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煒擡眼看了下鄭輝, 很平靜的說:“我還沒有問姜辰的意思。”
“可是。”鄭輝有些爲難:“賠償的金額現在都沒有敲定。”
“那邊的事情都是你幫我處理的,賠償什麼的你看着辦就好。”
鄭輝看堂哥對這些興致缺缺的樣子,也就不再提了。
晚點時候, 姜辰回來。鄭輝和王芳都有些認不出他來, 姜辰的氣色很好, 臉上也不像一個多月前也醫院見到的那麼凹。笑起來讓人看着心裡暖暖的。
姜辰見到鄭輝忙進忙出的在端菜, 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難得來家裡吃飯怎麼還要客人幫忙。於是換了身衣服, 就去了廚房。鄭煒正盯着最後的一鍋冬瓜湯。那人在廚房呆的久了,額頭上一層細細的汗。姜辰看着有些心疼抽了紙巾幫他擦了擦:“累了吧,我來看着, 你去陪你弟和王芳說說話。”
鄭煒見是姜辰回來了,好好的看了看姜辰, 纔拿勺子最後舀了點湯在碗裡, 讓他嚐嚐鹹淡:“怎麼樣, 會不會太鹹?”
“嗯,差不多吧。你去喊北北洗手吃飯, 我來端出去。”鄭煒關了火,姜辰就拿過湯勺裝盆。
晚飯吃的很隨性。一頓飯下來,北北是桌子上最忙的,每個菜都吃的津津有味,大人們喝着啤酒說着話, 也顧不得孩子, 於是北北從頭到尾除了吃就是偶爾的擡起頭看看他們說着自己不太感興趣的事情, 埋頭繼續吃。
王芳是第一次見到鄭煒那麼柔和居家一面。
鄭煒一直很柔和的笑着, 似乎是有些累, 話不多,但是一直都很放鬆。時不時的給悶頭吃飯的北北夾菜。好像這樣的鄭煒纔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王芳很喜歡北北, 看着北北吃飯賣力又很享受的模樣,於是也是盯着孩子,自己忘記動筷子了。
“你很喜歡孩子?”鄭煒突然問王芳。
王芳正給北北夾菜,但是心裡又挺擔心一個孩子一晚上吃那麼多會不會撐到,正在糾結的時候,聽到鄭煒的話,有些反應不過來:“啊,喜歡,當然喜歡。你家北北太可愛了。”
那時鄭輝一直和姜辰說着自己科室裡的那個奇葩副主任,姜辰也是第一次聽到這麼一個一週就上班兩天,一天門診一天手術,但是似乎威望還很高,但是弄得整個三院的骨科上下都不得安寧的醫生。一個本來就特別能說,一個也一直聽得津津有味。
兩人聽到鄭煒和王芳的話,姜辰依舊笑着,鄭輝可是突然說不出話來。
北北咕嘟咕嘟的喝完了面前一小碗湯,眨巴眨巴眼睛對王芳說了句:“王芳阿姨快點和鄭輝叔叔結婚嘛,這樣很快就會有自己的小寶寶啦。”
鄭煒似乎很滿意北北的話,摸了摸孩子的腦袋。
“嗯,我同意北北的話。”姜辰也樂了,故意逗剩下的兩個有些不好意思的人。
……
晚上北北吃的的確有些多。送走了客人,姜辰讓北北站着拉會兒琴再去看電視。總比這孩子除了吃就粘着鄭煒一大一小一動不動的看電視或者看書好。
鄭煒是累了,在沙發上靠着,聽着北北的小提琴,什麼時候睡過去的也不知道。姜辰洗好澡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北北拿着琴輕手輕腳的跑過來說:“噓……爸爸,鄭叔叔睡着了,我們不要吵他了。”
姜辰走近那個人,低頭親了親他的臉,有點惡作劇的把還沒幹的頭髮在鄭煒臉上蹭了蹭。
“去房間裡睡。”
鄭煒醒了,拉住姜辰的手,輕輕的捏了捏。
“阿辰,張斌他們家……”
姜辰的手明顯抖了抖。
“我沒事,總是要見面說清楚的。他們還欠你一個道歉。”臉上的笑明顯是掛不住。
鄭煒坐了起來,依舊拉着姜辰。
“過去的都過去了,你現在好好的就好了。”姜辰有些侷促的,可是自嘲的苦笑起來:
“你說我上輩子是不是欠了他們家很多錢?這輩子,一個讓我失去了家人,一個讓我差點失去你。”
“你都知道了?”
“你出事那天,警察來過,那時候我就看到張斌和他們家的資料。他小時候我還見過他。”
……
張淼回國才一週,弟弟張斌就出了嚴重的交通事故。那天是他去警察局把人領回來的。這孩子,家裡給寵壞了。作爲哥哥的他得付一定的責任。
年輕的時候轟轟烈烈的一場愛情夭折在年輕的時光裡。父母強行干預下,他出了國,重新開始了學業,也重新開始了自己的人生。十多年後,他有了新工作,有了未婚妻,有了未婚妻肚子裡剛剛成型沒多久的小生命。很多時候他會暗自慶幸,現在的生活,纔是他應該擁有的。可是那些年被自己的事情嚇的不輕的父母,卻對小兒子張斌過於小心和寵溺,結果物極必反,那孩子,是自己闖了大禍還是不知輕重。
那天張斌開着車是去軍區附屬第一大學見網友。被撞的人聽說是很有威望的醫生。本來是父親出面要把事情壓下去,是後來才知道那位鄭醫生的父親就是軍區的老參謀長,威望甚高的一位前輩,而鄭煒是軍區第一醫院腦外科的主任,兩個都是有後臺的,於是這事,也就瞞不住了。
父親的官職很尷尬的放在哪裡,再過兩年也就要退休了,這件事情不能鬧大,於是也就不好親自出面,所有的事情都是張淼上心着幫着弟弟處理。
這幾個月,張淼以父親的名義一次次想找車禍當事人談,可是每次都只是見到當事人的堂弟鄭輝。那家人一直都以鄭煒還在恢復,不想提起此事刺激家人的理由拒絕見面處理這件事。
許娜剛查出兩個月的身孕,他們有計劃下個月就辦婚禮酒席。家有喜事,張淼是很着急的想在婚禮前把弟弟的事情解決,省的一家人都提心吊膽的不知道鄭煒一家會怎麼處理弟弟的事。
畢竟,以父親的官職是沒有辦法壓倒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參謀長的。
八月初,許娜已經挑好婚紗他們也訂好了酒樓。張淼終於接到了鄭煒的電話。
“我是鄭煒,你弟弟張斌那天撞傷的人。我對你們提出的賠償很滿意。別的並不需要你們再做什麼。”
那個人的聲音很沉穩,也很健康。很簡短的開場,很簡短的幾句話就結束的電話,卻讓張淼總覺得有些不安。
也許對方平淡過頭的處理方法讓張淼總覺得心裡七上八下的。雖然覺得不太妥,可是第二天晚上還是壓着弟弟張斌去了鄭煒的家。
他想的很簡單,壓着弟弟去道個歉,那家人就算不想見他,但至少人到了,總不會把他們趕出來。這事不了,他總覺得心裡不安,連籌辦婚禮都有些心不在焉。
張淼是眼科醫生,和鄭煒是一個醫療系統,鄭煒家的地址,他拖了關係找到了兩個,一個是軍區大院的,一個是鄭煒工作的醫院附近的一個小區。
張淼想碰碰運氣,帶着張斌去了小區附近。那個地址是和鄭煒車禍時警察登記的一致。若不是那裡,再考慮去軍區大院。
如果可以他並不想直接面對家屬。這和平時直接面對病人比面對家屬容易溝通的多,是一個道理。
張斌一開始並不知道事情有多嚴重。只以爲一場車禍有什麼了不起的,又沒有死人。
張淼見到弟弟那樣的態度,直接給了弟弟兩個耳光。打的手疼,真的希望能把人給抽醒。他離開這裡那麼多年,這個小時候乖巧可愛的孩子,變成了現在樣子,作爲兄長,他覺得不是滋味。
張斌不怕爸媽,但是對這個不是經常回家的哥哥還是有所忌憚。被揍了以後,也有好好的反省過自己。畢竟是撞上了人,最後家裡拿出的賠償費用,並不是一筆小數目。
……
鄭煒的家讓張淼覺得意外。鄭煒是醫院威望很高的主任醫師,可是住的小區已經有些年頭了,外面看起來有些破舊。
張淼剛回國工作,職稱並不高,可是知道自己科室裡的主任醫師都是買別墅,或是住高檔小區的。
他又對了對地址,才敲的門。
“請問你們找誰?”開門的是一個小孩子。有些胖乎乎的,閃着大眼睛看着他們,似乎眼神裡有些失望。
“你好,我叫張淼,他是張斌,請問鄭煒是住在這裡嗎?”張淼完了彎身,笑着說,怕嚇到孩子。
“啊,你們是找鄭叔叔的呀。他和爸爸在做西瓜冰,我去叫他。”那孩子說了一句讓張淼覺得有些反應不過來的話。
那孩子剛要走,就看見一個人穿着圍裙走了過來,嘴上說着:“北北,是楠楠嗎?”。
來人在看到張淼的一剎那,失去了剛剛的聲音。
張淼也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人。有些狼狽的,三伏天裡,他半張着嘴,開始耳鳴,一身的虛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