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起來.快起來.說得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哭了呢.”韓平治去扶她.連聲勸慰.“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現在不嫁.將來也是要嫁的.你這個樣子.父皇怎麼放心的下.”
“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那個女子不想.只是.世上男兒多薄倖.若能找到像父皇這般英明神武.又用情至深的男子.那女兒自當是嫁了.”說着.雪瑤又連連抹淚.
真誠無暇的讚美.切實流淌的熱淚.韓平治畢竟也是爲人父者.心上幾乎柔軟到融化.“瑤兒.那這樣.皇親國戚.文武權臣.只要你看上.直接點爲駙馬.朕都允了.如何.千萬不要再哭了.”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難道女兒.就只能嫁給那些玩弄感情的權貴嗎.”漸漸收斂哭容.雪瑤小心翼翼道.
“那你看上誰了.難不成是哪個平民小子.”有些錯愕.韓平治猶疑着.韓家是南楚帝王.帝姬嫁給官員已經算是委屈之事.若再嫁個平民百姓.還不成爲街頭巷尾的茶餘笑談.這樣的姻緣.女兒可以糊塗.自己可萬不能糊塗.
一瞬間破涕爲笑.雪瑤低頭巧言道.“佛曰.不可說.不可說.三日後.女兒再給父皇答覆吧.”
“這.還挺神秘.好.到時.父皇一定好好看看你的有情郎到底是何方君子.”感嘆中帶着寵溺.韓平治又道.“真是和你母妃太像了.不管是王侯將相.還是平頭小民.誰娶了你.不得寵愛一生啊.”
笑而不答.心裡卻閃過一道冷光.寵愛一生.呵.母妃最後的結局.是受盡**.悽慘致死.而她.無才無德.真能有這份殊榮嗎.若有.爲何嚴正宮.他會毫不留情地置她於死地.直到萬里冰封.看清碧海無情.
翌日清晨.淡掃蛾眉.薄施粉黛.青絲披散在肩上.一件淺藍衣衫.透出天空的色澤.雪瑤又一次換上女裝.打破濃墨重彩的雕飾.只刻出當年俏美青蔥.
出了明德宮.碎步輕移.路過假山石.踏過碧荷池.瞥見抽絲新葉.踏上白玉石階.廊亭中小坐.投視遠方.居高臨下.俯瞰宮闈.這一座千年南楚宮.有輝煌.有奢靡.有歡唱.有淒涼.獨獨少了的.是那一顆心.一顆無垢的真心.
“微臣參見公主.”身後清風之音.似就是缺少的空白.
“羅陽.你可遲到了.”起身迴轉.迷離的眼眸戲謔不清.
“不是公主來早了嗎.”雅笑微含.羅陽目光自然垂落.
“呵.想不到.羅太醫也不只會診病呢.”輕靈一笑.眸光似霧中含水.清透迷離.“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你說.這句詩.是不是和現在很般配.”
晨風略過衣襟.似你的指尖.輕柔拂面.她是來自洛陽的豪爽女子.喜歡便出口.無所顧忌;她也是根本江南的閉月佳人.引經據典.訴脈脈柔情.
如此的她.若說沒傾慕.爲何塵心繚亂;可若說情深義重.又怎會他退縮不前.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遠在天涯.不可及之.”避開話鋒.羅陽昂首向天際.
“還沒吃東西吧.吃些點心吧.早上什麼都不吃.對身體不好的.”對於羅陽的逃避.雪瑤似乎毫不在意.端起桌上的點心.直送到他面前.
“多謝公主.”微笑的弧度似乎更明顯了幾分.羅陽捻起一塊四方小點心.咬在脣邊.是甜膩的.正如眼前明豔的牡丹.
“你就這麼喜歡稱我公主嗎.”直勾勾看着他.雪瑤一撇嘴道.“那我倒希望自己不是公主了.”隨意一言.真味幾分.
“尊卑禮數.不可違背.”不卑不亢的語態.似乎這些規矩禮節.早已內化骨髓.融於血肉.不可分離.
“其實啊.你什麼都好.就是太在意這些繁文縟節了.男子漢大丈夫.管這些做什麼.”雪瑤真心實意.又假裝漫不經心.“你可願每日陪我用早膳嗎.”
“當然可以.”也沒多想.羅陽滿口答應.哪知還有下文待續.
“這麼說.你願意同我白頭偕老了.”低垂着頭.紅暈不自覺地爬上兩頰.
宮闈漫漫.紅塵三千.若要尋得一知己.那眼前的人.白衣翩翩.公子如玉.無疑是最佳選擇.
“啊.”震驚.迷茫.不知所措.種種表情在羅陽的斯文面容上略過.似乎.也有一絲驚喜.但最終.他還是猶豫.“可微臣.既非大富大貴之家.也非詩禮簪纓之族.何德何能迎娶公主.”
“呵.這些重要嗎.”嘆息自嘲一般.雪瑤一笑.“我早已過了十七八歲少年輕狂.飛蛾撲火的年紀.什麼王侯將相.什麼文武雙全.我都不在乎.我想要的.只是相敬如賓.相攜百年.而這些.只有羅太醫你能給我.”她鼓足勇氣擡頭看着他.眼中的投射出他的影.如幻似真.
“執子之手.死生契闊.蒙公主錯愛.羅陽願永爲公主臂膀.”輕淡中.是堅定的真.他又道.“只是.微臣還有幾個問題.不知當講與否.”
“你說.”
“公主與微臣相許.是否因陛下逼婚.在公主心裡.又是否有一人.永遠揮之不去.還有.從今往後.公主可否安心診病.不再謀算殺生.”
目光相視.一個輕如風.一個迷似霧.只是.風吹霧即散.若註定不能同存.是暖風伴清瀾.還是白霧瀰漫天.
“你是覺得我不夠真心.”雪瑤不答.只挑眉反問.
“微臣不敢.只是希望公主認真考慮清楚.婚姻大事.不可兒戲.”羅陽依舊溫淡.如光灑在面上.柔和舒適.不急不躁.
“那好.我回答你.”雪瑤也是爽快之人.當下即說道.“沒錯.是父皇逼婚.但我喜歡你是真的.從第一眼就喜歡了.不然那天晚上.洛水河畔.我不會替嫁上花轎.至於謀算之事.我儘量少爲便是了.在宮裡.我不算人.也有人來算我.我總也要自保.”
他是如風般的公子.她本不該以謊言對他.可現下.父皇逼嫁.他若不娶.要她情何以堪.所以.什麼淑女之儀.什麼皇門矜持.該放下的.就放下吧.只要達到目的.昧良心的事.她也做了不少.況且對羅陽.她本來.也該是喜歡的吧.這樣的翩翩佳公子.哪個女子不動心.
“這樣說來.公主真的想好了.”羅陽還在猶疑.因爲她.忘了最重要的問題.
“你若不想娶我.本宮絕不逼婚.”雪瑤轉過身.佯裝失落.說出這句話.是冒險.但她必須賭這一把.
“公主誤會了.微臣不是這個意思.”上前一步.羅陽輕輕握住她的纖巧玉指.“相期百年.羅陽願與公主攜手.”
從來.他都是惜花之人.何況她.第一眼.便知是那富麗堂皇.又不畏風霜的花中皇冠.
指尖溫暖.清雅流傳.望着他.那清豔外表下.是算計的勝利.是謀心的成就.
雪瑤取下頭上的鳳凰金尾釵.放在他手上.他與她.兩手交疊.再度輕輕握好.
“微臣有家傳玉佩.來日定當贈與公主.”微笑而答.他似天外聖賢.
“看來.我們是金玉良緣呢.”她笑了.從心而笑.透過迷霧千般.似乎.還有一朵純淨心蓮.
杭州的牡丹.一向開得早.三月.已含苞待放.紅白相間.點綴顆顆粉蕊.嬌豔在心房.誰人不憐殤.
羅府.“在世華佗”的牌匾於陽光下閃耀.當年輝煌.留給世人評說.
一間偏房.在樹影中.陽光不透.
“羅老太醫.這些都是長公主賞的.請堅持說皇上龍體無礙.建議繼續服侍金丹.”陰影最深處.冰冷的聲音.寒涼的姿容.宛如地獄飄來.令人不寒而慄.
“這.這.事關重大.老夫身爲醫者.不能信口雌黃啊.”年近花甲的老人.微有些顫慄.不願爲之.又不敢坦言拒絕.
“這麼說.你是不願合作了.”銳利的冷光.帶着質問的意味.
“老夫可以保證.對金丹有害之事少提一二.”
“羅素忠.當年你對賢妃做下的事.應該還沒忘吧.主上很快就會知道了.如果不能將功贖罪.憑主上的性子.你和你的家人.必定死無全屍.慘不忍睹.”事不關己的聲音.陰影下.看不清冷月的神情.
“怎麼會.怎麼可能還有人說出那件事.”震驚.錯愕.還有恐慌.一一浮過羅素忠的蒼老面龐.
記憶之湖深處.湮沒二十幾年的破船爛槳.緩緩升起.幽幽駛來.
那是很明媚的天空.大概也是春日了.朝陽當空.鮮花盛放.那女子的嬌顏.圓潤生澤.坐在御花園的石凳上.而她身邊的皇袍男子.當時也還丰神俊朗.
周婉兒輕啓朱脣.鈴音甜甜.漣漪泛漫.“羅太醫.我的孩子怎麼樣.剛纔我覺得他在踢我呢.”說着.看向韓平治.幸福的波瀾.盪滌天籟人間.
“這麼調皮啊.一定是男孩.”韓平治輕輕撫上週婉兒的小腹.無限寵溺.這一對甜蜜的璧人.似乎早已忘記立在一旁等待請脈的羅素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