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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劃部總是最晚下班。”

鄒鳴的鼻子裡噴出一團煙霧,臉看向窗外,正是下班高峰期,喇叭聲四起,暖金色的晚霞照在擁堵的馬路上,給漆皮亮面的車身鍍上金色,車流在紅綠燈的指引下緩緩行駛,像返圈的羊羣。

“還行,我還以爲每天都要加班到晚上八、九點。”陸洋呵呵地接話道。

“那不是常態,”溫嵐抱着胳膊,盯着電梯樓層一動不動的的液晶顯示屏,“不過廣告業在這兒競爭確實挺激烈的,一條街上就好幾家,喏,對面那棟樓也有一家。”

“這說明行業好呀,靠這個吃飯的人多了。”陸洋笑着說。

“現在發展速度沒以前那麼快了,利潤空間比較小,一般的廣告公司業務項目都比較單一,輻射的商圈也有限,也沒什麼品牌影響力——”溫嵐想了想,改口說道,“你現在還不急着瞭解這麼多,先跟着鄒鳴學吧。”

鄒鳴笑了笑,開口卻轉向另一個話題:“怎麼樣,住的還習慣麼?”

“很不錯,比較近,上下班倒是方便。”

“有女朋友沒?”

“還沒有。”

“哎,馬相過得去就行咯。”

“什麼?”

“他說長得漂亮就行了。”溫嵐解釋道。

“不着急不着急,”陸洋連連擺手,“先幹個幾年再看看。”

溫嵐看着陸洋,笑着問道:“獨生子來上海,爸媽不心疼?”

“唉,嵐姐你是不知道,爲了這個吵了無數遍了,”談到這個陸洋嘆了口氣,“沒法跟他們說,說就是公務員好,好的呱呱叫。”

鄒鳴像是被嗆到了,咳嗽了好一陣,笑得前俯後仰。

“也很正常,一輩子都在那樣的環境下生活,觀念就是這麼建立起來的,”溫嵐的目光回到液晶板上跳動的樓層數,“馬上到了。”

“下午改的策劃書給陳總髮過去了嗎?”溫嵐突然轉向鄒鳴。

“不是截止明天嗎?”鄒鳴愣了一下。

電梯門開了,十幾雙眼睛齊刷刷地望出來。

“嵐姐你們先下去吧,我回去發。”話音未落,陸洋拔腿便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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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的新生活過得很不適應。

習慣了校園裡懶散的生活,如今的工作節奏如同坐上風馳電掣的列車,每天來上班都卯着勁,一屁股坐在工位上,就得等吃飯的時候才能起來,再加上烏泱泱的早晚高峰的洗禮,一開始對於都市工作的新鮮感很快便被疲憊和枯燥按在地上毒打,再爬起來已經失去了知覺。

更別提合租屋裡的室友了,看起來蠻正經的一個人,做起事情來卻總是呆頭呆腦的,毫無邊界感:那天早上在衛生間裡刷牙,對方一臉惺忪地就闖進來,掀開馬桶蓋子就開始扯褲帶,彷彿沒看見自己似的,清水閉着眼睛就跑出衛生間,等他出來的時候看到滿嘴白沫的清水還嚇了一大跳,問她爲什麼要在外邊刷牙?要不是擔心上班遲到,清水絕不會就這麼輕易地饒了他。

除了衛生間,其他的公共空間也是煩事多多,去廚房倒水,常常能看見他在客廳裡鋪着瑜伽墊做卷腹,見她出來,朝她點頭示意,穿着睡裙吊帶的清水自然不敢做太大的動作,小心翼翼地從他身邊挪過去,生怕他從自己大幅度的動作下看到什麼不該看到的場面,於是大部分時間裡,她只能關上門枯坐在自己的房間內,想想當初選擇這個住處很大的一個原因是因爲,相比起其他公寓,這兒還多了一個小客廳可以走動走動,換換心情,可如今由於這個陌生男人的存在,生活起來極爲不便,這和和自己當初的設想大相庭徑,她心中很不開心。

最難以忍受的是隔壁製造噪音的鄰居,每每在清晨裡,把她從睡夢中喚醒的不是鬧鐘,而是吱呀吱呀的牀板震動和模糊不清的囈語,讓她再無睡意,昏昏沉沉的夜裡則是震天動地的搖滾樂,讓她不得不懷疑隔壁住的是一對文藝青年。

房東接收了她的投訴,答應她會出面交涉,看效果卻是杯水車薪,於是每日在地鐵上靠着車門小憩的時間也越來越長,疲勞與煩悶終日如影隨形,她尋思着租期一到就換個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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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店在這一帶算挺有名的了,你沒來過?”任宇饒有興致地問道。

“沒有,”陸洋環顧四周,看着火鍋店裡飄蕩的蒸汽,笑呵呵地說道,“平時自己一個人,都是買個蓋澆飯或者叫個外賣之類的,隨便對付一下,跟着你們纔有口福啊。”

“這邊——”任宇招呼着,他一眼就看到了剛推門進來的趙琳琳。

“你們知道嘛,503那戶搬走了,新來的聽說是個女的,這下晚上可以睡個好覺了。”趙琳琳剛落座,便帶來一個好消息。

“得虧陸洋出頭,咱們纔有好日子過。”任宇笑着把她的包包放在自己的座椅背後。

“我是真受不了了,”陸洋自己也笑了,“平時鬧鬧也就罷了,昨晚直接開party,真不讓我們這些上班族睡覺了,還好後面你們也出來了,要不然我一個人還真搞不定他們。”

“我怕你們打起來,那昨晚真的都別睡了,所以趕緊讓任宇出來幫你,”趙琳琳用筷子把一次性包裝的碗碟塑料膜捅開,“這下安寧了,哎,你那位呢?”

“什麼?”陸洋愣了一下,連忙擺擺手,“我們只是合租,不是男女朋友。”

“嘿,你又騙我,”趙琳琳嗔怪地拍了一下身旁哈哈大笑的任宇,轉身繼續說,“我就說嘛,你倆行動都不一致的,看着也不像男女朋友——這樣合租不尷尬麼?”

“感覺還可以吧,”陸洋摩挲着下巴慢慢回想着:“到目前爲止好像還沒有什麼不太方便的地方。”

“你倆怎麼碰上的?”趙琳琳的話轉向任宇,手裡的動作卻沒停,率先把鵝腸丟入鍋裡。

“我們上班的地方在同一棟樓啊,今天在電梯裡才第一次碰到。”

“這麼巧?陸洋你是做什麼的?”

“在廣告公司做策劃。”

“哦?——”趙琳琳聲調變輕了,把目光轉向任宇,任宇點點頭。

“什麼?”陸洋看他倆心照不宣地眨了眨眼,有些好奇。

任宇嘿嘿地笑着。

“當年在你們樓很火的一件事,”趙琳琳看了看周圍的人,往前探了探身子,壓低聲音說道,“很早以前,你們公司有個女生,人長得漂亮,業務能力又強,很多人喜歡,你們一個經理也看上她了,明裡暗裡地追她,匿名送花、送禮物,殷勤得很。”

“但那女生沒看上人家,就是不同意呀,還把送的花和禮物直接丟到垃圾桶裡,結果有一天,那個經理故意在下班前留了一個很緊急的任務,女生不得不留下來加班,他等大家都走了之後,反鎖了辦公室的門,準備用強,結果有個同事剛好錢包忘記帶了,又返回來,這才解了圍,據說那個女生衣服都快被扯爛了,跑出辦公室打了110,又來律師事務所說要起訴,鬧得沸沸揚揚的。”

陸洋聽得目瞪口呆。

“她當時衣衫不整地闖進來,是領我入行的老師接待了她,我那時候在畢業實習,跟着做的第一個案子,就是這個。”任宇接着補充道。

“原來是這樣……”陸洋的嘴巴張成“〇”型,半晌纔開口:“後來呢?”

“本來是要判的,最後撤訴了,庭外和解,那個女生拿了一大筆錢之後,離開了你們公司。”趙琳琳撇撇嘴,繼續說道,“你還年輕,等你呆久了就知道,格子間裡什麼荒誕的事都有可能發生,看多了就見怪不怪了。”

陸洋看着任宇把鵝腸撥到趙琳琳的碗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趙琳琳把話題扯開:“哎對了,你那個室友是做什麼的?”

“不知道,她每天回家了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也沒怎麼說上話。”

“三個月了好不好,效率高的話,有的人生米都煮成熟飯了,你還連她做什麼都不知道,萬一是人販子把你賣了呢。”趙琳琳嫌棄地搖搖頭。

話音剛落,手機突然震動,陸洋拿起來一看,是清水打來的。

“又忘了帶鑰匙?”他疑惑地按下接聽鍵。

“還不怎麼說話,都主動來電話了……”趙琳琳暗暗地捅了捅正在往鍋裡下蝦滑的任宇。

“喂,清水?”

“……”

“你在房間裡別出來!我馬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