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不可能,西照神女清純動人,對那個唐桀也有意思。這樣的大美人,他能坐懷不亂嗎。”忽然,慕容謙的目光射向雪瑤,魅惑不羈,卻又深不見底,“或者,你很瞭解他?”
慕容謙的聲音依舊是那樣隨意,雪瑤心裡卻是一驚,剛纔她只顧着關心十九哥的下落,恐怕已露出了破綻。眼下,只有試探着掩蓋過去。
“好奇而已,隨便問問。”說謊已成習慣的雪瑤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情,還挑上一笑,“其實那個西照神女,你也看上了吧?”
慕容謙握着她的手突然一緊,同時向前一拉,雪瑤身體前傾,兩人之間,又近了幾分。在她的耳畔,慕容謙的聲音低沉輕言,“本王平生最討厭欺騙,如果哪天我發現你在說謊,後果自己掂量。”
雪瑤的心已經快要跳出來了,她努力想要鎮定下來,卻緊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
蓮公主,肖士將,他們都知道了她的身份,可他們仍待她如舊,加上這些日子來,大小事務一件接着一件,紛擾心神。這一切,都使雪瑤放鬆了身份的警惕。她自然而然地覺得,蓮公主可以放過她,那即便慕容謙知道了,最多也就是趕她走罷了,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嚴重的。
可是現在,他說得輕鬆,雪瑤卻不敢這樣輕鬆地想了。
幸好這個時候,敲門聲響起,肖士將的聲音傳了進來,“王爺。”
“進來。”放開了雪瑤,慕容謙朗聲道。
簡單行禮過後,肖如風說道,“宮裡的人來傳信,說太后讓您過去一趟。”
“知道了。告訴他們,本王這就去。”慕容謙答應下來,之後又轉向雪瑤,他輕輕撫着她的髮髻,那樣輕柔,撩動人心,“晚一點本王過來。”說罷,起身走了出去
雪瑤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覺得,自己真的輸了,明明知道他是危險的,可是按捺不住,偏偏戀上玩火的滋味。
飛蛾撲火的那一瞬,炫美燃燒,耗盡一生激情,其實無怨無悔。就像她現在,理智已經耗盡。不是不知道,以慕容謙的洞察,身份的事遲早會被揭穿,可還是一次又一次地錯失逃跑良機。
景和宮,玉塌上,一女子斜倚木欄,蘭花玉指間夾着一寸繡花針,金絲銀線,繡着鴛鴦枕衾。
她正是柳蓉兒,當朝太后。
簾帳之外,“微臣參見太后。”慕容謙對她行了一禮。
柳蓉兒早已屏退了左右,富麗堂皇的宮殿裡,只有她的嬌柔媚骨,“快免禮。”柳蓉兒的聲音,嫵媚中透着掩不住的激動,“進來坐吧。”
慕容謙站在原地,仍舊恭聲道,“微臣是外臣,還是不進了。”
“呵,”柳蓉兒似乎苦笑一聲,“你不進來,有些事,怎麼說得清呢。”
“請太后賜言,微臣洗耳恭聽就是。”慕容謙面無表情,沒有過去的意思。
玉指撥開簾帳,昔顏婉媚如舊。那水綠的衣裳,飄柔的華帶,如果沒有身處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慕容謙幾乎覺得,時光已倒流回了十多年前。
“謙哥哥——”她走到他的面前,輕輕地喚着他。
這一切,彷彿什麼都沒有變。她,是那個與他花前月下,山盟海誓的閨中佳人;而他,也還是那個爲了愛不顧一切的輕狂少年。
他擡眼凝望着她,她的眼中,是柔情,更是殷切。
“西照的策變,你早就知道了吧?”終於,他開口了,說出這樣一句冰冷的問話。因爲一切,早已斗轉星移,自她嫁給皇兄的那一刻,他們的命運軌跡就已然相交而錯,不再聚首。而她的眉眼,動人如舊,卻少了當年的清純,相替代的,是成熟女子那種遊刃有餘的豔惑。
“一年不見,你就只想問我這個嗎。”柳蓉兒的婉音中,透出淡淡的失望,轉瞬即逝,隨後又是潺潺綿情,“都是我不好,早知道,就應該一力反對你去西照的。”
“上官維是不是早就和慕容騏還有柳尚書勾結在一起了?”似乎沒有聽到柳蓉兒的話,慕容謙只提政事,“慕容騏是用什麼打動你父親的?”一連幾個問題,沒有任何感情地拋給柳蓉兒。
見他冷淡至此,柳蓉兒似乎輕輕嘆息了一聲,也放下了剛纔的柔情似水,“你知道的,後宮不得干政。”
“那希望太后謹慎遵從,微臣告退。”說罷,慕容謙轉身就走。
“謙哥哥,”柳蓉兒忽然從身後抱住了他,嬌音中帶了哭腔,“爲什麼,爲什麼一定要這樣對我。十多年了,我錯了,真的錯了。我們不要再彼此互相折磨了好嗎?”她不能讓他就這樣走了,他要是一走,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肯來見她,這樣的孤單寂寞,她一刻都不願再忍下去。
“太后說笑了,還請自重。”慕容謙維持着平靜,即便此時他的心,已經很難靜如止水。
“我們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女子的聲音中帶着深深的惋傷。
“三綱五常,君臣有別,這樣有什麼不好。太后,這可是皇宮。您不怕晚節不保,微臣還怕有損清譽呢。”慕容謙勉強換上隨意的音容,心底波瀾卻如江河決堤,滔天映月,就要衝破勉強維持的寧靜。
“你知道嗎?如果重新再來一次,我一定和你一起。眷侶飄萍,撫琴弄月,只要有你,怎樣都好。”柳蓉兒貼在慕容謙的背上,說不盡繾綣,話不完情腸,“我們可以找個沒人打擾的世外桃源,再有幾個孩子。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死生契闊,與子相悅。當初柳絮紛飛時你對我說的,你還記得嗎——”
“夠了!”慕容謙理智的平靜終於被打破,他轉回身,“當年一意孤行嫁給皇兄的是你,現在重提當年的還是你,你到底想怎樣!”
“原諒我吧,你知道的,我一直深愛着你。讓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她的眼眶有些溼潤,期許地望着他。
“哈,重新開始?你覺得呢。如果當年是我拋棄山盟海誓,娶另一位出身高貴的女子爲妻,你還會不會想重新開始!”不提當年還好,既然她提了,那就乾脆說個清楚。
“可是謙哥哥,蓉兒不過就是政治的犧牲品。柳家是漢人,而我是柳家的嫡女。不論是當年還是現在,我都不能有負柳家。爲了柳家有更高的地位,我必須嫁給太子。原諒我,好不好?我的心裡只有你。”說着,柳蓉兒的玉手便挽上了慕容謙的臂。
“哈,好動聽啊,爲了柳家,你真是大公無私!”他甩開她的手,毫不留情,“你都忘了嗎?當年,我們已經商量好了,讓你庶出的妹妹替你嫁給太子,那不也是柳家的人嗎!而且,還是我們一起去求你爹,他都同意了。最後,如果不是你自己願意,又怎麼可能成爲太子側妃!”提起當年的事,慕容謙激動了。
“那是因爲,”她頓了頓,似乎不願言說,只勉強道,“因爲如果妹妹嫁給了太子,會影響到娘在家裡的地位。你知道的,我爹他本就寵愛三夫人。要是她的女兒做了太子側妃,我孃的地位一定被動搖的。”
“地位,地位。你要管的地位可真多!柳家在朝中的地位,你娘在柳家的地位。既然你這麼關心地位,那就珍惜好現在你太后的地位!”在心底壓了十幾年的傷,化爲憤火,亦有惋傷。
“不,謙,謙哥哥,沒有你,太后的地位又有什麼意義?”說到這裡,柳蓉兒已經泣不成聲。
看着她臉上不斷滑落的淚痕,他的聲音終於柔下來,卻帶了更深的傷痛,“我還記得,你剪斷同心結的那個雨夜,月光如屑,雨痕點點,我等了你好久好久。等你的時候,我一直在想,怎麼把同心結給你,你會最開心。那是我親手做的第一樣東西,想我們大婚的時候能用上。哈,”他停頓了一下,帶着痛楚的神色,繼續回憶道,“可是等到的,卻是你想都不想就把同心結剪斷,告訴我說,情結已斷,與君長決。然後,你還把我們的同心結扔到河裡去了,想找,都找不回來。”
“對不起,對不起——”淚水在她的粉面上肆意流淌,她的眼眸裡帶着哀涼與悲楚。
他恨了她這麼多年,可真的看到她的淚水,她的悲痛,他卻好像累了,不想再愛,也不想再恨。也許釋然,就是這種感覺。
“都已經過去了,什麼原諒不原諒,不重要了吧。”他的聲音漸漸歸於平靜。畢竟看慣了脂粉羣裡各式投懷送抱的美人,他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純良真情的少年。
心都已經死了,還談什麼感情,什麼原諒。
“不,不是的——”柳蓉兒已經不願捨棄一般,泣訴如縷。
兩人相對無言,就這樣站立着,直到香爐中的花氣將要焚燃殆盡。柳蓉兒似乎漸漸平和下來,她止住了哭聲,仍舊深情款款地望着慕容謙,“你同意那件事的時候,我以爲——”
“永遠不要再提那件事。”堅定地打斷她,慕容謙繼續道,“你是不是帶走了一個叫韓若兮的姑娘?她在哪兒?”
“你在是向我興師問罪嗎。父親和慕容騏眼線遍佈整個洛陽,北翎的將士,我一個都不敢信,只好藉助外力。唐桀身手不錯,涉世未深,比較好控制,所以我才讓他去找你的。”柳蓉兒靠近慕容謙一步,悠悠說着。
“我只想知道,那個姑娘在哪兒?”慕容謙已經完全恢復了冷靜,冷靜到毫無感情。
“呵,你就這麼想知道,看不出來呀,一個素未謀面的人,你還能這麼關心她。”柳蓉兒不緊不慢,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慕容謙別過頭去,“我不想失信於人。”
柳蓉兒媚笑道,“真是講信義。”她的玉指撫上他的精刻般的面頰,順勢而下,停在脖頸處,“你來陪我,我就告訴你。”
她的玉指,柔比絲綢,淡淡迎香,還帶着絲絲婉涼。她不愧是柳蓉兒,這麼多年的愛恨交織,經她的媚骨誘惑,那樣一瞬,他心神動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