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一多,事情當然雜。約好了是早上五點鐘在後校門集合的,陳素提前半小時就去了,五點鐘幾個不是很熟識的同班的男生來了,又過了二十分鐘女孩子纔到,女孩子們都有精心打扮的痕跡,一式的高跟涼鞋新式的裙子,都拎着個時髦的皮革小包還都塗抹上了口紅,男生們一掃等待時的無聊很高興地上前,殷切的讓陳素靠都靠不上去。

男生們對打扮得這麼漂亮的女生不雅的去擠公共汽車提出異議,他們建議打的去頤和園,這個建議得到女生們的讚賞。

攔了兩輛出租,這一刻陳素已經後悔了,打出租車又暈車又不划算,如果坐公共汽車幾塊錢就到了,現在換上出租不知會多花多少的錢呢。

男生女生共是四對,正好是四人一輛車,怕暈車的陳素在他們商量中先坐了其中一輛前排單人座位上,略微開點窗。

早晨的風格外的清爽。但是計價器上的電子數字往上跳的速度也快,價格到了五十多元時終於到了頤和園門口,一共五十四元,陳素默默算了一下除以四就是約等於十四塊錢,陳素拿了十五元給司機,司機指指計價器:“是五十四。”

她們準備下車了,陳素一共就帶了一百多,如果當時坐公共汽車轉一次站也就花三元錢就行了,就算都替十個人出車費也不過三十元而已,看她們一付理所當然的樣子,陳素可不想當冤大頭,“我們是各人出各人的。”

站在一邊的女孩子們嘴角的笑有點僵硬了,劉箐打開小包抽了一張一百鈔票給前面的司機找零,司機也不無鄙視的看了陳素一眼。

陳素沒去在意,城裡人的錢一向比他們鄉下人多的多,現在暫住的地方,在放鞋櫃的抽屜裡就可以看到滿抽屜的百元的大鈔的,對於別人的錢陳素也麻木了。

提前進園子當是早鍛鍊身體的本地人的,果然不收門票。裡面人很少,遊客還沒來,迎面的湖風撲面而來,空氣清爽極是舒心,遠處的湖中有島,在晨霧中顯有隱約的亭臺樓閣。

不愧是皇家園林,大開大闔中帶着雍容的氣度。

注意垂柳蔭蔭的岸邊用木柵欄圍起憨態可鞠的銅牛,陳素全然沒在意後面那兩路人馬會合後的低低細語和不斷瞟來的眼光。

玩開了就熱鬧了,沒走二十分鐘女孩子們就喊累坐岸邊垂柳下的木椅上揉着穿高跟鞋的足髁走不了了。景區有小賣店,食物的份量不多卻貴,男生全擁去給沒吃早餐的女孩子買吃的。

男生追求女生的樣子真好玩,陳素旁觀着,有兩個男生悄悄地私下問陳素對劉箐有沒有意思,他們似乎都想追求劉箐,但看劉箐還蠻傲氣的,在班裡女生中也是頭頭的樣子,另外三個女生也以她爲瞻首。

對着詢問他的同學笑笑,和城市的女孩談朋友,他可沒想過有這樣的好事。現在雖然他穿着的是王峻不要的名牌衣服,陳素可是清楚着自己只是個農村人,現在是住的城市人的房子裡,但那跟自己沒有半點關係。談女朋友的事陳素想都沒想過,況且像是劉箐這種大城市的女生也不會看上自己。一想到交出租費時自己提出各出各的時,從司機那的望後鏡清晰的看到劉箐的臉色一下子就僵住的樣子就覺得好玩。

陳素從來不是大方的人,在念中學住校時,米是自家帶的,每月只有一百五的生活費,生活必需品和每天的吃喝開銷就都在其中了,每天算着三元五元的過,要買個筆記本的就得好好省儉幾天,在縣裡上學學雜費也多,那是家裡額外出的,每月怎麼着也要多出近一百的學雜的用度,三個兄弟每月再省,家裡也要承擔七八百元的支出,這還不算學費的,而今到大城市用度就更是雙倍的翻了,陳浩陳凱交際好朋友多,每次大方後哪次不是私下啃白飯就蘿蔔乾過日子的。一個人大方是要靠經濟條件相持的,陳素沒有大方的能力和基礎,身上的每一分錢都是媽媽從天麻麻亮起到夜深人靜還守着小店一角一角的攢下來的,這次過年回家沿路邊開了好幾家的清亮的小商店,母親的頭髮有白鬢了,才過四十的人比城市裡五十歲的人還顯老,更別提還要打理自留的兩畝地老老實實的父親了,這樣的陳素是大方不起的,就像現在洗澡的例子一樣,是需要條件的,沒有優越的生活水平哪能每天洗地上澡?那也是花電費水費的。家裡錢自己用是天經地義,將來會回報父母親的,那是要還的,如果要花在不相關的人身上那就不必了。

坐在油漆斑駁的長椅上享受着湖風拂柳望着青黛的遠山和廣闊的湖面,初晨的遊客少顯得安閒清靜,看着遠山,陳素的心也跟着陶然。

“陳素,我們走了,去前面看看,”女生吃完也休息完了叫上陳素,陳素很想就這樣在這兒坐一天,但也不想在羣體活動中標新立異,應了聲慢慢的跟着走。

九點鐘一過,遊客絡繹不絕起來,她們帶了的照像機一卷很快拍完了。因爲自己也入了鏡的,陳素主動去買了一卷柯達,自己也花了錢再被拍照就不覺得彆扭了。

玩地時間是很快,頤和園地方大,景點多,在著名的景點留了影算是見證來過這個皇家園林了,他們鬧着給陳素和劉箐兩人合拍一張,第一次被人打趣,明知是玩笑但也很高興,畢竟劉箐是她們中最漂亮的女生。

他們去了湖心島,陳素沒去,太費錢了,那是額外的花費。

那裡很美,但終歸不是他這種百姓該去的地方,看了只會徒生羨慕。不是同一個目的地,陳素和他們分開走了,這樣雙方都可能鬆一口氣吧。

想走就走,想坐就坐,陳素過了自由的一天。天暗了才興淡,出園等了二十分鐘的公車,中途轉車中錯上了一趟,在路上多磨蹭了一小時,這都沒湮滅陳素今天的快樂的心情,到住的地方已是很晚了。

王峻開門,眼光一掃房內很意外,陳素不在。把陳素安置在這快兩個月了,內向的陳素平日裡也不怎麼外出,今天是上哪兒去了?王峻看鐘,指針指向十點二十了,陳素還沒回來。

王峻把外套掛在衣架上,皺皺眉望衣架上的一件衣服,那應該是他前天換下來的休閒裝,是他上週纔買的進口貨,現在看在王峻眼裡已經和抹布差不多了,陳素的“勤勞”讓王峻又損失了一件高檔貨,這是本月的第三件,王峻每次要和陳素說不要他水洗但每次都忘了說,所以這損失不能往陳素身上怪。

把鑰匙扔在鞋櫃上,王峻瞟了那一看就知是低檔的新的鞋盒,一定是陳素的吧,他對陳素的品位很反感,但忍下把它扔出去的念頭。

這人,明明沒錢,給他錢又不用,還記着流水帳,真是笨,連假帳都不會,將來怎麼在社會的大染缸裡生存?上月劉鎮東鬧了玩,給了陳素一大把看上去沒數的錢要陳素買了幾十種商品,,把陳素支出後和宋威高遠下賭看陳素會吞多少錢來玩,最後他們都輸了,陳素的流水帳精確到角角分分,儘管大家對陳素的執着不以爲然,但那以後他們也當陳素是隱形人的,也不去惹他嘲諷他了。這也算是一種尊重吧,他們看了太多的污穢,包括他們自己,無疑陳素是新鮮的。

王峻是有條不紊的人,他住的房子也和人一樣,東西不多但齊全且利落,每件傢俱簡潔有貴氣,每次來玩,他們都說這房子像是房地產的促銷的樣品屋沒一點人氣,只有臥室不像是王峻的爲人,被子折的像是煮壞的餃子,牀頭有喝完沒有沖洗的茶杯,還有一盒茶中最廉價的茉莉花茶的盒裝,那根本不算是茶,叫它嫩樹葉差不多。王俊按住要扔的心情把茶盒扔進陳素睡的那頭的牀櫃裡。

可能是常年住宿的緣故,陳素很喜歡在牀上看書,一有人來就往臥室躲,牀上總能找到一些餅乾屑什麼的,王峻拉了牀罩再三兩下拆了被套,從陳素第一次在他的命令下拆洗牀單起,王峻就再不指望他了,陳素對家事不感興趣也不上心還很白癡,第一次做飯着火,第一次洗衣服水漫金山,那天幸虧他在,不然還要觸電。王峻把被套扔進特意買的乾洗機裡,如果那幾個死黨知道這房子裡的家務是他在做會被人笑死的,王峻也是不得已的,誰讓他看不得一點的髒亂的呢。

當座鐘敲了十一下,王峻的臉開始難看起來。

一種理所當然應該隨時隨地在他所安排的固定地方的人居然不在他所控制的領域內。原來那個人是會動的,是獨立的,是會消失的,有了這樣的認知,王峻是很不舒服的。

兩個月了,每次他來總是見陳素待在這個房子裡安安靜靜的,不會饒舌,不聰明也不會裝聰明,但也不是愚蠢的,還有一份在現在人中已不多見的小小的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清高,那有點可笑的小家子氣的斤斤計較的俗和沒天份什麼也看不明、看不透的笨,但陳素就是這樣一個普通人,不會也學不來阿諛奉承的木訥,在帶着南方式的普通話口音中有着聰明的假像,這個人卻從骨子裡透着乾淨,這可能也是之所以王峻會無知覺地放鬆身心在他身邊無設防入睡的原因之一吧。

看到樓上的燈光,王峻在家,陳素終於到家了。對陳素而言,北京城太大了。

看到樓上的燈光,陳素是愉快的。在北京千萬盞燈光中目前只屬於他的就只是這一盞亮光,之前擠在人山人海的公共汽車上,他就在想象着兩年後的自己打拼在這個城市裡。

對於未來,陳素是憧憬的,畢竟上的是三年的大專,再過兩個月,第一學年就過去了,未來離陳素很近。

進門看鐘,都過了十二點了,陳素悄悄取了換洗衣服去洗澡,王峻好淨,有一回陳素嫌麻煩沒洗就睡下了,半夜回來的王峻把在睡夢中的陳素扔進浴室,至此後陳素就不敢偷工減料了,沖水時腳後跟疼得很,腳後跟磨破了皮又沾了了水,可能要疼幾天了。把頭髮吹乾,陳素上chuang躺在軟綿綿的牀上,好舒服,全身就像是在雲端中軟軟的,舒服之極。

王峻上chuang躺下了,因爲相碰觸,對方軀體上僵硬的觸覺讓陳素體會到今天王峻的心情不太好。陳素自然不想當出氣筒,玩了一天早就累了,閉上眼睡意濃濃,陳素的睡眠質量一向好,說真話,有個寬大的懷抱可供依靠是件舒服的事,鼻端嗅到的不是陳素所認知的宿舍裡常年滲着的汗漬和臭腳丫混合的男生的味道,而是很清爽乾淨的味道,一點也不討人厭,這樣的日子還要繼續多久,陳素從那些“高衙內”不拿白眼翻他起開始就沒去想了,顯然陳素不僅不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還是那種沒藥治的走一步看半步的主。

王峻盯三分鐘後就睡着了的陳素,王峻真的很不高興,看得出陳素從進門起表現出了很愉快的感情,顯然陳素今天玩得很高興。他很討厭陳素在他所不知道的時間、地點和他所不認識的人玩耍,這種未知讓王峻很厭煩和煩躁,王峻儘可能抑制了這種煩躁感,但也睡不着了。

睡不着下牀的王峻關牀頭燈時瞄了櫃上陳素的銀邊眼鏡,陳素以前那架俗不可耐金色眶邊的眼鏡就是他故意踩壞的,陳素在他的要求下重配了這一架回來時,王峻也吃了一驚,人果然要包裝的,一付小小的眼鏡會把一個不起眼的無害的人包裝得像是浸淫社會多年了的精明強幹的人似的,當時王峻感覺是詫異的也是有趣的,看陳素頂了這樣一張看上去全是算計精厲的臉卻作着一件件笨事也覺得有意思得很,而拿下了眼鏡後的臉有南方人的細膩和類似神經質的纖弱感,抿着的薄薄的脣有老年人所說刻薄不厚道的面相。接觸很多人之後纔會明白真正在你背後捅上一刀的永遠是面相敦厚的人,因爲在最初就是自己把這樣的人安心的放在背後,最讓人不防的就永遠是那樣的人吧。關於周易面相學,高遠他們在看到陳素換了眼鏡後的那張臉起就放棄追隨了。

半夜起身上洗手間的陳素看到客廳有亮光,透過開着的門縫看不清王峻在做什麼,王峻是有什麼心事?想了想,不管了,陳素轉身上chuang睡了,初始時積下的震撼的威脅力,陳素是小心的,陳素對高遠的忠告是銘刻記心裡的。

第二天,陳素起牀後吃了一碗粥就開始了掃除,王峻今天在家,他可不想撞了王峻的槍口。

正式的把球鞋收入櫃中,短暫的春天結束了,北方的夏天就這樣來臨了。那如鐵櫃般的乾洗機不用水就能洗衣服,這對陳素而言是不可思議的,衣服嘛就該用水來洗,有什麼比水更乾淨呢?不過不動手就能洗衣服這對陳素也是很有吸引力的。

王峻在單間跑步。

單間一直沒用,陳素一向習慣把飯桌當書桌用,一有人來也是習慣成自然的往臥室躲,所以那個不用的單間就隨着王峻經常的到來添加了跑步機舉重機之類的運動器械,陳素是不進去的,因爲內有一個懸在半空的沙袋,看的陳素每每驚心,況且這單間成爲健身房後就是王峻的私人空間了,陳素自然更是不會去了。聽着從單間傳出的機械傳動和厚重踏步的有韻律的呼吸聲,陳素覺的城市的人真怪,在家一個人跑步那還不如去晨練呢,小區的拐彎一百米就有個小公園,每天晨練的多的很,又不花錢又呼吸新鮮空氣。

陳素是不晨練的,爲什麼要花精力在跑步上?對十幾年如一日必需早起晚睡的陳素而言,城市人這鐘生活方式陳素不懂,對他而言,能不做事多睡些覺就是一種福氣。

把衣服晾出去,就是乾洗機洗過了,陳素也是要拿出去好好的曬曬的,沒有什麼比陽光更消毒的了。陳素信奉老人的話。

陳素不去招惹王峻,兩天的假期就這樣無聲的過去了,不過陳素對王峻有了更多的忌諱,因爲一向不問事的王峻開始對陳素的生活方式開刀了。

看陳素前後的忙忙碌碌其實也沒作出什麼實際的事,王峻精神也不錯起來,王峻決定對陳素好一點。

對陳素好一點首先表現在物質上。先給陳素提高待遇,給陳素指定品牌服裝,讓陳素在他的指導下過着高標準的生活。對於陳素顯然的不喜歡做家務,那就找個鐘點工,這沒什麼難的。

接下去的幾天,陳素覺得有錢人的想法真的很奇怪,王峻居然給他定了一堆的規矩,比如說,王峻要他的上課時間表,要他按時上下學。陳素還真不知道放課後該到哪兒逛去,衣服也要穿王峻指定的,除了留在學校宿舍的衣物外,這裡的衣服早被王峻扔出窗外了,如今,除了王峻的衣服外他還哪來的自己的衣服?吃東西也要管,那些東西都是王峻自己開單子買的,那裡面可沒一樣是陳素要的,陳素可沒拿他的錢爲自己買過什麼吧,另外還不許陳素手肘觸桌面這種類似的一堆禮節性的問題,不過陳素對此沒有反對意見。

那是因爲陳素從來就沒有反對的權利。

和王峻共同生活想來也絕不是件容易的事,好在陳素住校多年,性格本來就內向寡言,個性也天生的不開朗,所以還能以沉默不語來應對挑剔且也少語的王峻。

初來時,陳素有個什麼差錯的被王峻逮到,王峻一向是把陳素扔進儲藏間關上一天以行動來解決問題的。在嘗過兩次苦頭後,陳素就把“家規”刻骨銘心地記住了,那僅三平方的儲物間沒窗,只有一道窄小的門,門一關,裡面一點光亮都沒有,那種被拘禁的恐懼感和孤獨是不可言表的。王峻從來不說威脅的話語,他只會付於行動上。王峻一直保持着絕對的權威,陳素沒發瘋是因爲他銘記高遠的忠告按着王峻的指示走就真的沒事,只要不超出王峻的規章之外,王峻不問的,而現在也一樣,如果說現在和以前要有不同,也就是陳素目前狀況就是怎麼學做少爺。

有錢人腦子都這麼怪嗎?總結一下,王峻給他指定的“家規”後,陳素認真消化吸收後就匯成一條———上完學就回家,出門要經過王峻的批准!這陳素沒感覺,他也沒地方可去,上完學不回家又能去哪兒?說等於沒說。

生活繼續,鐘點工到底也沒找,房子不大,東西也不多,最主要是王峻討厭放一個不熟悉的人在房子裡走動,家事就更理所當然的歸王峻做了。

中考的成績單下來了,陳素在全班第二名,這讓陳素更有拿獎學金的雄心了。

中考的事過去了,回到課堂開始平常的上課,陳素抱了書到教室,遠遠就聽到的女生們的嘻嘻哈哈的笑在陳素進來的一瞬斷了一秒恢復了。

那一秒的停頓對常年住校的陳素而言當然知道她們一定是在說自己,注意了一下那羣人,其中有前些天去頤和園玩的人,陳素不用揣度也就明白她們一定是說自己小氣之類的事吧,對此,陳素也不在意,這種事在縣城上學時常見,道不同不相爲謀,說去吧,這種事如果當回事的來吵反而會難堪。開課前兩分鐘劉箐進來了,從陳素身邊走過恍然不識般,陳素低估了女人的輕蔑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