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能到大城市上大學是陳素有生以來最大的理想,陳素也爲此努力學習着。

從蘇北鄉鎮小學畢生後,當家的陳媽媽毅然作出了當時在農村裡婦女很少作的決定,讓孩子們到縣城裡讀初中,那可是很花錢的事,揹着幾十斤的糧食住十六個男生合住的宿舍,陳素在縣城的第二中學一住就是初中高中六年,陳素上面有大一歲的哥哥陳浩和他同班,下面是小他兩歲的大弟陳凱低一年級。陳素很少回家,三兄弟輪流回去拿過季的衣服和糧食,在初中高中的六年,他們就是在這十六個男生爲一個宿舍中度過的,屬於自己的空間也無非是那狹窄的上下牀的一半。

陳素排行第二,不是頭胎子也不是好撒嬌的幺子,陳素懂事起就不起眼,和爽快仗義的陳浩及極好表現自我的陳凱相比只能用不起眼來形容,爲人不起眼,個xing不起眼,成績不起眼,戴着深度的厚厚的眼鏡成天埋在學習資料中,資質一般的陳素讀書一向以勤補拙的。

陳家在本鄉算是知名之家,僅管陳大媽只上過小學三年級,但是還算不上是文盲,爲老實巴交的陳父生了三兒1.女,在本鄉中是養兒防老論典型支持者,後面的倆還是計劃生育開展後多生的,兒子多,頭也擡的高,三兒子生下沒多長日子就眼光獨到的把靠路邊的低矮的櫥房外牆用石灰水粉了兩大字——--“小店”,在縣城的批發市場進了醬油醋味廉價香菸,一個月後板着指頭粗略地算了一下可是比種地要划算的多,在當時各家蓋新樓的gao潮中扒了土泥櫥房,主屋沒蓋反而蓋了高亮的商店鋪子,還花大價錢從縣城買了玻璃櫃臺,透亮的玻璃櫃臺內擺着新式的東西,很是亮眼吶。

陳爸爸是一心想蓋水泥樓房的,心裡不高興卻也不說,當家的從來不是他,也不過幾天,生意的紅火讓在晚燈下數着角角分分的的陳爸樂開了懷,睡着了都能笑醒了。

因爲這些錢陳家相差三歲的三個兒子才都能得以在縣城上六年的學,鄉里外誰不知道陳家三個兒子是在縣內唸書的,都是要上大學的,每年過節放假時陳家內外都是鄉里的年輕人,鄉里多數讀了初中就不念了,戀愛的早,早婚的就多,鄉里女孩子十八九就介紹對象了,但沒有人給陳家三個兒子介紹的,因爲大家都知道陳家的三個兒子可是要到大城市念大學的,將來是要娶城裡姑娘當媳婦留在城裡當城市人的,無疑陳媽媽的腰桿子又挺的更直了。

接下去的一年,老大陳浩考上了南方省城的一個大專院校學財會專業,陳素考的不理想復讀了一年和大弟陳凱再讀了一次緊張的高三,第二年陳凱考上了蘇州一所二類大學,鄉里至此有了第一個實際意義上的大學生,陳素復讀了一年還是上的是專科院校,但因爲那所學院是在國家的首都北京,所以也沒有被陳凱搶去全部的鋒芒,陳素自己也是非常滿足的。

從拿到錄取通知單開始痛痛快快地玩到開學來臨。

背上時下最是時髦的牛仔包拎上嶄新的大紅的箱子踏上前程,因爲生意的關係,陳媽媽很心疼每天的三十多塊錢的進項就沒去送,供三個兒子上大學在並不緊張的陳家而言也開始不寬裕了,不過陳媽媽的口號是砸鍋賣鐵也要供仨個兒子出息的,陳爸爸下地幹活悶聲有力的很,雖在鄉里,但誰家有三個兒子都是大學生呢?就是鄉幹部見面也要遞根菸給他是吧,鄉里族裡有個婚喪嫁娶的也總少不了他們家,人家也沾着喜氣,就今年一個暑假,鄉里趕着好日子結婚的人家伴郎都是他家三個兒子的份,家裡可是堆放了一抽屜的喜糖呢,陳爸爸心裡高興種地也就更是來勁。

陳素到了北京的那專科學校,雖說是在郊區離天安門意外的遠卻也是極是滿意的,可是比縣城一中也大好多,那有來年頭的大樹顯示着學校的年份,知足是陳素的天xing。北京城比陳素想象地要大地多,單他們學院周圍的區屬就抵上他所在的縣城了,北京人也比陳素想象的要土氣,還不及他們縣裡的人打扮,都穿着布鞋的。而今陳素他們鄉里的年輕人也沒人穿布鞋的,多是革制的皮鞋,這次上北京大城市,陳媽媽特別給他們兄弟都買了時下流行時髦的白色的耐克鞋,一雙就要九十塊錢呢,齊刷刷的在鄉里亮相時,鄉里年輕人都吵着買上了。

第一個學期後新鮮感減了很多,長城故宮都去了,此外沒去別的地方,門票動輒幾十,陳素對鑑賞古董沒多少的興趣,陳素平生最大的心願莫過於能留在大城市裡有一個固定的工作,做城裡人吃公家飯拿鐵飯碗了,陳素看水泥高樓的眼神遠比看宮殿古剎要嚮往的多。

和以前讀書時一樣,個xing沉悶的陳素在大學也沒有什麼朋友,和七個舍友處的還算是和氣,陳素不是那種難以相處的人,只是不大方,這也和家境有關,靠務農和賣小百貨供三個兒子上大學的父母有多辛苦陳素都知道,陳素沒有大方的資本。

新鮮感最濃的第一學期結束回家過年,鄉里的變化相當的大。一條邊的路上多了些更光鮮的小店,一起長大的同村年青人結婚拖子了,更多的人去了南方打工,回來都穿着西裝繫着領帶,腰裡彆着時下最爲時興的BB機,說老實話同齡的怕是就他們三兄弟還未工作的了,陳素本來就少言寡語,也從來不是年青人的中心,和他們在一起沒什麼話說不到一塊去,彼此都彆扭,陳素早早就回房了,躺下後心裡對兩年半畢生後工作的事也有點暇想的。

寒假一向過的快,年一過元宵未到就是學生扎堆開學的時間段,陳素怕春運人太多就提前了幾天回校,提前果然是好,要轉的汽車乘客少,大包的東西好放置,火車上的人也不多不少,哪裡像回來時擠的連行李架上都爬上了人。

陳素到校最早,宿舍樓也只有幾個人,趁着太陽好曬曬被子收拾一下,吃着家裡帶來的鹹菜燒肉就飯省上幾天的伙食費,在罕見人少的學校浴室痛快的洗了一把澡換上乾淨的衣服裡裡外外一掃旅程的髒亂,人舒暢心情也好,那天的陳素有着青春年華的一切夢想和對美好生活的嚮往迎着晚霞去逛街,沿着學校的圍牆從後校門往前校門走,在一家臨街開的小書店看了好半天的書被店主婉言趕了出來再在昏暗的路燈下往後校門迴轉,那邊後校門已經關上了,原來已過了十點半了,陳素只得往前門轉,心裡想着剛纔的那本沒看完的書,摸着褲兜裡的五塊錢看路對面還沒關門的小書店,陳素緊幾步往馬路對面跑。

強光,剎車的刺耳尖銳的叫囂聲,那一瞬陳素嚇的魂飛魄散什麼也不知道了。

陳素醒來是因爲胃很噁心想吐,就象是暈車的感覺。暈車是陳素的死門。

陳素醒來就是在一輛車子中,裡面泛着汽油和皮革的暖氣讓陳素份外的想吐,陳素奇怪自己怎麼在車子裡?不會開車門的陳素擡頭望車窗外站着幾個人在挖地聊天,陳素有點困惑,一時回不過神來。

車門被拉開了,陳素和拉着門的人互視,陳素懵懂的下車抱着自己,好冷!從充滿暖氣的車子裡下來顯地外面額外的冷,陳素冷的一激靈,這是什麼地方?初了車燈照的地方外黑的看不到一絲亮光,陳素忽然想到自己昏倒前的車燈的強光和刺耳的剎車聲了。

陳素僵冷地望面前很深的土坑再望他們,在車燈的yin影下他們顯得yin森可怕,陳素在一瞬間腦海中只閃出一個成語——殺人滅口,此念一閃,陳素嚇的轉身就逃,僅跑了兩步就被人抓住胳膊凌空扔了回來,狠狠的摔在他們中間的地上,落地瞬間陳素清清楚楚地聽到骨斷的聲音,在冬夜裡很刺耳。

“搞什麼搞,你是怎麼看的,不是說這小子沒氣了麼?”很不在乎的責問。

“我怎麼曉得他又活過來了,這坑就白挖了?我手都麻了”另一人望望坑又望望地上半爬起的陳素眼光沉沉,陳素真的很恐懼,心裡真的清楚了,他們是確實是要毀屍滅跡。

“不要!”陳素嚇死了,右臂的痛和生命受危脅相比之下就不足一提了,陳素驚惶的臉色剎白:“我什麼都不會說的別殺我!”陳素連連擺動雙手。

“嗤”很恥笑的哼笑,“誰怕你說呀,你這種小老百姓到哪說去,誰會理你?鄉巴佬。”態度譏諷且囂張。

陳素心都冰了,這真的是中國土地嗎?讀書時教材書上不是說我國是社會囧囧國家人人平等的嗎?

“算了,人沒死就算了,我們走吧,大半夜的挖坑累死了!”扔掉手中的全新的鐵掀拉車門上車哈哈氣:“還是車上暖和。”

一晃眼他們都上了車,除了臉色蒼白腿腳凍的發抖的陳素之外,這些人似乎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發動那輛黑的發亮的轎車,引擎吃吃的響——陳素呆望這輛要開走的轎車上的人再茫然失措望毫無人煙幕的四周,驚駭的發現自己可能要被扔這兒了。

“你,上車。”開車的招呼他。

“幹什麼帶他,夠倒黴的了。”反對的人不耐煩了。

“算他命大,還不算晦氣,”開車的人平和的再次示意陳素上車。

如果有選擇陳素是不想上這輛幽靈般的黑色轎車的,但冬天的夜真的很冷,風在山溝吹過呼呼啦的響,四周連一絲光亮都沒有,到底這是哪兒陳素全沒概念,陳素並不是特別膽大的人,轉念間生怕他們中再有人反對趕緊上車擠了進來,做後排的那個人一直沒有說話也沒看他,陳素儘可能縮小身形貼着窗口,被抓的手腕痛的很,剛纔就是他順手一扔就把一米七,五十五公斤的陳素凌空的砸在地上。

車子裡放着音樂在山路上搖搖晃晃的行駛,一向暈車的陳素這次沒暈是因爲真的害怕!

車上連陳素一共四個人,開車的人還算和氣,開車的旁邊做的那人說話最是壞的,三句不離國罵,而和自己做後排的那人沒說過話卻是最讓陳素怕的,車子空間比外表目測的要大,能坐三人的後排他一人就佔了兩個位置,氣魄壓人,人也冷森,就算陳素再沒見過世面也還是有人之本能的,單是和他坐一起就已是如坐鍼氈了哪裡敢去看他碰他?

在車子上下顛簸了好久後前面終於看見了亮光,陳素緊張的心神有着歡喜,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盯着那遠處的亮光充滿着希冀。明明亮光就在眼前車子卻開了很久才上了大路,旁坐的那人連了幾句的國罵:“怎麼繞道省道上來了,這下子要兜圈子了。”

知道繞路了,但是看到大路上的路燈和車流,陳素安心了不少,總算見到亮光了,陳素下意識地摸摸褲兜裡的五塊錢怎麼也不敢在這裡下車逃難去,不過總算放心一點了。

天際漸漸地泛了白,當窗外的景象漸顯時,陳素忐忑不安的心真的放了下來,可怕的黑夜過去了。眼前迷迷糊糊的,陳素這才發現自己的眼鏡不見了,八百度的高度近視使陳素眼前一片霧氣,想到昨夜看到的清晰的大坑,果然人是有生命的本能的,劫後餘生,陳素在一夜的恐懼和緊張中鬆懈了下來再也敵不過睏倦在晨曦來臨之時沉睡了過去,車子搖晃地往高速路的入口駛去,離北京市遠着呢。

陳素不是憐俐敏感的人,但是陳素是在異常的感觸中醒來的。

人還在車子裡,車子已停下了,只不過陳素歪在別人的身上的,不!準確的說是陳素幾乎是橫在別人的懷裡,而車前排的兩人都轉着身子盯着他——們。

“別動”在第一時間開車的人伸手壓住陳素要爬起的身子噓了一聲:“你別動,讓他再睡會兒。”陳素這纔看清那開車的人居然不比自己大多少,也是學生的樣子,看上去很溫和,他伸手指指陳素頭頂上的那個沉睡的人。

那個人環着陳素的上半腰,頭低垂在陳素的頸部,呼吸很細微。是的他們靠的很近,只要陳素一動他一定會醒來吧,顯然他的倆個同伴不希望他被打攪了睡眠。

離的如此的近,陳素斜着眼纔看到他的半面,連在沉睡中眉峰都皺着,臉像是刀削的冷,陳素打心眼裡怕着這個人,怕這個隨手就把自己扔出去的人,一想到這件事落地的右肩膀突然痛了起來,但陳素沒敢動,維持這種姿勢並不累,也很暖和,不過想逃離這些危險份子的心情卻是急切的。

沒一會兒,在他眉峰跳動時,那兩人一起轉正身,陳素也識相的立即爬起來,牽動肩膀的傷嚥下痛吟不敢發出聲來。

他醒的快好像剛纔他沒睡覺似的清醒,陳素往車窗邊縮了縮,太陽半懸怕是快中午了,尷尬的是陳素不會開車門,陳素想跑也跑不了。

前排的副駕的人塞給陳素幾張鈔票:“拿去看胳膊,前晚兒的事全忘掉懂不懂!”言語不是危協也不是商量,只是吩咐的自信。

車子開走了,陳素捏着錢茫然不知身在何處,那輛車消失在車海中,陳素是想把錢扔了的,但沒敢也沒捨得,掙錢有多幸苦看每天到晚十二點才關門的父母親就知道了,何況他的口袋裡只有五塊錢而已,沒有眼鏡的高度近視根本不知道身在何處。眯着眼兢兢戰戰的挑了價錢最低的白色面的,用了三十二元的打的費,像是在北京城繞了一圈的遠,在下車的後校門的小街的眼鏡店花了一小時配了新的眼鏡用去四十五元。

戴上新的眼鏡,這個世界清晰地詭異,要不是腫痛的肩和餘下的七百多塊錢的話,陳素真的想當那是夢一場來自欺。

在校醫那看了是脫臼,接骨時痛的半死,接上後就好多了,骨頭沒斷就是好事,還腫痛的右肩還要擦幾天的藥酒就好了,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

那七百元被陳素壓在大紅箱底,陳素睡了幾天再不敢想那天的事,更不談報警了,那天陳素都沒看清黑色轎車的車牌號碼是什麼號?現在想起來那還是陳素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坐小轎車,不過陳素卻寧可一輩子沒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