖,而非數一數二的尖刀人物,但一口氣對付十來個普通男人還不至於到強弩之末的尷尬境地,其實她一開始就覺得這是一件很無趣的事情,根本就沒有懸念,就像一個成年人在跟讀幼兒園的孩子過招,純粹逗着玩。
“繼續?”
暱稱是熊子的漂亮男人充滿挑釁地朝陳二狗勾了勾手指。
陳二狗吐出一口帶有血絲的口水,一直微屈如弓的身體一下子崩開,速度驚人,沒急着出拳或者出腳,似乎要掰命地跟極擅長貼身肉搏的對手玩近戰,結果情理之中地很快被對手一記蘊含巨大寸勁的重炮擊中胸膛,如斷線風箏後仰倒地,就在對手以爲得手的瞬間,後仰飛出去的陳二狗雙腿猛然一蹬,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踢中對手小腹,兩個人幾乎同時倒地,這根本就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瘋子打法,這一次陳二狗沒能爬起來,而對手只是揉了揉肚子扶着牆站起身,顯然陳二狗跟他比起來差距不小,那傢伙咒罵道:“陰溝裡翻了船。”
他剛準備解決掉讓他大丟顏面的傢伙,默默無聞的王解放不急不躁站到陳二狗身前,第一次感到一種危機感的強大青年不禁頓了頓身形,有趣地打量起王解放。這個時候陳二狗也好不容易站起來,只是深呼吸一口就感到一陣鑽心疼痛,咬牙道:“沒富貴正面扛着,看來碰上硬貨後我的確佔不到半點便宜,估摸着這次得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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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驕傲的上海人眼中,不管你是燕京人,還是廣東人,都是鄉下人,從不掩飾身爲上海人自豪感的他們習慣居高臨下地冷眼打量那些外地人,能讓上海人不敢小覷的似乎只有站在權力金字塔上層的外省人,或者在這座城市叱詫商界、不是一般有錢的有錢人,除此之外,便只能被上海排斥。
一個年輕男人在傍晚時分一輛從黑龍江到上海的火車上下車後,便惹來一大羣咂舌和複雜視線,他實在太魁梧太強壯,逼近兩米的大個子,走到哪裡都是鶴立雞羣,這樣一個男人即使是踩着一雙老土的厚布鞋、穿一身破舊補丁洗到泛白的老款衣物,原本也可以讓只能仰視他的旁觀者感到壓迫姓的窒息,但這個大個子臉上那種不帶半點心機的憨傻笑容徹底破壞了他原本與生俱來的威嚴和氣魄,讓不少人感到惋惜的同時鬆了口氣,隨後大多臉上浮現出對這個傻大個的鄙夷,這種傻子民工除了浪費國家糧食還能做什麼?
這個衆人眼中的傻子手中拿着一張紙條,歪歪斜斜寫了個地址,不管走到哪裡身邊都會主動讓開一條道的他對着火車站內的上海地圖研究了將近半個鐘頭,沒人認爲他能看得懂,也沒人敢靠近他,畢竟假如被這麼個貌似有精神病傾向的傻大個捏死,那就真死得冤枉了。
一路輾轉,中途換了三次公交車便來到阿梅飯館,如果張勝利在場一定會詫異這個傻大個在路上花去的時間比他少了將近一半,而且換車次數少,路程也短,這恐怕會讓好歹在上海廝混了好幾年的張勝利感到不可思議。當他揹着個大麻袋無比突兀地走入阿梅飯館,老闆娘愣是沒敢開口,老闆更是使勁仰起腦袋瞧他,最後溜進廚房,蹲角落打瞌睡的張勝利一見到這個大個子,瞧了足足半分鐘,終於跳起來道:“傻富貴,你咋來了,沒給人賣掉?真他孃的邪門,我還以爲眼花了呢。”
“找二狗。”傻大個咧開嘴呵呵笑道。
隨後張勝利帶着他來到SD酒吧,剛好碰到蹲在酒吧門口抽悶煙的王虎剩,一聽要找陳二狗,而且還是陳二狗的親兄弟,立即跳起來踮起腳跟仰視這個魁梧得神農架野人的大傢伙,面紅耳赤道:“大個子,你能不能打架,我估計二狗這趟有點懸,他現在忙着跟人幹架,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陳富貴笑着點點頭,沒心眼的張勝利沒覺得什麼,王虎剩卻從這個看似膚淺單純的笑容中感受了讓他起雞皮疙瘩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