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神國。皇宮。
雛翼在瑟休的書房裡百無聊賴地整理着書架,心裡亂糟糟的,她怎麼也想不明白特雷納到底給蛟瞳下了什麼咒,竟能讓蛟瞳那麼配合……
瑟休不在書房,忽然一陣草藥的清香飄進來,雛翼立即精神起來,望向書房的後門——果然沒猜錯——是天景來了。
“天景哥哥!”雛翼高興地迎上去,“殿下不在哦。”
天景摸摸雛翼的頭頂:“也沒什麼急事,我過一會兒再來。雛翼,你好像很無聊。”
“對啊,大家都在忙,就我閒着,無聊死了。天景哥哥也忙吧?”
“不算忙。嗯……要不要我帶你去看看濟世公主?”
“啊?!”雛翼張着嘴,難以置信地看着天景,爲什麼他會忽然提到這個?難道是自己的來歷……不對,如果他一早就知道了,怎麼會讓我去看蛟瞳?
天景颳了一下雛翼的鼻子,聲音裡帶着笑意:“怎麼傻了?大家都好奇她是個什麼樣的人,都想多瞭解她一點,但是不是誰都能接近她。你是殿下的近侍,而我……這宮裡沒有我不能去的地方,所以跟我一起去看看怎麼樣?”
雛翼低頭思量着——天景去參加了晚宴?怎麼在會場沒看見他?不過他也不知道我躲在幕簾後面偷看,我沒看見他也不足爲怪,畢竟他是一個比我要神秘得多的人。但是我真的可以去看看蛟瞳嗎?萬一蛟瞳看見我,認出了我,露餡兒了怎麼辦?
“跟我來吧。”天景轉身,灰色的紗衣飄出一道弧線,雛翼趕緊跟上去。
天景帶着雛翼走的是一條沒有任何人出現的路,這條小道算然很窄,但是卻十分平整。
走了大約二十分鐘,天景停下了腳步,指着一扇半掩的宮門,在雛翼耳邊悄聲說:“就是這裡玉宮。你直接進去就可以了,伺候公主的都是殿下挑過去的人,她們大多認識你,知道你是殿下身邊的近侍。”
雛翼看了看眼前的玉宮——白色的宮牆上面露出幾處白色的屋頂,雖然顏色單調了些,但是卻在皇宮華麗的背景下顯得別具一格,超然世外。
“你不進去看看嗎?”雛翼拽住天景的袖口,那雙蒼白瘦削的手正輕輕握着拳頭。
天景搖搖頭,灰色的帽紗隨之飄搖:“我和你不一樣,我是臣子,不能隨便進去。雛翼,過一陣子我來接你回去,你跟她好好聊聊。去吧。”
雛翼點點頭,此刻真的很想一把掀掉天景的帽子,看看帽紗下的那張臉上究竟是什麼表情。這個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行跡詭秘的人到底是什麼人?不過,現在更重要的是去見蛟瞳。
如天景所說,雛翼進了玉宮,侍女們知道她是殿下寵愛的近侍,巴結都來不及,怎麼敢攔住她,趕緊按雛翼的要求把她帶到濟世公主的房門外,然後全部在外面候着。
推開門,一陣濃郁的薰香撲鼻而來,雛翼有些反感地皺了皺眉——蛟瞳向來不喜歡這種濃烈的香氣,這些侍女沒有發現?屋裡裝修豪華,倒是配得上一個公主的身份,只是沉寂得有些可怕。
一身湖藍色衣裙的蛟瞳正在書桌前寫着什麼。雛翼咬咬嘴脣,嘗試着打開隔音結界,但是盡最大努力也只能將結界範圍擴展到四分之一個屋子,不過這也夠用了。
一點點靠近蛟瞳,直到她被包圍進了隔音結界,雛翼纔出聲:“蛟瞳姐姐。”
“啪!”蛟瞳被嚇了一跳,手中的筆掉了下來,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一回頭竟然看到了雛翼。
“雛翼!真的是你?翼兒,你怎麼會在這裡?”蛟瞳抓住了雛翼的手,溫暖柔滑的觸感傳來,告訴她——這不是假的,“翼兒……”蛟瞳緊緊抱住了雛翼,不由自主地有些哽咽。
蛟瞳明顯瘦了很多,臉上有着掩飾不住的疲倦。雛翼看到了桌上的紙,那是一封寫給御龍國國王的信,只寫了開頭兩句問候語。
“蛟瞳姐姐,暢音和清雅應該已經安全回到佑達堂了,我一路總是遇到好心人,被帶到了伊扎德克郡,進了親王府,然後被帶進皇宮,做了瑟修的近侍。我知道特雷納一定會送你進宮,但是我沒想到你竟然那樣聽話地配合他。蛟瞳姐姐,這是怎麼回事?他是不是用什麼東西威脅你了?”雛翼知道蛟瞳一路來肯定也受了不少委屈,摟着她的脖子,聞到了佑達堂特製的素香的味道,這才稍微舒服一點。
“開始的時候,我還想過逃走,可是在到達伊扎德克的那天晚上,特雷納對我說了很多。他說,現在御龍國和尚神國相互爲敵,其實真正糾結的源頭——兩個家族的勢力都已經弱了許多,現在的敵對根本就是不必要的政治慣性。但是爲了這樣的敵對立場,雙方隨時都有可能再次發動戰爭,受苦的永遠是無辜的百姓。其實雙方都不想這樣,但是誰都拉不下面子,所以必須有一方先表示妥協,而我,就是妥協的契子。”蛟瞳說得很平靜,哽咽的聲音也漸漸消失。
雛翼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她:“特雷納不過是找了個藉口,你竟然相信了?!蛟瞳姐姐,你不可能看不出來他的詭計啊!”
“看出來又如何?我看到了他給御龍國國王寫的信,看到了國王的回信,國王說他願意和尚神國和平相處,以後不再有干戈。翼兒,你不知道兩年前那場戰爭有多殘酷,集中治療營裡的傷員源源不斷地從前線運回來,尹軒看到那樣的景象,像中邪了似的告訴我,他也殺過人,我永遠忘不了他冰冷的眼神裡那種絕望的恐懼。翼兒,我是醫師,我不想看到有那麼多人因爲戰爭而死亡、受傷,不想看到那麼多人因爲戰爭而失去家庭,你能理解嗎?”蛟瞳咬着嘴脣,眼圈有些紅了。
雛翼點點頭,下巴擱在蛟瞳單薄的肩上:“我能理解,但是你真的以爲憑你一己之力就可以化解兩個國家根深蒂固的仇恨嗎?蛟瞳姐姐,你知不知道,你要犧牲的不僅僅是你的自由,你的幸福,還有……還有……”
“還有什麼?”蛟瞳輕撫着雛翼的頭髮。
“還有哥哥的幸福。”雛翼說完這句話地時候,明顯地感覺到蛟瞳的手頓時僵住了。
蛟瞳鬆開手,看着雛翼的眼神裡蒙上了一層憂傷:“我不是他唯一的幸福。他只對我說過一次喜歡,從來沒有說過愛,在他心裡我從來就沒有被排到過第一位。翼兒,不要插話,你聽我說完,”蛟瞳苦笑着看着急於爲尹軒辯護的雛翼,“尹軒把自己逼得很緊,追求着強大的力量,保護的力量。我不知道他的目標定在哪裡,只知道那個目標很遠,很可能他窮極一生都沒辦法達到,但是他絕不會停下來。而我,只想跟他一起行醫治病,安穩平靜地生活。所以我對我們的未來越來越沒有信心,我和他真的能在一起嗎?翼兒,我還沒有說完,你先不要說話,”蛟瞳看着有些着急的雛翼,搖搖頭,“尹軒對我隱瞞了很多事情,如果他真的信任我,爲什麼不告訴我?或許他是怕我擔心,但是他總是一廂情願地把關心強塞給別人,卻從來沒有想過別人是否接受得了!”
“你真的很喜歡哥哥,”雛翼終於等到蛟瞳說完,心裡累積起來的話卻意外地失去了爆發力,反而平靜下來,“你這樣想是因爲哥哥沒有時常陪在你身邊,而且哥哥不是一個容易把真心說出來的人。蛟瞳姐姐,你是對自己沒信心還是對哥哥沒信心?如果是後者,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你是哥哥最喜歡的女孩子。如果他知道你要嫁給別人,他會來把你搶回去的,絕對!”
“可惜他不知道。”蛟瞳苦笑一聲,“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跟幽寒修行,怎麼可能知道。”
雛翼看着蛟瞳,片刻後纔開口:“如果你不想嫁,我可以想盡一切辦法救你出去。蛟瞳姐姐,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是至少請讓我知道你的想法——如果有機會離開,你會離開嗎?捨棄公主的身份,捨棄外交部部長夫人的名號,捨棄錦衣玉食的富貴,捨棄你緩和兩個敵對國家關係使者的責任?!”
雛翼明亮的眼睛裡清晰地映着蛟瞳的影子,蛟瞳側頭看着桌上的信紙,剛纔她正準備給御龍國的國王寫一封回信,前面的東西她都不在乎,可是那個“責任”……真的可以捨棄嗎?
“蛟瞳姐姐,你自己想想吧,我會常過來看你,但是請不要暴露我們過去的關係。”雛翼走出了房間,跨出門檻後頓了頓,“哥哥真的很喜歡你,請不要讓他傷心。”
誰喜歡誰?誰傷害誰?我?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