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京華學院依山而建,懷抱一潭深湖,環境幽雅,風景宜人。早春涼風習習,刮在臉上,雖覺微微凍骨,卻也讓人清醒。
既然已經開口槓上了,黎仕子便不再廢話,淺淺地抿了一口酒,排除一切思想雜念,開始緩緩踱步作詩起來。
圍觀的衆人不敢打攪他,都屏息靜氣,默默地數着他的步子。
一步、兩步、三步……,一直等他走到第九步才見他停住步伐轉過身子,對衆人微微一笑,輕聲吟道:“百日將移衝疊巘,閒雲欲度礙高峰。把酒鳴琴拾野趣,時聞清吹入長空。”
注:巘,拼音yn,指大山上的小山。
“好!”
待他最後一個字聲音落定,圍觀的人羣中爆出一陣叫好聲。就連爲周世祥助威的這撥人也悄悄叫了聲好,不禁爲他暗暗擔心起來。
周世祥是識貨之人,見這位黎同學十步之內作了一好詩也暗暗讚了聲不錯,只可惜整詩詞略顯雕琢,與他本人言行不一,自然只能是一種附庸風雅了,勉強算得中上之作。
現在輪到周世祥作詩了。本來在黎同學踱步之時他腦海裡已翻騰出上百帶“酒”的絕句,可想來想去好像都沒有一能表達自己現在的心境,能抒自己的感情。在衆人的注目中,周世祥也開始緩緩踱步沉思起來。
他自己並未留意,卻不覺中恰好行到第七步醞釀完了一詩詞。當週世祥慢慢轉過身來時,所有爲他助威的人不由手心裡都攥了一把汗!
周世祥見幾乎所有的人都緊張地盯着自己,淡淡一笑吟道:“一年始有一年春,百歲曾無百歲人。能向花前幾回醉,十千沽酒莫辭貧!”
這詩的含意比較深刻,衆人待他念罷,回味了好一會後才爆出熱烈的掌聲!
春天到來本不太在意的,但“一年始有一年春”的句子卻好似特別提醒人們,又一個春天到來了,又一年過去了,聽了這樣的句子,似乎本能地就要去想人生經歷過的那麼多個春天。但還沒容想得深入,就又來了一句,歷經春天“百歲”的人恐怕就沒“曾無”了,其實百歲老人還是有的,六七十歲可以安享晚年的算是老人了,不過能看“春光百歲”的老人,就算普遍長壽的今天也屈指可數,屈指可數的人也只是還活着而已,風燭殘年,命垂一線,春花秋月與之何干呢?“百歲人”太爲遙遠了,想着都讓人“暮氣”。經典在這詩作得先抑而後揚,花開花落,人的一生“能向花前幾回醉”?醉就醉吧,“十千沽酒莫辭貧”,不就是“貧”嘛?但貧是與富相對的,貧不是困,人只要不困厄,也就並不太重要了,這樣,人的一生就有快樂,就不必爲“脫貧致富”多煩心,就不會有“眼看春色如流水,今日殘花昨日開”的人生遺憾了,反之,作爲明日之昨日的今日,也不得花的盛開了。
這下不用衆人評判,黎同學也知道自己在這第一個回合的較量中輸掉了。
再沒有人敢輕看周世祥,都在靜待他出題。
“現在輪到我出題了吧。”周世祥笑道:“既然兄臺方纔出了一個既尋常卻又不容易的題目,在下也來試試出個同樣類型的。現在咱們以‘春’爲題吟一絕句,看看誰的意境高些吧。呵呵!我先來!”
果然如他所講,周世祥並未出什麼刁鑽古怪的題目。自古以來,這詠春的詩詞亦是多不勝數,想要在這個題材中稱爲“絕句”,其難度不亞於作酒的詩詞。
的確夠公平!
只見周世祥緩緩踱步開始醞釀詩句。衆人眼睛盯着他的腳步,一直數到七,又見他微笑着轉過身來。
此刻衆人都知道他是個詩才了,這一轉身如果真作出一絕句,那黎公子很有可能就要改行學術數去了。大家都不自覺地看向這位黎同學,卻見他額頭竟冒出密密麻麻的一層細汗,可以想象內心裡有多緊張。
周世祥一見他這樣,知道自己已經是十拿九穩的贏了這局——一個人對某件事情過於關注,壓力太大時,越想做好卻越做不好。在競爭的過程中,有時候人輸的不是技術,往往輸的是氣勢!
“柳垂影稀碧波靜,絮飛鼓曬鳥析枝。幕遲醉歸夜消瘦,點點淅雨作溼人。”
一詩輕輕從周世祥口中吟出,淡淡的春意中透露着淡淡的憂傷。詩文雖然波瀾不驚,甚至整篇都未提到一個“春”字,卻每一句中都暗含着春意。
早春的寒意頗濃,而大家再看黎同學的臉上已變成豆大的汗珠粒粒滾落,沉吟半晌連腳也不敢擡了。
“我,我,我輸了。”黎同學臉色蒼白嘴皮子一陣哆嗦,好不容易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人卻如剝繭抽絲般軟軟癱了下去。
幾個站在他身邊的仕子有眼疾手快的忙把他扶住,眼睛定定的望着周世祥看他怎麼說。
周世祥輕輕搖搖頭,慢慢踱步到黎同學身邊看着他誠懇道:“兄臺今日並非輸在詩才上,而是輸在心境上。不過,男子漢大丈夫說過的話一定要兌現承諾。我叫你去學習術數學卻不是耽誤你的前程更沒想過羞辱你,而是希望你學習一門真正有重大意義的學科,將來能爲我大華百姓造福一方。”
見他出語至誠,不但黎同學疑惑不解,就連圍觀的一衆人都聽得驚奇不已。
“術數學爲何是有重大意義的學科呢?學好了怎樣爲大華百姓造福一方啊?”終於有人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這些人幾乎從小接受的就是學好詩詞,作好文章就能升官財光宗耀祖之類的教育,而術數學則都認爲是旁門左道的東西。今日見到一位比自己強太多的詩才,不討論詩文卻極力推崇術數,當然覺得不可思議了。
“呵呵!術數學是否重要我說了不算,不過在下昨日卜了一卦,推算出我大華不出數月各類學科將會生一個天翻地覆的變化,到時候術數學將一蹴而就躋身各類學科之。如果各位到時候能記起在下今天的話,就知道在下所言非虛了。”周世祥笑道
林挽榮啊林挽榮,今天我可是把牛吹出去了,相信你這個現代人應該也明白萬物展術數爲先的道理吧。等你有執政的權利了,這大華的展可就看你的啦!周世祥一邊跟他們胡謅一邊心中感慨着。
言罷,他在大家半信半疑的眼光中翩然離去,再次留下一堆的沉思給了衆人。
經過剛纔的鬧騰,周世祥心情變得好了許多。不是因爲鬥詩贏了高興,而是覺得今天的事情應該能影響到更多的人去學習更有用的東西而開心。
哼着小調,他一路向北遊覽而去。
遠遠地,望見一座如同府衙建築的房屋,高大的圍牆把詩院和術數學院分隔開來。圍牆上“軍論學堂”四個大字用紅漆黑邊塗描再配上大門口兩隻威風凜凜的石獅,顯得無比莊重和威嚴。
這應該就是杜修元他們學習軍事理論的地方了吧。周世祥興沖沖一路小跑了過去,剛要進大門就見一衆人從裡面有說有笑的走了出來。
爲一個大鬍子壯漢,四十來歲年紀,面容黝黑,走路都帶着一股彪悍之氣。和他一起並肩而行的是一位白面無鬚,雙目大而有神,顯得十分精幹的中年漢子,約莫三十幾許。
這兩人周世祥都認得,是胡不歸和杜修元。
“咦!周兄弟!”杜修元一擡頭現了周世祥,驚喜地一邊喊道一邊快步迎上前去。
“呵呵!杜兄,一別月於,近來可還安好啊?!”周世祥也幾步迎上,拱手笑道。
“還好,還好!託周兄弟的福,最近吃的香睡的着,你看我都快福了呀!”杜修元一陣大笑後扭頭對胡不歸喊道:“老胡,快過來介紹個兄弟你認識!”
胡不歸聞言,幾步跨上前來上下打量了周世祥一番後,抱拳道:“在下胡不歸,你是老杜的兄弟吧,見你也人高馬大雙目有神的,讀書太可惜了,乾脆跟我們一起從軍打胡狗去吧。”
這老胡,太直爽了,血性漢子都喜歡和這種人交朋友。如果不是對林挽榮這裡有點小擔心,周世祥還真想同他們一起馳騁草原,看看他們是怎樣痛殺胡賊的。
見周世祥面帶猶豫的樣子,杜修元對胡不歸笑道:“世上哪有你這樣的人,我兄弟剛見面,連話都沒敘過酒都沒喝過,就拉着人家上戰場,你總得給周兄弟一點考慮的時間吧。”
“這還不容易!”胡不歸聞言扭頭對跟在身後的那人道:“李聖,你跑快些到全聚德定個上房,咱們四個人今日好生喝上一回,不僅過了癮還能又多一個好兄弟!”
靠!這再不解釋一下,被他們一唱一和三下五除二的就給弄暈嘍,想不去都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