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辰沒有想到十年後再一次見到張淼。
張淼見到姜辰的反應, 說的難聽點,有點像見到鬼。
姜辰看到張淼身後的年輕人,就明白了兩人來的用意。“你們來找鄭煒的吧。請進。”姜辰儘量做到自然, 都是十多年前的傷疤了, 可還是連看一眼都會覺得心疼。
“你們先坐, 我去叫鄭煒。北北, 你把琴先收起來。”
北北看着面前的叔叔樣子有點奇怪, 好像是被什麼東西嚇到了,還好是後面的哥哥推了他一下那個叔叔才把之前奇怪的樣子收了起來,變得正常了些。
北北轉頭看了看沙發上都是他的漫畫故事書還有小提琴。看到客人來了, 有些不好意思,小跑着, 去把琴收了起來, 再把那些漫畫書理成了一堆, 整整齊齊的擺放在鄭煒的那堆書邊上。
“叔叔,你們坐。”北北很有禮貌的朝着張淼張斌兩兄弟笑。
“謝謝。”說話的是張斌。他不知道自己的哥哥是怎麼了, 突然間什麼事情都慢了半拍,於是拉了拉直挺挺的站着盯着廚房看的哥哥的衣角,人才坐了下來。
鄭煒很快出來。穿着和姜辰一樣的圍裙。手裡還拿着兩個漂亮的透明小碗,裡面是透明的冰,蓋着鮮豔的西瓜汁。還沒端到面前就能聞到西瓜的香甜。
鄭煒把兩個碗放在兩兄弟面前。對着一旁盯着西瓜冰一臉忍不住要吃的北北說:“北北要現在吃還是等張楠來了再吃?”
“呃, 等楠楠來了。”北北擡頭想了想, 然後很無辜的看了看鄭煒說:“其實我想現在先吃嚐嚐味道, 等張楠來了再和他一起吃, 你說好不好?”
那副小饞貓的樣子把鄭煒逗樂。兩個一個緊張和一個在狀況外的張家兄弟也不經意間的被孩子的樣子抓回了魂。
“就知道北北你嘴饞, 去找爸爸,不過別吃的太多, 小心晚上拉肚子。”鄭煒拍了拍北北的小肩膀。
那孩子明顯只聽到前半句無視後半句,屁顛屁顛的就去了廚房找爸爸要吃的了。
這孩子一走。鄭煒和客人臉上的笑也就都帶走了。
鄭煒恢復了嚴肅的模樣,張淼還盯着不遠處廚房裡的那個背影,而張斌,面對着幾個月前被自己撞到聽說差點就死去的人,很尷尬,也有害怕。
“嘗一嘗西瓜冰,剛做的,外面很熱吧。”三個人都不知道怎麼開場,鄭煒倒是很大方的寒暄起來。
張斌不知道說什麼但是看到西瓜冰清涼又誘人的樣子,有些侷促的拿起了沙冰就着勺子嚐了一口。清清涼涼的很好吃。於是一口又一口的,停不下來了。
鄭煒知道撞自己的那個司機纔是個二十歲的小青年。他吃西瓜冰的表情和北北有點像。
“鄭醫生,那天我撞了你,很對不起。”張斌被鄭煒看着有些尷尬,想起哥哥之前和他說的必須要對鄭煒說的道歉。趕忙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看着鄭煒挺真誠的說。
張淼是聽到張斌的話纔回過神來。看着鄭煒,這個他想問無數個問題的男人。
“我已經沒事了。”男人很平靜的說着,好像被撞的人不是他一般。“以後你開車要小心,人行道應該行人優先。”
張斌一聽,想到自己那天是違規闖紅燈才撞上人行道上的鄭煒。
“以後我會小心開車的。”張斌的最近被哥哥□□的乖了很多。倒是哥哥下面問出來的話,讓他覺得匪夷所思。
“他……怎麼會在這裡……”張淼說話的聲音都是發抖的。
“這是他的家,他當然住在這裡。”鄭煒看着張淼的眼神,要多冷有多冷。
“他的家?那個孩子是他的兒子?”張淼無視鄭煒的眼神。
“嗯,北北是他的兒子。有什麼問題嗎?”鄭煒玩味的一笑。
“他不可能有孩子!他根本沒有辦法和女人……”張淼有些激動,這話時從它的嘴裡蹦出來的。讓在一邊聽着對話一頭霧水的張斌都嚇了一跳。
“我是姜辰的愛人,北北是我們的兒子,這裡是他的家,有什麼問題嗎?”鄭煒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像自己,那麼的有攻擊性。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應該也不會太久吧,在國外同性戀的結合都困難重重遭人唾棄,更何況是在國內。張淼相信自己曾經的選擇是對的,那條路根本走不到希望。
“北北有多大,我們就在一起多久,就在這個屋子裡。”
“我不信。”張淼有些氣急敗壞的看着目光冷峻的鄭煒。“還說什麼沒有我就活不下去,呵呵,看來也就是那麼說說而已。”
張淼紅了眼,對鄭煒的敵意愈來愈濃。
他的心裡很複雜,他已經脫離了那個圈子已經和曾經那些不堪的歲月徹底的了斷。年輕時候的夢想,那個最純真的年代裡最純粹的愛情,他放棄了。本能的他不想見到那些堅持下來的人現在的美好生活。
特別是這個夢,他也偷偷的做過好多次,在過去的十年歲月裡,在沒有人可以訴說的地方。
“我和他認識的時候——” 張淼苦笑着,心裡那些沉睡了十年,可是越積越深的情緒似乎全部蹦到了嘴邊,想要吐出來。
“張淼。你和阿辰的事我七年前就知道。你弟弟撞我,我一直都不願意追究,只是不想讓他知道是你們兩兄弟一個讓他差點斷送學業,一個差點殺了他的愛人。你們的賠償全部在我們科室的慈善基金裡,給那些沒錢開刀的病人做手術,已經排到了明年年中。是我的意思。我記得他曾經說過,不要你們家一分錢。十年前他一個人的時候不會要,十年後我是他的家人,我自然也不能要。”鄭煒很沒有禮貌的打斷了那個人,聲音不高,語調也平緩,可是字字紮在張淼的心口上:“張醫師,收起你的曾經。過你自己現在的生活。他是我的人,和你沒有任何關係。如果我把你弟弟告上法庭,我保證,你們至少要付現在一倍的賠償和半年的刑事拘留。他的車速是90碼,而不是現在檔案裡的70碼,還有肇事後逃逸,你們篡改證據……這些我都是真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隨你們怎麼寫。如果你想爲我們院的慈善基金多做點貢獻外加送你的寶貝弟弟去拘留所住半年,我不介意和你在這裡討論姜辰愛誰更多一些,這種無聊的話題。”
張淼完全沒有想過,那個被他弟弟撞傷的人,一直不願意與他們見面的人,有着這樣強大的攻擊性。那個數目巨大的賠償金,換做是誰都不可能拒絕。他以爲,這晚只是帶着弟弟去道歉,然後給弟弟上一堂思想教育課,也許還會見到那家人感謝那筆錢的嘴臉。
可是現在在他面前的這個人說的每一句話,都讓他覺得無地自容,羞憤難當。
而張斌早就被鄭煒的氣勢嚇愣了。好歹也是二十歲的人,小時候也多多少少聽過爸媽說起過哥哥的事,於是也能聽得懂。可是鄭煒最後的那些話,把他嚇的嘴脣都發白了。嘴裡發苦發酸的,哪裡還有之前西瓜冰的香甜。整個人都被鄭煒的眼神和那番話給嚇的哆嗦。
看到張淼的糾結和張斌的恐懼,鄭煒對這個結果很滿意。對這對兄弟,他沒有任何的好感,他只希望不要再見到這個人。特別是在姜辰面前。
那個人現在一定不好受,然後一個人慢慢的撐着,慢慢的消化。
很傻很傻。
……
有敲門的聲音。
是張楠來了。
北北一下子就從廚房裡跑了出來,有些奇怪的看了看客廳裡很奇怪的三個人,有些好奇,那兩個客人臉上很難看的表情。但是張楠來了,他也不顧什麼客人的表情好不好看。
“張楠,我們做了西瓜冰喲。剛剛還做了一個水蜜桃味的,你快點來嚐嚐,爸爸都不讓我吃了,說我吃太多。”張楠揹着個書包,裡面是一些衣服和暑假作業,爺爺奶奶去參加老年人的集體旅遊,這幾天他都來北北家和北北住。看到北北那個興奮的樣子,張楠也笑的甜甜的,伸手掐了掐北北的臉蛋,他是故意的。
“爸,你看,張楠就是這麼欺負我的,總是掐我的臉。”北北立馬就向跟在他身後的姜辰告狀,明明還是咧着嘴笑着的:“你們不在的時候張楠欺負我,你們在他也欺負我!”
“哎呀,楠楠可不許欺負北北喲。”張楠的爺爺奶奶都在門外,他們也打包好了,晚上就和老年團一起出發。
“我纔沒有呢。是北北看起來肉肉的很軟的樣子嘛。”張楠和姜辰很熟,也不怕在他面前戲弄北北。
“楠楠就交給你和小鄭了,我們就先走了。”張爺爺看了看姜辰家有客人就要走。
“爺爺奶奶進來吃西瓜冰再走吧。”北北甜甜的說。
“不用了北北,爺爺奶奶牙口不好太冰的可吃不消。你們進去吧,開着門還招蚊子。張楠要乖乖的在北北家,聽鄭叔叔和姜叔叔的話。”張奶奶也是着急要走的樣子。
姜辰也不好留老人家,於是寒暄了幾句就關了門。張楠進了家換了鞋子甜甜的叫了一聲“姜叔叔好”,“鄭叔叔好”,又看到沙發上兩個不認識的,還是禮貌的叫了“叔叔好”。
兩個孩子一見面家裡就嘰嘰喳喳的很歡樂。姜辰自動無視客廳沙發那邊冷到冰點的氣氛,帶着北北和楠楠去了孩子的房間,拿了剛剛和北北一起做的沙冰去招待楠楠。
兩個孩子碰到一塊兒在房間裡又說又笑的。那小房間的門剛關上不久,北北就跑了出來,鞋子都沒穿,拿了小提琴蹭蹭蹭的就又跑了進去。
鄭煒看到了,往房間的方向說了一句:“阿辰,讓北北穿上鞋,地上涼。”滿臉的都是對孩子的愛。聲音很響,但是暖洋洋的。
房間裡馬上傳來北北的聲音:“知道啦,我已經穿上了。”
然後房間裡乒乒乓乓的不知道又是什麼聲響,然後就是傳出悠揚的小提琴的曲調。
鄭煒一直看着那扇關上的門,臉上滿是笑。
……
聽着琴聲,張淼突然腦子發麻。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姜辰曾經摟着他說:“我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將來我們去收養一個孩子吧,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我就要教他拉琴。我也只會這個。然後我就守着孩子守着你一點點的變老,你說好不好?”
那時候的張淼聽到這麼一番像夢一樣的言語,雖然嘴上應着:“好呀,我們一起努力。”可是在心裡嘲笑那時候的姜辰。這樣的事怎麼可能會發生在他們這種人身上。可是那時候姜辰描述的畫面,太美好太美好,美到他摟着懷裡的人,真的做過那樣的夢。
十年過去了。張淼已經面目全非。而姜辰,似乎還是十年前的他。守着同樣的夢,而且,那些夢都成真。
“他是怎麼做到的。”
“……”
“這是他以前的夢想。有個家,有個孩子,有個愛人,他教孩子拉琴,然後……和愛人慢慢的變老。那麼多年了,他真的一點也沒有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