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歌說起這些話來義憤填膺,高紙渲知道殘歌這些年見多了士兵傷亡無數,心生不忍,所以也有班師回朝停戰講和的意願。
高紙渲輕嘆說道:“自從十年前的那場宮變,至今,這場征戰幾番變故,誰又能贏了誰幾分?我鎮守邊關十年,幾番將大燕朝的邊城奪下,又被奪回,相峙十年,竟然是言和的局面……”
殘歌坐在倚榻上,伸手取過酒壺便飲了一大口,說道:“這酒真烈,三哥,我見你一日比一日酒量要大,上個月送來的十壇酒,昨兒個我叫人拿一罈送我那邊,竟然回我說沒有了。”
高紙渲指了指營帳內最裡面的地方,說道:“那裡還有一罈,你想要喝便拿去吧,想不到我與大燕朝打了十年的仗,卻也喝了他們十年的酒……”
殘歌憤憤得將酒壺放下,說道:“要不是三年前,大燕朝突然殺出來一個樊明兆,也不至於我們又兵退邊關。”
高紙渲沉思說道:“這個樊明兆不可小覷,他領兵打仗,頗有大將之風,聽說很得部下愛戴,而且則喜公主也信服於他……”
當高紙渲提到了則喜公主,殘歌眼神有了幾絲跳動,隨即又狂飲了一大口酒,說道:“三哥,你說殤未朝和大燕朝真的要議和嗎?”
“時局動盪,誰能說得準?”高紙渲見殘歌一味得喝酒,蹙眉將酒壺奪過來,說道,“你年紀輕,不要被酒葬了身子……”
殘歌不以爲然,說道:“少來,這十年你喝的酒,足以將這邊關的枯井填滿,”殘歌站起身來,走近高紙渲,沉聲說道,“三哥,放手吧,都十年了,你還有什麼看不透……”
高紙渲當即轉過身來,冷冷對殘歌說道:“你喝多了……”
殘歌一怔,知道每次說起這件事來高紙渲就是這個態度,於是毫不遲疑離開了主帥營帳,外面的風呼嘯而至,殘歌緊了緊披風,便回了自己營帳。
殘歌脫下衣物,突然察覺自己懷裡掉落衣物,殘歌撿起來一看,才啞然失笑,竟是從則喜公主頭上割下的那一縷秀髮,殘歌不期然得聞到一縷幽香,似是則喜公主那雙倔強而冷傲的眸子近在眼前,殘歌心神一蕩,隨即將那縷秀髮匆匆塞進了隨身的荷包之中,和衣而臥。
待次日,殘歌正在帶兵操練之時,便聽見副將趙正舫過來稟報:“稟將軍,高元帥派人過來通傳,要您即刻去主帥營帳……”
殘歌當即將手中的長刀扔給部下,疾步而去,心下卻漸覺有些不對,遠遠望去,一隊人馬絕塵而去,竟似宮裡來的人,殘歌更覺疑惑,當即不再遲疑,掀開營帳便走了進來。
高紙渲面色如常,見到殘歌進來,也不動聲色,只是扔給殘歌一道聖旨,殘歌接過來打開看,眉頭漸漸緊蹙,原來聖旨上竟然是說,大燕朝要與殤未朝議和,大燕朝的使臣不刻而到,要高紙渲與使臣一起回朝……
殘歌將聖旨扔在桌上,氣怒說道:“皇上這麼做算是什麼?我們打了十年,現在說議和便議和,本來議和這件事我沒有意見,可是要你與使臣一起回朝,這不明擺着要將你留在錦州城,卸下你的兵權?”
高紙渲沒有言語,手中握着的酒壺未曾放在桌上,身上卻無一絲酒氣。
殘歌見高紙渲不肯說話,於是急切說道:“照我說,等大燕朝的使臣一到,我們便將他們給斬了,到時候逼得兩國議和不成,再行開戰……”
高紙渲輕輕挑起眉毛,說道:“殘歌,不得瞎說。”
殘歌將那聖旨又甩給高紙渲,說道:“三哥,你難道還不明白嗎?你鎮守邊關十年,位居三軍統帥,早已把控殤未朝的兵權,皇上是忌憚你功高蓋主,所以纔想卸下你的兵權,一旦你回到錦州城,等待你的可能就是十二道誥命降級……”
高紙渲輕輕得搖頭,苦笑着說道:“殘歌,你是將三哥推到風口浪尖上嗎?即便我斬殺了大燕朝的使臣,阻止議和,你以爲皇上就沒有辦法召我回宮嗎?”
高紙渲的話一出口,殘歌便立即止住聲,頓時不再言語,他知道高紙渲這是忌憚皇上會拿高家作爲要挾,畢竟高紙渲的雙親均在錦州城內。
高紙渲看殘歌這般挫敗的模樣,於是安慰他說道:“殘歌,你容三哥好好想想……”
殘歌不再逼他,心裡卻不以爲然,到了如今,還能再想出什麼良策來呢?殘歌看向營帳放置酒罈的方向,哪裡並無酒水,於是出營帳正要喚人再送酒來,便在這時,聽見外面有人通傳,說:“大燕朝使臣到……”
殘歌一凜,回頭朝高紙渲看去,高紙渲神色如常,平靜得說道:“請大燕朝使臣到本帥營帳內說話……”
殘歌上前急切得說道:“三哥,只要你一句話,我立即便出手將他……”
“殘歌,不得亂來……”高紙渲似是動了怒,聲色俱厲,那目光如寒冰一般,讓殘歌心裡一驚,不敢再言。
正說着話,不妨營帳被掀開,迎面走進來幾個人,領頭的威武孔猛,濃眉大眼,正是樊明兆。
幾個人相繼見過禮,便以身份排序在營帳內坐下,高紙渲命人奉上茶,說道:“本帥剛接到聖旨,皇上命本帥與幾位一起啓程回錦州城。”
樊明兆微怔,隨即說道:“我等來殤未朝之前,我皇並未提起,要高元帥同回錦州城。”
殘歌在一旁冷笑說道:“不過就是一個習慣吃敗仗的皇帝老兒,如何事先知道是高元帥帶你們回錦州城的?”
大燕國這次派來的人不少,聽見殘歌的話後,已經有幾個人不滿得衝殘歌喊叫着,而樊明兆卻揮手叫他們閉嘴,然後再朝殘歌說道:“這位便是鼎鼎有名的冷將軍吧?聽說冷將軍武功高超,是大漠第一人。我們只在戰場過遠遠的看過,久仰久仰……”
殘歌依舊冷哼,隨意說了句:“好說,好說。”
樊明兆說道:“我皇不願意再看生靈塗炭,也不願意看到屍橫遍野的場面……”
殘歌冷笑着,不無諷刺,竟是不將樊明兆看在眼裡,跟高紙渲抱拳示意,隨即離開了營帳。
就在這時,樊明兆的隨從之中,竟然趁殘歌出營帳之時,也溜出了一個人來,尾隨殘歌回到營帳內。
殘歌藏在暗處,見來人鬼祟,隨即迅疾出手用劍抵在對方的脖頸間,身體將其壓在營帳上,喝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追蹤我,不要命了嗎?”
出乎殘歌的意料,這個被自己壓制在營帳上的身體竟然有幾分嬌軟,冷傲說道:“我是來討回我的東西……”
殘歌微怔,一怔愣間便被對方用力推開去,殘歌心裡起了疑,只不過幾下劍法便將對方的頭巾給掀掉,露出一張清麗絕倫的臉,還有一頭如墨黑髮……
“則喜公主,又是你……”
則喜公主似是不怕殘歌認出自己來一般,將地上的頭巾撿起來,不以爲然得說道:“什麼就是我?我作爲去殤未朝議和的使臣,難道我出現在這裡,不應該嗎?”
殘歌意味深長得看了則喜公主一眼,說道:“你既然是議和的使臣,爲什麼要喬裝打扮混在僕從之中呢?”
則喜公主性子一向高傲,哪裡聽到過別人的質問,想也沒想得便說道:“不需要你來管,你只要將我的東西還給我就行。”
殘歌聽見這句話的時候,突然心裡一緊,沒來由的按了按腰上的荷包,然後大笑着說道:“本將軍還以爲你想找回什麼東西,原來你是說那縷頭髮?不過就是一縷頭髮而已,本將軍早已將它揚灑於風中……”
則喜公主一咬牙,臉上說不出是悲是喜,狠狠地瞪了殘歌一眼,旋即出了營帳門。
而殘歌握着手裡的荷包,卻有些悵然若失的感覺了,合衣臥下,這些年,他早已習慣合衣臥下入睡,方便臨時起兵耽擱時間。
待到半夜時分,副將趙正舫卻匆匆而來,主帥高紙渲在營帳內相侯。
殘歌趕到高紙渲的帥營之時,高紙渲似是有了什麼主意,招手招呼殘歌在自己身邊坐下,說道:“殘歌,剛纔聽到探子來報,說大燕朝議和的使臣之中,爲首的並不是樊明兆,貌似還有其他人,你可知道還有誰藏匿在隊伍之中?”
殘歌怔住,隨即在想到底要不要將則喜公主的事情說出來,正在遲疑之中,便聽見外面有人通傳,說道:“則喜公主求見……”
殘歌鬆了口氣,心道,三哥,她來了,我也就不需要回答你,自然地,我也不算是騙了你。
則喜公主進到營帳之時,並未看殘歌一眼,一眼也未,似是完全陌生的兩個人,則喜公主與高紙渲寒暄了一陣,而高紙渲也沒有再繼續追問則喜公主爲什麼藏匿在隨從之中的事情。
“將軍,本公主幾次來到殤未朝的邊境查看,總是能發現問題,可是就是這麼個有問題的隊伍,竟然能守住邊關十年,也是異數了。”則喜公主說道。
高紙渲苦笑,覺得一時跟則喜公主說不清楚,於是苦笑迴應。
殘歌在一旁,似是非要引起什麼爭執一般,說道:“既然你總是能看到我們官兵的問題,爲什麼你們不在自己身上下功夫呢?”
則喜公主不動聲色,斜睨了殘歌一眼,又恢復了往日的傲慢,說道:“這個問題,我一定會在你們的尚元閣,與你們的皇帝一切討論……”
則喜公主和殘歌的爭執似乎還有很多,不過高紙渲並沒有聽進心裡,而是他望着這兩個總是針鋒相對的人,心裡突然有了一個大主意……
待到則喜公主終是離去的時候,高紙渲對殘歌說道:“殘歌,你不是不想叫皇上卸下我的兵權嗎?”
殘歌驚喜說道:“三哥,你有什麼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