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苦的環境能夠將一個庸人逐漸磨礪成一位勇士,而安逸的環境則會消磨掉一個人的鬥志。
在王秋看來,雖然“卡梅洛特”科考站的衆人之所以處世消極、完全提不起勁,粗看似乎情有可原。但不管怎麼說,沒出息就是沒出息,他們浪費了這麼好的起步條件卻無所作爲,這依舊是毋庸抵賴的事實。
雖然跟其他那些毫無準備就被拋到異世界的倒黴穿越者們相比,“卡梅洛特”科考站衆人在穿越之後的生活條件確實優渥,但他們同樣也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付出了累累的犧牲,更可怕的是,在死了這麼多的人之後,他們對這個世界依舊是什麼都沒有改變,幾乎沒有讓這段黑暗的歷史發生什麼有意義的進步。
假如是在那種小說裡的無限流空間裡,如果有誰抱着得過且過的心態,那麼註定活不過幾場。不能抓住一切機會強化自己,博取好處,就只能被“主神”不斷提高的難度逼得疲於奔命,處處受限,直到敗亡。
但這並非殘酷的無限流小說,沒有一個養蠱的主神來逼着穿越者在一次次生死考驗之中死命拼搏。
因此,他們其實也只是一羣渾渾噩噩的可憐人,竟然從來就沒有想過如何運用手中的雄厚資本去改變歷史,改變世界,讓黑暗時代的大不列顛島擁有更加光明的未來。他們知道自己應該爲這個國度幹些什麼嗎?他們瞭解自己該如何去選擇未來的道路,該如何去爲實現心目中的未來去奮鬥嗎?
沒有,他們只是可笑地坐在窗邊數着星星,等待等待再等待。等待誰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現的救援。從來沒有想過要爲一個更加光明和輝煌的未來而奮鬥,只是一味地希望能夠這樣過下去就可以了。
責任感?他們或許有那麼一點兒,但也只是針對“卡梅洛特”科考站的同伴,卻從來沒有想過要拯救這個千年之前的祖國。信念?他們也有一點,那就是要在這個野蠻的時代堅持活下去。勇氣?他們似乎也有那麼一些,在遇到危險走投無路之時。也會奮力蹦躂幾下,即使是柔弱的辦公室女郎也能開槍殺人。
但這些東西說穿了,也就是動物求生本能的應激反應。一旦生存危機解除,自然也就懶得動了。
——他們都不是什麼有理想、有追求的人,至少在這個新的世界裡,他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當救世主。
自己應該如何活在這個蠻荒黑暗的世界上,如何在這個寂寞孤單的落後社會裡過下去?
上述這些大問題。這些偶然穿越到黑暗時代的英國人從來就沒明白過,正如大多數活在冷漠的現代社會中的年輕人,如果做不到那就逃開,如果逃無可逃那就蹦躂幾下。雖然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下去感覺很不好,就好像行屍走肉一樣,簡直快要腐爛。但只要能吃飽喝足,大多數人還是會繼續重複着上班和生活。雖然過得既不幸福也不刺激更不精彩,但只要能有個容身之處,那麼麻木地過下去又有何不可?
所以,即使有着這麼豪華的起步條件,這幫英國佬還是把自己搞成了穿越者之中的人生敗犬。
他們知道自己在這個黑暗時代的價值嗎?不知道。
他們知道該如何去實現自己的價值嗎?也不知道。
他們只是在這個風雲激盪的大時代裡,昏昏沉沉地苟活着。簡直如同從墓穴中爬出的活死人一般。
——反正在穿越一段時間之後就會引發蟲洞,自己這些人以後總是會有辦法回到現代世界的,那麼還要在這個危機四伏的黑暗時代蹦躂個什麼勁兒呢?難道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
這些英國佬大概都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沒有理想,也沒有志向,只有生存的本能。
於是,這種根植於基礎心態上的差異,最終決定了他們跟那些“英雄穿越者”在行動上的區別。
——事實上。就連小說裡的荒島魯濱遜,也是把自己漂流的荒島作爲一個新發現的殖民地在經營的。但這些現代的英國人,卻已經不再具備這種滿世界插遍米字旗的大殖民主義心態了。
遺憾的是,雖然並非每個人都擁有身爲主角的命運,但也不是每一個荒島魯濱遜都能活到最後獲救。
當然,反過來說,那些自高自大、目空一切。認爲整個世界都應該圍着自己轉的穿越者,恐怕還沒等到蟲洞出現,就已經因爲各種極端腦殘犯賤的作死行爲,而在異世界變成不知什麼水溝裡的枯骨和腐肉了。
——將一羣普普通通的現代人。一下子扔到一個野蠻荒涼的古代世界,這裡面的一切生存法則都和現代世界截然不同,很難想象他們能夠在極短時間內立刻冷靜下來,一邊規避各種死亡危機,一邊掙扎求生。事實上,真正能夠熬到蟲洞打開,跟王秋他們取得聯繫的穿越者,都是心理素質極佳或運氣極好的佼佼者。
因此,“卡梅洛特”科考站保守無爲的消極態度也不能說一定就錯,只能說是人生路線的不同選擇。
可惜,人生在世,身不由己,在很多時候,就算你不想找麻煩,但麻煩卻會自己找到你的頭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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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不僅是年輕的“亞瑟王”對征服不列顛的大業完全提不起勁,“卡梅洛特”科考站內的其他成員,更是迫不及待地一個個都要逃離這個黑暗時代的迷你王國,重返二十一世紀的現代社會。
甚至就連之前養了兩隻金髮蘿莉,整天膩在一起的悶騷醫療兵貝狄威爾,在得知通往現代世界的大門已經被打開之後,也立即丟下了原本愛不釋手的金髮蘿莉,屁顛屁顛地跑來要求王秋把他送回去。
對此,王秋不得不非常耐心地坐下來,跟他們解釋一下跨位面旅行對普通人而言的巨大風險性。
“……梅林可能已經告訴過你們一些有關蟲洞的常識,但爲了以防萬一,我還是再講解一遍:首先。關於這些蟲洞的本質和產生原理,目前世界上也還沒能研究出什麼結果,只是提出了一系列完全不靠譜的假說。但至少有一點是很明確的,那就是在每個蟲洞的另一頭,都有一個穿越者存在!
總之,先要有穿越者引發的時空擾動,然後纔會導致兩個世界之間產生聯繫。從而被蟲洞貫通。這中間存在着一個時間差。也就是說,穿越者必須在異世界待上一段時間,纔有可能打開通往原來那個世界的蟲洞。根據這些年來的統計,其中最快的可能只要等待幾小時,最慢的卻要等待十幾年……”
坐在卡梅洛特科考站的豪華餐廳裡,王秋面容嚴肅地對他們說道。“……那麼,現在問題就來了——你們這次穿越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羣人。爲什麼連接你們這裡與現代世界的蟲洞,卻只出現了一個?”
“……因爲這個蟲洞是亞瑟引發的,而屬於我們的蟲洞還沒有出現,對嗎?”摩根小姐舉手問道。
“……沒錯,蟲洞這種東西。向來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的。”王秋點頭答道,“……所以,你們沒法利用這個屬於亞瑟的蟲洞安全地回去,而是要冒着很大的風險——要知道,並非什麼人都可以隨便穿越蟲洞,而是隻有極少數覺醒了空間異能的傢伙,可以安全地跨越蟲洞,穿梭往來於不同的世界。
而沒有空間異能的普通人。想要穿越蟲洞是很危險的,很可能會在此過程中不幸死亡,或出現終生無法恢復的精神失常。亞瑟如果想要回去,那麼自然隨時都可以,因爲這個蟲洞就是他引起的,而蟲洞產生的目的也是爲了把他從這個世界排斥出去,所以他是一個例外。但如果是你們的話……”
他嘆了口氣。“……這個蟲洞既然不是你們引起的,那麼按照歷年來的統計概率,你們使用它的時候,就得承受最少三分之一。甚至一半以上的死亡率——這個可怕的代價,你們能夠承受嗎?”
“……那麼,爲什麼梅林這個種大麻的傢伙,卻可以安全地回去?”蘭斯洛特少尉不服氣地問道。
“……因爲他本來就是職業的空間異能者和位面穿梭者,在覺醒之後就不再害怕蟲洞的空間輻射。”
王秋答道,“……而你們卻沒有這樣的素質,所以必須冒這個險……此外,即使你們一直把亞瑟留下,這個蟲洞也不是永久性的,一般短則幾天,長則數年,即使穿越者一直待在異界沒有回來,連接兩個世界的蟲洞也會逐漸消失——似乎是因爲穿越者已經被那個世界逐漸同化,從而不再會產生排異反應了。”
“那麼,屬於我們自己的蟲洞,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出現?”又有一名英軍士兵站出來問道。
“……我不知道。”對於這個問題,王秋只能撇着嘴角攤了攤手,“……我不想說假話,下一個蟲洞有可能出現在一分鐘以後,也有可能需要耐心地等待二十年——這事兒根本沒人說得準。”
餐廳內的諸位英國穿越者一時間面面相窺,然後表情無比糾結地盯着懸浮在餐廳中央的小小黑洞。
最後,在他們之中,終於還是有六個人站了出來,聲稱在黑暗中世紀的糟糕生活已經讓人無法忍受,就是冒着生命危險,也要立即回到現代世界跟親人團聚,而不是等待不知在何處的下一個蟲洞。
至於剩下的大多數人,一時間還拿不定主意,似乎是準備等着看一看這些先行者的結果再說。
於是,王秋在再三確認了他們的想法,並且要求這六個人親筆簽署了一份風險自負的免責保證書之後,就把他們拉到蟲洞旁邊,推進兩隻大櫃子裡,然後發動異能,像對待貨物一樣,把他們相繼傳送了過去。
緊接着,該位面的三天後,換上了黑西裝的梅林,從蟲洞對面的現代中國舉着魔杖穿越了回來,並且帶來了這批先行者的最終消息:兩個人死了。三個人活着,還有一個人失去了記憶……
其中,三位完全健康的倖存者已經住進了五星級酒店,並且正在設法跟他們的家人取得聯繫。兩位死者已經被送往火葬場,準備在燒成骨灰之後,把骨灰盒打郵包寄回給他們在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境內的親屬。至於那位失去記憶的傢伙,眼下正如同人偶般渾渾噩噩。只能送入精神病院進行治療。
面對這樣慘烈的結果,卡梅洛特科考站內剩餘的十八名英國穿越者們,不由得對回家一事更加糾結了。
然而,還沒等王秋拿出一疊商務合同,通過如簧巧舌威逼利誘,勸說這些英國佬不要再急着冒生命危險回家。而是繼續留在黑暗時代給自己打工,把卡梅洛特變成中國蒐集木料的伐木場和傾銷商品的貿易站……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卻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節奏,同時也讓他了解到了這個時空的某些秘密……
一名風塵僕僕、滿臉血污的騎馬信使從北方趕到了卡梅洛特,送來了一條十萬火急的戰報。
“……盎格魯人聯軍再次發動西侵!凱撒陛下和他的御衛隊迎戰失敗,如今被困於巴頓山!”
在用拉丁語進行了一番簡短的交流之後,梅林對目瞪口呆的王秋同學如此解釋說。“……蠻族聯軍兵鋒直指格洛斯特城,形勢已是岌岌可危,如今正在向不列顛的所有文明勢力緊急求援!而我們這個‘紅龍王國’作爲距離格洛斯特城最近的文明勢力,自然是羅馬凱撒第一個求援的對象……”
“……怎麼搞的?羅馬凱撒?現在的西歐還有皇帝?西羅馬帝國應該早就滅亡了吧!”王秋臉色有些古怪地問道,“……如果說是君士坦丁堡的東羅馬皇帝……他怎麼可能出現在歐洲另一端的不列顛?!”
“……西羅馬帝國雖然在上個世紀裡滅亡了,但西羅馬帝國的最後一位皇帝,十二歲登基加冕的弗拉維烏斯?羅慕路斯?奧古斯都陛下,可沒有跟着殉國啊!”
梅林聳了聳肩。對王秋解釋說,“……關於這事兒,我們也是在穿越過來之後才知道的——他在公元476年被哥特人僱傭兵首領廢黜之後,一度被軟禁於南意大利坎帕尼亞的鄉下城堡。但在幾年之後,利用哥特人內訌的機會,他設法從軟禁的地方逃了出來。接着,這位末代皇帝又一路輾轉。在君士坦丁堡、西班牙、高盧等地流浪了很久,利用自己的身份拉贊助,最後終於抵達了不列顛……當我們穿越到這個時空的很多年之前,這位‘最後的凱撒’就已經在不列顛的格洛斯特城建立了行轅。擁有了大約一個郡的地盤。
事實上,就連卡梅洛特降臨的巴斯城附近地區,原本在理論上也是這位凱撒的直轄領地。只是由於盎格魯撒克遜人的反覆入侵,再加上一系列天災人禍,導致凱爾特人和羅馬遺民的人口不斷劇減,根本無力再維持這麼多的地盤。所以這位皇帝才下令放棄了巴斯,把殘餘的人口和兵力聚集到北面四十多公里之外的格洛斯特城……結果就讓我們撿了個便宜——光是衝着這份人情,我們這次也應該幫他一把……”
對於梅林的看法,王秋不置可否,“……西羅馬皇帝在不列顛?這似乎跟歷史上記錄的不太一樣……”
“……沒辦法,因爲有一隻穿越時空而來的蝴蝶,在這個時代扇動了一下翅膀。”梅林聳了聳肩,“……在我們帶着整個科考站抵達這裡之前,似乎還有另一位穿越者來到過這個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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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500年深秋,不列顛西南部,格洛斯特城
大不列顛島西南部的格洛斯特城,位於塞文河的入海口附近,古羅馬人於公元前96年在此建立軍營,然後又在軍營周圍逐漸形成了城鎮。即使在進入黑暗時代之後屢遭磨難,但這座城市在眼下依然擁有一萬到兩萬的人口——雖然這點人口還不如現代世界一個比較繁華的鄉鎮多,但在這個戰亂頻頻、文明崩壞的黑暗時代,卻已經是整個大不列顛島上規模最大的城市了。
尤其是在大不列顛島東部的倫敦等主要城市,相繼毀於蠻族入侵之後,作爲島上最後一座比較完好的羅馬城市,從四面八方拖家帶口涌入這座城市的戰爭難民,更是給格洛斯特城帶來了一種畸形的繁榮。
然而,隨着盎格魯人聯軍從東北方的不斷逼近,這個最後的避難所似乎也快要走到了毀滅的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