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天黑之前電纜繩索夜燈等等用具也全部到位了。工人輪流吃飯,大塊的肉管飽。老人們也輪流換班地圍住那三輛車,陳素住村委會的小辦公室,天一黑,屋子裡滿是飛蛾和蚊子。

第二天,突擊組的代表找陳素提出更多家屬的加入可不可算工錢?陳素拒絕了,不難看出他們在打更深的主意。

不幹的,生病的,吃不下苦的都退下來,承諾的每天兩百元工錢每天結算一次,結帳了的就不算是突擊隊的一員。這一舉措讓他們不敢馬虎了,一天兩百塊錢,不就是突擊五天嘛,那也是一千塊呢,要是最後一天挖到也能得個一萬,就是挖不到,五天能掙一千也是划算的,在腦子裡簡單盤算了一下更是覺得上算。最後,作爲妥協,陳素答應突擊隊的家人蔘與幫忙也可以,但只包飯不問工錢。

一天一天過去,時間的流失代表着死亡率的加大,沒人敢和這位年輕的小老闆說話,也沒人肯主動攀附那像是冰凌的小老闆,陳素整個人貼着‘別惹我’的標籤。這也有一個不得已主動的,村幹部老李跑過來,“老闆,我跟鄉親們說過了,電話被村子徵用了。”

村子一共三部電話,現在起輪流着打劉鎮東的電話,陳素記得劉鎮東的號碼實在是他的電話號碼是一串的8字想忘都忘不了。陳素允諾事情結束後,公司會重新給他們換一臺高檔的電話機。

徵用村子裡的電話也是老技術員提出來的,一是已經開挖很久了,以免有礦下微乎其微的信息可以聯絡,其二是以防有人把礦難的消息傳出去,這是個非法採礦的礦區,這時候這樣的消息還是不要傳得太遠的好。

第五天來臨了,吃完中飯的大家摩拳擦掌地鼓起最後的勁頭,最後一天他們想拼一下。缺口打出來了,機器設備不管用了,現在是用人工的時候!

哈着氣,扛着鐵鍬開挖,拉的電纜燈光如熾,夜深了,礦工的家屬都上去了,村子的人也幫忙了,沒人說話,都低頭不語地幹着活,當晨曦的第一縷陽光照在礦區,人們臉上的汗水滴下,全身的疲憊和滿眼的失望訴說着再次的失敗。幫忙的人陸續地退出工地,有幾個突擊隊的成員吃好了早飯吵着結帳,會計人員求助地看陳素,陳素示意結帳。押了手印,他們拿了這幾天突擊的工錢回去睡覺了,工頭和村幹部劃去突擊隊上他們的名字。一百名突擊隊成員走了三十八個,留下的多數是外地工人。

太陽升起,村民無聲地聚集到礦區遠遠地站着,和他們涇渭分明地分開着,無聲卻有無盡的壓力,保安和會計人員他們靜默地往陳素靠。

“有信號了!”負責三五分鐘撥一回電話的保安驚呼從房子衝出來,“老闆!老闆!電話通了!”

徵用來的三部電話被不停按鍵,現在只剩下一部能用的了,而,就是它接通了劉震東的電話。電話通了,雖然聽得不清,但確切地有人的聲音!是人的聲音!

這個消息傳開整個礦區又沸騰了,那些結了帳的礦工懊悔的衝進來被保安推了出去,圍觀的人指着他們哈哈大笑。

挖通了!歡呼聲驚天動地!在最後一小時終於連接上裡面的礦道!陳素望着那羣狂叫的漢子們一步挪不了腳步,真的打通了,人呢?生命呢?經驗豐富的技術員老江全線指揮,帶上急救的水和用具帶頭進礦內開始探路,,陳素緊緊地握緊拳頭不敢讓人看出自己的緊張,死死地盯着打開的礦口,半小時後,進去的其中一個人跌跌撞撞地衝出來:“找到了,都找到了,都活着,三十六個人全部活着,快!快拿架子去擡,有幾個人脫水了”

再次響起的歡呼聲有了真正意義上的欣喜,對生命奇蹟的欣喜!

人都被扶持着帶出來了,個個腦袋上被裹着布,從沒光線的井下出來一下子看見陽光會傷了眼的。

因爲臨時決定下井,王峻和劉鎮東戴上了所有的安全保護措施,他們看得出比別人還要好一點。有着一樣的骯髒和頹廢但他們都活着,全部都活着!那一刻陳素是複雜的,望着被人攙扶着的王峻有種看到幽靈的感覺,陳素體會到王峻那夜和他說的話“——我等待這樣的機會,我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那不是傲慢和任性,而是真正絕望的孤寂已經深深地根植在王峻的心內了,陳素才知道王峻能依靠的就是自己。

看着這樣的王峻,陳素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想的,心好痛,他第一次明白自己真的和王峻的人生綁在了一起,自己在王峻眼中又是什麼?替代親情的家人?共同生活的情人?還是永遠被看住的不能離開主人的寵物?不能說明心情的可能應該是王峻自己吧。這一刻,陳素初始根深蒂固對王峻的懼怕消失在七月末的豔陽裡。陳素拉住掙扎着要解開綁住眼睛厚布的王峻骯髒的手指,王峻有一秒的停滯,瞬間反手抓住陳素的手,久久地,久久地,緊緊地,緊緊地。

沒有一人死亡的礦崩是奇蹟,劫後餘生的礦工栩栩如生地講着這個奇蹟的故事。最先發現不對的是一向嗅覺靈敏的王峻,他先察覺出空氣的味道異常,立即找了熟悉井下作業的工人帶上能帶的機器設備往最可能安全的地方退。習慣了井下味道的礦工是不會在意這種細微的變化,出煤量是和工資掛勾的誰會沒事找事不幹呢,既然是老闆讓分散開,聚集一起礦工們也不好有意見,當人一聚全還沒到三分鐘,他們也察覺出一直熟悉的味道也不對勁了時,沒人講話,立即撒腿就往最可能安全的地方跑,瓦斯爆炸的氣流震昏了幾個人之外就沒有事了,帶着工具的他們憑着多年的經驗還找着了一點點的漏水,也虧了姓劉的老闆嘴脣都裂縫了還不停地講着葷笑話,讓他們都不好意思害怕了。

他們狀況出乎意料的好,王峻劉鎮東下礦時是以慰問的名義去的還帶了一箱的礦泉水和一箱的餅乾,無疑地,這水就是救命稻草。

打上被太陽光曬熱的河水,各家給自家的親人梳洗,餵了米湯,看來好好睡眠吃些東西再休息一些日子就沒事了。工人們對王峻和劉鎮東有着出乎尋常地敬佩,這次要不是這兩位老闆,那可真的見不到自家老婆孩子了。

劉鎮東低聲埋怨着,要不是陳素非要來寫調查報告,他也不會到這來受着這罪,這幾天就像是過了十年,說的話也有二十年之多。說歸說,劉鎮東很清楚要不是他們找事來,如果這礦井真的一下子死了三十幾人那可是要報到中央辦公廳的,這煤礦還是非法開採的,一但真的上了法律的檯面那可是關係到身家性命了,劉鎮東是感激陳素的。

鬧事的人是少數,陳素也早就把話說在前面,都是村民見證畫押簽字的,因爲人都救了出來,而且還沒有死亡受傷的,察言觀色的保安也抖了起來,不假辭色地推開吵鬧的人。

這個時候,村幹部發揮了很大的作用,前前後後的幫忙。

事情平息了,會計人員用前所未有的速度把計算精確的這幾天的勞務費算好了,幹到最後的人當天每人就領到了一萬塊的現金,不知引來多少羨慕的眼神。

來報帳的人前前後後圍着陳素喊着老闆,陳素請那位老江技術員暫時代理做這兒負責人,礦井的復開還有新礦的勘探報告全部由他來代理,請他全部做完了到公司找王峻。先前允諾給他五萬的獎金也當場對象了,要不是有他的指點,陳素也不可能有這魄力。錢不是最重要的,此時此刻陳素深有感觸。

聽到陳素的交代和安排,滿是皺紋疲憊的老江臉上頓時紅光滿面,連連謝謝老闆,一眼也沒看那一邊躺着的正牌老闆。

和村幹部交接了,錢發下去了正好夠用,陳素兌現諾言給三個村幹部私下各幾千塊不等,這是老江一開始出的主意,這是現狀,沒有他們的安撫,村民早就亂了,陳素也是謝謝他們的。

當夜陳素和辦完事的人員連夜走了,留了一輛車專門給老江用的,配的司機一天給三天的工資待遇,司機也很滿意。

一夜的顛簸終於回到了城市,陳素請司機分別送會計人員回家休息兩天再上班交工,這個月底領雙薪,這錢反正又不是由他來掏,陳素一點也不心疼。他們真是歡喜地很,大家都對這位出手異常大方、辦事痛快的小老闆很有信心。最後,陳素帶王峻他們去了醫院,兩個保安自願留下幫忙。

全面作了檢查,他倆都沒什麼異常的,護士給他們倆吊了營養針,打算天亮就回家,當夜就暫且在病房睡一下吧。

陳素給王峻拿衣服換洗,回來就看到劉鎮東的病牀邊圍了神色緊張嚴峻的好幾個人。

“真的沒有死亡?”爲首的威嚴的幹部盯劉鎮東,劉鎮東無奈地哀求地喊:“我講了五百遍了,沒有,一個也沒有!”

“那爲什麼有人舉報說死了三十六個人?新聞記者連夜去了,你要隱匿到砍腦袋嗎?你快說實話!”

劉鎮東看到了進來的陳素,哀叫了起來,“陳素救救我吧,你跟他們說一下吧。”

陳素一點也不想過問劉鎮東的事,但聽得出這些人是爲了礦難的事而來的,劉鎮東一付要被他們吃掉的樣子,瞧着好可憐。陳素走過去,“您是問礦井失事的事?因爲救援及時有力,沒有人死亡,傷的也沒有,現在工人都回家了。”陳素護住神色悽慘的劉鎮東。“您有什麼事問我好了,我是老闆,他是我聘的經理。”

那人看着陳素,劉鎮東呻吟着低低道:“陳素,他是我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