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辛夷塢】_分節閱讀_27

別把我說得像淫媒似的,我就喜歡看長得好看的人,這也算是身爲老闆娘的福利吧,你還別說,那男孩還真有點眼熟,記不清哪裡見過,你看看有沒有印象,說不定真是那個熟人家裡的孩子。”

向遠眯着眼細看,章粵的眼光一向不差,她說的那個“長得不錯的孩子”其實是個二十來歲的男孩,頭髮短短的,眉目俊秀,確實不錯,只不過他坐在六七個大獻殷勤的女孩子中間,卻絲毫沒有坐享齊人之福的春風得意,反倒雙眉緊蹙,坐立不安,侷促得如同落入狼羣中的羔羊。

章粵被那邊的場景逗樂了,唯恐天下不亂地招來旁邊的服務生,叫給那邊的小帥哥送一杯酒,就說是“左岸”老闆娘的特別優待。向遠無心跟她玩下去,從手袋裡抽出錢壓在杯下,不多不少正好是一壺茶的錢。

“我明天還要早起,你慢慢欣賞。”

章粵知道她的性格,對她的付賬也不客氣,讓服務生把錢拿走,還不忘對着她起身的背影問了一聲:“唉,你還沒告訴我認沒認出來,我記性一向好,這孩子我肯定見過。”

向遠“嘖”了一聲,“你的熟人都是二世祖,能有這樣的孩子嗎?”

她朝門口走去的時候,藉着搖曳的光線看了看錶,不過是晚11點多,對於這個不夜的城市來說,許多精彩纔剛剛開始,她卻覺得累了。

“向遠……向遠?”

身後傳來急促的呼喚聲,她沒有回頭,徑直朝前走,直到感覺有人從後面抓住了她的手臂,這才無奈地駐足轉身,剛纔章粵青眼有加的“小帥哥”面帶猶疑地站在她身後,看清楚她的樣子之後,開心地露齒一笑:“向遠,我就知道是你。”

向遠卻不應他,把玩着手裡的車鑰匙,臉上似笑非笑的。

“向遠?”他見到她這個樣子,有些束手無策,不由又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向遠表情依然沒有變化,他這才反應了過來,低低地叫了一聲:“大嫂。”

向遠面色這才緩和了一些,說道:“玩得好好地,跟出來幹什麼?”

那男孩露出頗爲苦惱的表情,“那幾個都是局裡的同事,今天是小李的生日,你記得小李嗎?她跟我同一批分到我們大隊的,我說了不來的,她們吵得厲害,差點沒把我煩死……你也來這裡玩?一個人?”

“嗯。”向遠把他的手從自己手臂上拍了下來,“我先走了,你回去繼續玩吧。”

“我都跟她們說了我要走了,怎麼能再回去。反正你也是回家,能不能順便送我回宿舍?”他有些沒把握,又偷偷看了她一眼,補充道,“我坐她們的車來的,這個時候回去的末班車都開走了,反正我們順路,要不打車也是浪費錢。”

向遠終於笑了,搖着頭說:“走就走,別那麼多廢話,當心那幾個女孩子再追上來,把你捉回盤絲洞。”

兩人上了車,向遠開車專注,男孩也安靜地坐在副駕駛座,一路無話。

車停在市第五刑警大隊宿舍樓前,向遠熄了火,“到了。”的

男孩點了點頭, “那我先上去了,你回去的時候開車小心點。”

“好,再見。”她點了點頭,言簡意賅地說。

男孩的手已經推開了車門,實在忍不住,又關上門回到位置上,垂頭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手,低聲說道:“向遠,我不知道這些年你爲什麼對我越來越冷淡,是不是我做了什麼事讓你不高興,是的話你就說出來,如果是我的錯,我會改正。我們以前不是這樣的,自從大哥出事之後……”

“別說了!”向遠厲聲道,她察覺到他微微受傷的神情,很快意識到自己有些過火,放低了聲音重複着說,“別說了,別說了,葉昀。”

她當然知道身邊的這個男孩什麼都沒有做錯,所有的問題都出在她的身上,可她怎麼能對葉昀說,只不過因爲他有一張酷似葉騫澤的臉,讓她每看到他一次,就更難過一點。她害怕看見他,就像害怕一次又一次在心裡翻起了從前。

葉昀畢竟是懂事的,他停頓了一會,便說道:“我讓你傷心了嗎?向遠,大哥已經不在了……”

“誰說他不在了?”向遠冷冷地說。

葉昀苦笑一聲,“我也希望他還在,這樣你也不用那麼辛苦。可是快五年了,如果他還在世上,爲什麼還不回來?我不明白你爲什麼不肯相信,他不會回來了,你這樣等,除了白白虛耗你自己,還有什麼意義?他在的時候讓你等得還不夠嗎?”

向遠側身爲他推開車門,“葉昀,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能入韋少宜眼的男人很少,鄭微有有幸得見一次,那時她在中建總部的機關飯堂吃飯,正好遇上韋少宜,兩人同在一桌,雖然話不多說兩句,但是當有一個男人無意中經過她們身邊時,她發現韋少宜臉上又有明顯可疑的紅暈。那個男的其實鄭微也見過,據說是設計院的院草,長得是挺讓人花癡的,不過聽說人家家裡後臺大得很,在設計院工作只是興趣。對於這種人,鄭微一直持“止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心理,上次建築系統圍棋大賽她還曾揮淚斬帥哥,親手將他淘汰出局――話又說回來,帥哥人長得好,棋藝確實不咋的,要是她也長得那麼帥,絕對不幹這種自爆其短的事。

說來也巧,那天帥哥經過不久,韋少宜在鄭微斜視的目光中尷尬地反映過來,轉頭咳了兩聲,居然發現餐桌旁的地板上掉落了一根銀色的鏈子,她揀了起來,發現鏈子的掛墜像是一顆海藍寶,形狀跟淚滴型的耳環相似。帥哥經過之前,地板空無一物,韋少宜想也沒想就追了出去,幾分鐘後,回來繼續悶悶吃飯。鄭微哪裡按捺得住好奇,也不理會她的冷淡,湊過去就興奮地問,“天賜良機,有什麼發展沒有,撿到了信物他有沒有乾脆轉贈給你順便以身相許。

韋少宜沒好氣地說:“廢話!他倒是急壞了,我剛拿着鏈子走出去,他撲過來奪鏈子的時候眼睛都紅了。我跟他說,我又不是小偷,鏈子是我撿來還你的,他居然掏出皮夾就要給我錢。”

………………

鄭微離開二分後,在老張的勸說下加入了他和幾個朋友組建的建築公司,負責公司內勤方面的工作,公司的股東之一也包括了那個曾讓韋少宜心動的設計院“院草”,近距離接觸之後,鄭微發現他也是個有趣的人。在一個新公司裡打拼當然比在國企時要累上許多,但眼看公司規模日益壯大,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在成長,那種喜悅的感覺是無法言喻的。林靜心疼她的辛苦,但也鼓勵她有自己的事業和天地,重新在生活中鬥志昂揚的鄭微纔是最生動的。

第二章 山月

向遠回到葉家,自己掏出鑰匙開了門,爲葉家服務了十幾年的老保姆楊阿姨因爲兒子結婚,請了一個月的假,向遠對她的存在一直抱着可有可無的態度,也就無所謂,由得她去,愛去多久就去多久。

進了門,在開燈之前,兩層的小樓黑得如同夢魘,但是向遠不怕黑,她是山裡面長大的孩子,小的時候,她不知摸黑走過多少的夜路。那時候,騫澤習慣走在她的左側,一路上總是喜歡不斷地問:向遠,我們要去的地方怎麼還沒到?

騫澤比她大兩個月,又是男孩子,誰知竟比她還怕黑,可這也沒有什麼奇怪,整個李村的孩子,再也沒有誰比向遠更膽大包天,只有她敢陪着葉騫澤深夜翻過兩座荒野的山頭,徒步到溪澗釣魚。半夜的時分,在山溪的下游,正是鰻鱺最容易上鉤的時候,好幾次,騫澤都釣到了兩尺多上的溪鰻。

向遠記得有一回,兩人走着走着,火把的火頭燃到了盡頭,掙扎着跳動了幾下,就在微涼的山風中熄滅了,四周便籠罩着沉鬱得彷彿永無穿透的黑。騫澤長吸了口氣,駐足不前,向遠就拽着他的手說:“怕什麼,這條路我閉着眼也能走到要去的地方。”她領着他越走越快,凌亂的腳步聲掩蓋了緊張的心跳,其實她也並不是那麼鎮定,深夜的山裡,除了有不時躥過矮樹叢的花翎野雞,還有一些兇猛的小獸,如果這還不算什麼,那麼村裡的老人常在嘴裡的山魈就更讓兩個十來歲的孩子心驚肉跳。

繞過了前面的一個土坡,隱隱有兩點火光閃爍在一團濃墨的黑影下,在這樣無人的荒野裡,這微微的火光比全然的黑暗更顯得詭異而陰森。騫澤的手有些涼,兩隻手交握的地方,溼而滑,不知道是誰滲出的冷汗。

“向遠,那是什麼?”他的聲音如同耳語。

向遠搖了搖走,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那我們快走。”這一回換做騫澤用力拉着她往前走。她掙開了騫澤,她跟他不一樣,每次他遇到無法面對的問題時,總喜歡繞着走,而她偏喜歡迎上去看個究竟,儘管她也害怕,可是比起在不可知的恐懼中猜疑,她更渴望一個答案和結果。所以她不顧騫澤的阻撓,小心摸索着走了過去,往前幾步之後,她聽到騫澤跟上來的腳步聲。

等到那兩點火光到了眼前,兩人把周圍的一切看了個清楚,原來那不是什麼鬼火,而是有人在一棵野生大榕樹下立了個神龕,供奉着觀音塑像,那兩點將滅未滅的火光不過是神龕前尚在燃燒的蠟燭。

山裡人大多迷信,他們相信古老的榕樹可以通靈,所以在樹下供奉神龕的情形並不罕見,只不過趕夜路的人難免嚇了一跳。

泥塑的觀音像相當粗糙,模糊的五官在火光的襯映下覺察不到慈悲,倒有幾分可怖,看的時間長了,心裡不由得有些發毛。騫澤兩手合十,象徵性的拜了一拜,向遠卻狠狠地用腳踩滅了那火光,他還來不及說不妥,那蠟燭已經被她踩到了樹下的枯葉裡,碾得支離破碎。“裝神弄鬼地嚇了我一大跳,我最恨這些怪力亂神的玩意。”她小心用足尖按熄每一點火星,這才隨着騫澤繼續往前趕路。

接下來的一段路,騫澤都顯得悶悶地,不像剛纔一般說說笑笑,她問一句,他就答一句。向遠知道,他是爲剛纔的事情不高興了,他媽媽信佛,他也跟着對這些東西心生敬畏,可向遠偏偏厭惡這些神秘莫測的東西,大多數時候,她都願意不願意跟他鬧彆扭,可是他們不一樣的地方太多了,就像他釣了魚之後總想把它們放生回水裡,可她只想拿到鎮上去賣個好價錢。

不說話的時候,路就顯得格外長,剛爬到山頂,烏沉沉的雲層忽然裂開了一道縫隙,山月的清輝驟然灑遍四野。

再也沒有什麼比深山的月光更純淨,所有醜陋的黑暗都在這清輝裡變得聖潔,猶如獲得了洗滌後的重生。

“向遠,你看,月亮出來了。”騫澤拍着她的手,仰頭看向天空。她就知道他不會生氣太久,他總是這樣,太容易記住好的東西,忘記不愉快的事情,小小的一點喜悅就可以讓他無比滿足。對於向遠而言,月亮總是在天上的,出來了又有什麼稀奇,可是她看着騫澤安靜柔和的側臉,他跟這月光就像是融爲一體的,這讓她突然覺得,這月光確實太過美好……

如今在這城市裡,向遠已經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見過月光,即使有,也早在霓虹燈下黯然失色。她扶着光滑而冰冷地樓梯扶手一步步往上走,不知道爲什麼,今天的她太容易陷入回憶,也許是這一天以來,太多的人有意無意地讓她翻起那些過往。

樓梯旁邊的這面牆上,原本掛滿了葉家的照片,有全家福,有青少年以後的葉騫澤,有他的父母,有葉靈,也有葉昀。前兩年,向遠讓楊阿姨把這些照片統統摘了下來收到閣樓裡,楊阿姨是葉家的老保姆,她爲這事嘟囔了好幾天,可終究不敢在向遠面前多說什麼。向遠何嘗不知道她心裡的那點念頭,說她寡情也好,狠心也好,人都散了,留着這些照片還有什麼意義?

楊阿姨老了,她跟外面的人一樣,老喜歡提什麼葉家,彷彿葉家真的是多麼繁茂的一個家族,其實真正的葉家不過幾口人,死的死,病的病,走的走,失蹤的失蹤,最後剩下的不過是她這個外人――當然,還有不少頂着“葉”這個姓氏虎視眈眈的那些人。

樓梯盡頭的長廊上,第一間就是葉騫澤的書房,以前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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