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是鄭叔叔 ……”
姜辰轉頭，心裡漏跳了一拍。然後那顆本來平靜的心臟像是不聽使喚一樣的瘋狂的橫衝直撞起來。跳的他心裡好痛，鼻子好酸。
此時, 有個男人, 穿着風衣, 帶着帽子, 正坐在樓梯的最上面, 靠着牆壁，閉着眼睛，緩緩的呼吸着。像是睡着了, 身體一點一點的起起伏伏，很有規律。閉着的眼睛微微的抖動着, 那樣子——
是不出來的平靜又安然。
姜辰輕輕的在那個人身邊坐了下來, 騰出一隻手, 伸了過去，摸到了那個人的臉龐。
溫溫熱熱的。
不是夢。
……
鄭煒在被碰觸的剎那就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有些迷茫的看了會兒，認出是姜辰，微微的笑了起來：“你……哭什麼？”
“你……什麼時候來的，等了很久？”姜辰也不管一直冒出來的淚，沒有見到的時候不覺得, 真的見到了, 才發現原來這想念, 是那麼那麼的深。這個人, 好好的在自己面前, 好好的對自己笑。這一瞬間，這一刻, 姜辰願意用他的一切去換。
“我睡了會兒，你們就回來了。阿辰，我餓了。”
男人伸手抹掉了姜辰臉上的眼淚。笑着，笑着，眼裡也起了霧氣。
“呃，晚上我做清蒸鱸魚，你愛吃嗎？”
“愛吃。”
……
北北就站在不遠處，安安靜靜的看着爸爸和鄭叔叔。
很多很多年後，等到他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伴，有了自己的家，他也還是清楚的記得那個陽光明媚，日光曬在身上像裹着毛茸茸的毯子一般的日子裡，他看到的一份濃的怎麼都化不開的眷戀。
北北就是知道，爸爸和鄭叔叔之間，就是隻要在一起才很好很好。至於怎麼好，那時候的他還說不上來。
……
姜辰扶鄭煒進屋，幫着脫了衣服，才發現鄭煒大衣裡還穿着醫院裡的病號服。
姜辰讓人躺在臥室裡，讓北北陪着鄭煒說話，自己就去廚房做飯。
他不知道鄭煒是怎麼來他這的。剛剛扶他進房間，那人走了就那麼幾步就氣喘吁吁。雖然努力的裝沒事，但是瞞不過姜辰。
做飯之前姜辰摸出了一直被丟在口袋裡靜音的手機。幾十通未接來電，什麼人的電話都有。家裡的電話來電顯示也是一樣的情況，姜辰直接拎起了電話筒放在一邊。
鄭煒應該剛來沒多久，而瘋狂找他的人，大概馬上就會到。
姜辰在牀上鋪上紙板箱，然後鋪上桌布，把做好的飯菜放在牀上，和北北就坐在鄭煒身邊，一起吃着晚飯。
鄭煒已經可以自己慢慢的吃食物。他吃的慢，姜辰就把魚肚子上的肉一點點的剝下來夾給他，然後看着他慢吞吞的動作，一點點的吃。
北北吃的也慢，更多時候是好奇的着鄭叔叔有些不太協調的動作。好幾次都是爸爸夾菜過來他才記得扒拉幾口飯到嘴裡。
吃好飯，北北主動要去洗碗。姜辰收拾掉了牀上的碗碟，撤掉了紙板箱，遞給鄭煒溼紙巾讓他擦手。
“家裡的電話都要被打爆了。你怎麼出來的？”
“今天例行檢查。”
“然後？”
“買通了我弟和王芳。”
“什麼好處？”
“我弟暗戀王芳，王芳也暗戀我弟。”
“噗——”“他們什麼時候勾搭上的？”
“大概春節的時候。”
“兩個人還糾結？”
“嗯，我答應他們保持沉默。”
“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你也有那麼腹黑？”
“是他們太彆扭。”
“呵——”姜辰眯着眼睛，在笑。
“頭髮都那麼長了，真好。”姜辰伸手輕輕的摸了摸鄭煒的頭髮，很軟，還是原來的樣子。被摸着的人很舒服的閉上的眼睛。聞着身邊熟悉的味道，覺得特別特別的安心。
“還是家裡最舒服。”
一個就順着髮絲摸着，另一個也就溫順的讓人這麼摸着。
不知道過了多久——
“你睡一會兒，我打電話讓他們來接你。”伴隨着姜辰很輕很輕的嘆息聲，那隻手離開了他的發。
可是要離開去打電話的人，被狠狠的抓住，很用力。
“你還要丟下我一次？”鄭煒突然睜開眼睛，盯着人。
“找不到你，你爸媽會着急。”
“……”
“你總不能像個青少年，賭氣就離家出走吧。”姜辰努力的笑的和沒事人一樣。
只是鄭煒的臉色並不像之前那麼的溫柔。眉頭皺在一起，看着他的眼睛裡，說不出的冷峻。
“阿辰，那天爲什麼不等我回來就走。”鄭煒的手又緊了緊，抓的姜辰手腕生疼生疼的。
“……”姜辰被拉着，也不看鄭煒，低着頭。
“因爲我爸媽，你就每一次都那麼瀟灑的走？瞞着我？丟我一個人跑來找你？”男人的聲音有些抖。是在生氣。
兩次了，每一次，鄭煒都被矇在鼓裡，最後知道的人才是他。姜辰的性子，遇到什麼事過不去，就只會死撐着。鄭煒太明白這個人了，每一次都要把自己給繃斷，都不肯讓旁人分擔哪怕一點點。
“那你告訴我，我能怎麼辦？”姜辰苦笑着擡了擡頭。想掙脫出鄭煒的手。
“爲什麼不相信我？”那個人哪裡肯放。“連罪犯都有申訴的權利，而我總是被你一棍子打死，直接判死刑？”
“……你來找我，是要和我吵架？” 姜辰回答不出來，他聽的出鄭煒的話裡的不滿。
“這麼多年，我什麼時候和你吵過？”鄭煒鬆了手，拉住姜辰的手掌，十指頭交扣，緩了緩語調：“阿辰，你能不能相信我，讓我來承擔一些，然後你什麼都不要想，什麼都不要逼自己去做，就相信我，還有北北，好不好？”
“……”
“我們三個是一家人。這個家，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阿辰，你答應我……”
“那你也要答應我，別再做那麼危險的事，院長還沒有批准你出院呢。”
“你覺得我一個人在醫院裡呆的下去？”
“……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我很快會好起來的。”
“嗯。”
……
“阿辰，把頭靠過來。”
“怎麼了？”
“讓我抱抱你。”
……
北北洗好碗，在半開的臥室門口往裡偷偷的看了看。
天色開始慢慢的暗了，鄭叔叔靠在牀邊，爸爸把臉輕輕的靠在鄭叔叔的胸口，很安靜的靠着。兩個人好像都閉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北北偷偷的把門拉上，有些臉紅，又不知道是爲什麼會覺得害羞，然後呆在門口想了想，想不明白，就輕手輕腳的回了自己的小房間。就是覺得心情很好。雖然鄭叔叔沒有陪他玩，雖然爸爸沒有教他拉琴，但是，北北就是很開心。心裡暖暖的都要冒出來了。
……
鄭國棟和陶麗華敲開姜辰家的門的時候。開門的就是他們的兒子。姜辰在身後扶着他。
“你果然在這兒。”鄭國棟看到兒子，嘆了口氣。可是看向姜辰的眼裡有着些許關心的味道。
“小煒，和我們回醫院好不好？你還不能出院。”陶麗華找了一下午兒子，臉上滿是疲憊，可是看到孩子後心裡總算一塊石頭落下來了。其他什麼都顧不得了。看到鄭煒身後的姜辰，只是看了一眼就迅速的撇開了眼睛。
“爸，媽，你們對我有什麼不滿，衝着我來，別爲難他和孩子 。”鄭煒的聲音不響，但是這是姜辰走後，他和陶麗華還有鄭國棟說的第一句話。
“阿煒。”姜辰輕輕的拉了拉鄭煒，覺得鄭煒的話說的過了。作爲父母，誰不是爲了自己的孩子。在他面前鄭煒的父母，像是比自己離開的時候蒼老了很多。兩個人看起來很疲憊的樣子。陶阿姨的眼睛裡都是血絲。
“鄭伯父，陶阿姨，先進來坐會兒吧。”
姜辰覺得四個人站在大門口很是不妥。而且鄭煒不能久站。
“也好，有些話，我想和小姜你說。”鄭國棟輕輕的拉了陶麗華一把，進了屋子。
北北在房間裡看書。聽到外面有動靜，就跑了出來。看到是鄭爺爺和陶奶奶，輕輕的喊了一句“爺爺奶奶好”，就被姜辰打發回去了。
鄭煒的媽媽一直低着頭，似乎有些不情願的坐在沙發上。姜辰倒了兩杯茶，客廳裡安靜了許久。
“小煒，我和你媽也已經這般歲數了。有時候會糊塗……你在手術室裡的時候，我就想開了。只要你好好的，別的也就隨着你吧。你身上的這些傷，是什麼都換不回來的。”
老參謀長拿了拿茶杯，又放了回去。
“我和你媽媽……你大了以後，我們就好像和你脫節了，不明白你的想法，你脾氣又和我一樣，什麼事情放在心裡總是不肯說。小姜能懂你，可是你不說，我和你媽媽不能明白……是我們做父母的不夠好，可是……我們終究還是你的爸媽呀……”張國棟的聲音依舊沉穩，只是，放在茶杯上的手緩緩的收了回去，半捂着臉：“你告訴爸爸，我要怎麼做，才能守住我的這個家？我好怕，我們家，要散了……”
姜辰沒有想過，鄭國棟會那麼低三下氣的在他們面前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老人的頭髮都花白了，這些日子，鬢上的白髮似乎是多了。姜辰聽着心裡不好受。想說什麼，可是現在，他沒有任何的立場說任何話。更何況，他也答應過，要相信鄭煒。
姜辰看了着身邊的人。鄭煒一直很平靜，伸手握了握姜辰的手，對着鄭國棟說：“爸，你的家不會散，我的家也不能散。”
姜辰的手明顯的在抖。好在有人一直握着他。溫暖又堅定的帶着他平靜下來。
“小煒，你有沒有想過，你們這樣，將來要別人怎麼看我們？”陶麗華的聲音是沙啞的，可是那麼的輕，好像已經用去了她全部的力氣。
“媽，如果我過的不開心，你還要我裝給誰看。給你看嗎？我要姜辰還有北北好好的在我的身邊，我的心才定的下來。兩年前就和你說過，我要守着他們過一輩子。那時候你沒有反對，爲什麼現在來爲難他？”
“我以爲，你只是年輕……以後總會好的。”女人擡頭。
“從小到大，我認定的東西，什麼時改過？”看到鄭煒堅定的眼神，女人的眼神也暗了。
“小煒——”女人張了張嘴，想說什麼。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麗華，別說了。”鄭國棟拍了怕妻子的肩膀。“我們回去吧。”
“可是，小煒要回醫院。”
“你覺得回醫院對着我們兩個，他硬邦邦躺在那裡能好過嗎？”鄭國棟說了句大實話。“鄭煒你要留在這裡就留着吧，有小姜照顧你我們也放心。小姜，我兒子，就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