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西照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你就這樣出賣高齊,背叛北翎?”慕容謙忽然笑了,聲音卻略微中氣不足,“西照在荒山野嶺,地薄人稀,成不了大事。你現在懸崖勒馬,本王從輕發落。”
“哈,慕容謙,你以爲我上官維是什麼人?豈是西照的幾箱金銀就能收買的!我是出賣了高齊,現在還要取你性命,不過我可從沒要背叛北翎。北翎本就是我們草原人的,你一個漢人的野種,有什麼資格端坐高臺呼來喝去。”上官維也笑了,那笑中,卻透出恨恨的殘忍,“放心,王爺戰亡後,北翎自當南征北討,一統天下,昌盛複比當年太祖在世。”說着,左手握得更緊,片刻後再緩緩放開時,那顆毒牙已化爲白粉,隨風而逝,飄蕩在山崖各處,似乎唱響最後的輓歌。
“原來是端和王收買,怪不得這樣陰險狡詐,不講廉恥了。”慕容謙的嘴角已含了血跡,卻仍舊笑傲凌風。
“陰險狡詐?慕容謙,你最沒有資格跟我提這四個字。要說陰險狡詐,也是拜你母后,那個漢人妖女所賜。當初家父明明鎮守洛陽,她爲了讓慕容謹登上皇位,排除異己,不惜陷害家父,致使家父被流放,客死他鄉。那個歹毒的妖女,如果不是她已經死了,今天一定讓她親自給你收屍。”上官維的言語裡,滿滿還帶着當年的怒火,焚燃不盡。
原來是宿怨,多少年累積,沒有善始,哪來善終。
“那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聽着對方一口一個妖女侮辱自己的母后,慕容謙再不能容忍。“啊——”他一聲長嘯,不顧蛇毒,左手強聚真力,猛力拔戟。“唰”,長戟離肩,帶着奔涌的鮮血,餘威四震,上官維也被他的內力擊退了好幾步。接着,慕容謙左手執劍,劍氣如虹,長風似電,向着上官維連劈下三劍。上官維一時驚異,躲閃不及,鎧甲上多了幾道劍痕,鮮紅隱見。
只是,強提內力,三劍連劈,慕容謙早已感到心血翻騰,五臟居裂,他身形不穩,以劍撐地,勉強維持,微微俯身,一口鮮血再也抑制不住,奔涌出來,灑在劍上,地上,觸目驚心。上官維在不遠處,嘴角露出陰險的笑容。劍上的血珠還未滴落,寒光耀眼的長戟轉眼又快到身前。
慕容謙正要勉力出劍,兩人之間,幾步之遙,三根飛針突然閃過,直打在地上。竄入地皮,後轟然爆開。頓時,幾步的距離上,土崩石裂,硝煙瀰漫。
唐門針,竟然又是唐門針,而且這次,來勢更快,力道更渾。
男兒重義氣,可生死關頭,也不是亂逞英雄的時候。
感到這是有人在暗中阻止上官維,慕容謙當即奔向高齊的那匹馬,跳上馬背,捶馬就走。
身後,迷煙散去後,上官維看着慕容謙策馬遠去的背影,正要急追,卻被身後一人按住了肩膀。那人的中指和食指上套着護甲,只這輕靈的兩根指頭,就按得上官維無法飛身出去。上官維無法,“什麼人!”他怒喝着回身,看見一個老者,不高的身材,花發鬚眉,眉眼間既是仁慈,也是剛絕,盡顯出時間洗禮後的精道。
“你幹什麼!”上官維有些慍怒,卻明顯在壓制怒氣。
“別忘了聖尊的目的。”老人的言語是平靜的,淡淡提醒着他。
“哼,該怎麼做,我自己知道,不敢叨擾軍師。”上官維很不滿意,一把擋開老人的手,離開了。
傷口還在流血,體內毒素上涌,慕容謙的神智也開始漸漸模糊,只緊緊拽住繮繩,任由那匹白駒自由馳騁。
白馬向高巔,英雄震萬年。離時悲歌起,碧天血染藍。
隨着曲折的山脈蜿蜒,那匹白馬帶着慕容謙,來到了西照的最高處,雲海之巔——水族的總壇所在。
“什麼人?”幾個看守的水族士兵上前擋住慕容謙的去路。
慕容謙的神智已在迷濛之際,強睜着眼目看了看那幾個士兵,一身的水族藍裳,他的嘴角依舊揚着笑,混沌不清,又帶着些怒氣,“問我是誰?那本王就告訴你們。”當下,劍出鞘,橫掃,那幾個士兵齊刷刷地倒地,頸上一道紅痕。
攔路的人倒下了,馬繼續前行。風馳電掣,疾行無阻。前方,是一座山洞。洞口,漆漆黑幕中透出冥冥火光。馬兒一路奔馳,穿入山洞。
山洞闊大,卻並不深邃。洞內,正中央是一池幽藍色的湖水,蓮葉形的圍岸,幾百丈寬,一眼望去,深不見底,幽幽無邊。無數的水族士兵圍湖而站,魏然挺立,神情肅穆。每人執一明火,溫淡的火光照明整個山洞內部,亮如白晝。最深處,幾級臺階,踏上去是一個聖壇。不小的聖壇上,只有一女子,明藍色的蓮衣水裳,頭挽水晶白冠,兩縷束起的黑髮搭在左右的肩上。一眼望去,清塵脫俗,明麗動人,卻又帶着令人不敢小覷的魄氣。
慕容謙疾馳而來的白馬打破了這一切寧靜莊嚴,馬蹄過處,有些士兵已被踏傷,那些未有受傷的士兵,紛紛舉起了長刀,似是要將這無禮的入侵者斬於刃下。長刀橫過,馬蹄更快。慕容謙在馬上,揮劍又擋了幾人,轉瞬間,已到聖壇。馬蹄踏着臺階,一躍而上。
慕容謙的馬逼到身前,那女子全無懼意,反而嚴聲喝道,“何等妖人,膽敢闖我聖壇!還不束手就擒!”
“哈,”慕容謙一笑,還是那樣的隨性不羈,俯身一掠,將那女子劫上馬背,同時劍柄抵着她的喉嚨,“西照神女果然是絕代佳人,本王不喜歡和女人爲難,把花玄蛇的解藥拿來。”側在她的耳畔,他的聲音,輕輕淡淡,是魅惑,也是威脅。
“你做夢!”那女子的性情,卻極爲剛烈,當即回斥了他。
周圍的士兵衝了上來,可神女被劫,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那看來,你是想和本王走了?”慕容謙的聲音已經有些輕飄飄的。身中劇毒,失血過多,強提內力,他很清楚,自己支持不了多久了。
“你!”神女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又羞又憤。
白駒從聖壇躍下,從湖的另一岸向洞口衝去。“都後退!否則就不用再見到神女了!”慕容謙挺着最後一口氣,不讓自己無力喘息太過明顯。
這個人,擾亂聖壇,劫持神女,多少士兵的長刀想直接將其亂刀砍死。可是爲了神女,西照水族尊貴的象徵,他們還是都讓出了一條路。
踏過擁滿人羣的湖岸,就已經到了出口。馬蹄前奔,身後追兵不捨。
終於,馬,停下了。前方,已是萬丈懸崖,無路可通,後方,那些追來的士兵,比起最初洞裡那些人,又多了幾倍不止,手裡拿着的,不再是火把,而是彎弓。
慕容謙下馬,倚着馬背,左手扣住西照神女的手腕,右手勉強執劍。
雙方並沒有僵持,水族那邊,突然地,一些士兵大喊,“這個女子今日初登神女之位就發生了這樣的事,她根本就不算是神女,不必管她,兄弟們放箭,直接殺了那個闖神壇的人!”“對,殺!”“殺!”一個人呼喊就會激起一羣人的響應,水族那邊,有人主張放箭,有人堅決不允,爭執不下中,局勢有些混亂了。
其實,如果是平日裡,慕容謙可以等,等到他們自亂陣腳,那時再脫身,不成問題。可是今日,內傷外憂,衝到這裡,他已是強弩之末,再無力迴轉。餘光掃向那些士兵,許多羽箭搭在了弦上,似乎蓄勢而發。
又看了看劫持的佳人,纖纖盈骨的腕,清麗出塵的顏,還有那一份剛犟不屈,她還真有幾分像她。
今日,自己本是命中劫數,又何苦牽連伊人如她。
突然間,腳下的山石竟有幾分搖動,愈演愈烈。只轉瞬的功夫,飛沙走石,平崖寸裂。這是山崩的跡象,慕容謙最後的神智意識到了這點,他向前一推,那西照神女便暫時跨過了絕崖險境,向着水族衆人那廂而去。
見神女歸來,水族的戰士們更不再有任何顧慮,縱使天崩地裂,巖崖坍塌,也絕不放過這個褻瀆神明的人。一瞬間,彎弓齊弩,萬箭離弦。
身畔飛過的,是速速玄箭;耳邊轟鳴的,只滾滾碩石。碧海青天,最後纏繞心扉的,又是誰的佳音倩影。
那微藍幽深的的眼眸,那浩瀚如海,又廣闊如天的眼眸,最後看一眼舉世塵寰。隻身負劍,昂首揚天。
有些人,註定落而不倒,垂而不敗。
浩浩高巔,朔風削骨。
茫茫雲海,飛沙血茹。
瀟瀟易水,英雄末路。
冥冥悲歌,詠唱離楚。
神女擺脫了慕容謙的威脅,回過神來,正要平息族中的混亂,卻望見不遠處,更多的士兵不畏山崩之險,奔涌登峰。來者,皆是黑衣如墨,金帶束腰,頭上的圍冠,也是金色的。
是土族的人。
看來今日,是一場精心策謀的紛爭了。
雲海狂巔,地崩山摧。長裂的轟鳴,雲石的絕響,還有喊殺聲震天,籠罩了原本怡然如仙的佳境。此時的渺渺雲寰,如傳說中的地獄修羅,殺伐屠戮,血光漫天。
是誰中了誰的陰謀暗算,誰得以逃出昇天,而誰,又隻身隕此人寰。
數千裡外,崢嶸繁秀的北翎宮殿,月色昏暗,華光隱沒在雲際。錦簟寒窗下,伊人正撫琴。“錚”,那蠶絲鉸下的白弦,突然斷了。
雪瑤撫着那根斷絃,本就繃緊的心絃,似乎也被抽斷。望着那琴那弦,憶着當年當時,恍惚了心神,迷茫了罔情。
朱弦斷,明鏡缺,相思曲,分別意,今生離,何緣聚,人寰幾時復相攜,更漏長鳴忘驚情,錦水鸞宮,泣歌不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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