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楊將軍的命令,你們敢公然違抗軍令嗎?”楊寶掣出楊真的雞毛當令箭,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
唐英心中一沉。他一邊苦於楊真的官大關係,一邊念及瞎子歌剛纔的誠實幽默,不由得眉頭一皺再皺,陷入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兩難困境,連忙冥思苦想良策。
“我可不管什麼命令,這世上一定沒有要一個瞎子去排陣練兵的。”呂曼兒沒有唐英那地位的尷尬,她一邊據理力爭,一邊死守着瞎子歌。
昨晚,羅龍提醒她,楊寶可能還會進營裡搶人,想不到,這竟然是真的。還一搶就搶幾百去,她還一直擔心會是搶她,不料遭殃的反而是瞎子歌,這可是比搶她還要讓她更加心疼。
楊寶見到又是她出來阻止,不由得頭大如鬥,“你管不着,總之,這趟精兵挑選,今天我是選定他了。”
爲了報槍指之恥,他不能錯過這個機會。本來這個調兵之計就是他獻給楊真的,他要把在唐英營中,但凡得罪過他的人,除了奈何不了唐英外,都一一調到他的營裡,然後一一泡製折磨。
“不可能!”呂曼兒依然倔強地擋在瞎子歌的前面,也不懼怕那長槍的槍尖指到了咽喉前。
大家又再次把目光聚在唐英的臉上,盼他再用槍指着楊寶,威脅有理。然而,唐英身爲屬下,身爲皇朝小將,同樣的爲皇朝效力,卻又不得不配合楊真,任他調配。
“算了,我去吧。”突然,瞎子歌說話了。
呂曼兒不由驚訝地回頭望着他,但見一道憂傷爬上了他的額頭,她的心不由一下子揪着揪着地痛。
瞎子歌剛纔一直聽着楊寶那咄咄咄逼人的口吻,知道他這次志在必得,他也感受到唐英的左右爲難和呂曼兒的微弱抗議,便輕輕地撥開了唐英的手,作出了這個艱難的決定。這也是爲了不讓唐英難做以及怕他們傷害到呂曼兒最好的方法。
唐英反手握了他一下,向他表明自己的無能爲力,他微微點了點頭,表示明暸唐英的苦衷。
轉而,他又去收回呂曼兒驚愕的手,緩緩地向楊寶那邊走去。
“不。”呂曼兒盯着他踽踽而行的背影,杏眼也開始微微發紅。她隱隱感覺這一刻,有種一別之後就會老死不相見的預兆,不禁一把哀傷地捉住瞎子歌的手臂,輕搖着,捨不得他離開。
她答應進這兵營,隨軍餵馬,也是想着延續鎮上三人生死與共的感情;她剛剛和羅龍取得了默契,準備和瞎子歌三人一起,歡樂地上沙場,一起在戰場上出生入死,死而無憾;如今,看着楊寶生生拆散了他們,戳破了她友愛的契約,總感覺以後再無法得知他的生死下落,心中就像懸起一根無名的刺一樣,會不時地戳着她那柔韌的心。
瞎子歌心中一震,慢慢轉過身來,輕吸了口氣,然後悽然一笑,撫慰着她說:“大家都是爲了對抗強虜,去哪個營還不是一樣嗎?”
呂曼兒搖了搖頭,她不認爲會一樣。想想那楊寶楊真一副刻薄的嘴臉,進了他們的兵營,會給他們一個自由,公平的機會嗎?
瞎子歌的心中嘆息一聲。他當然最不希望離開呂曼兒了,可是,如果他不這樣乖乖聽令的話,他就會被判以違抗軍令之罪,遭受昨晚羅龍那般的杖責之刑。那時候,痛苦的絕對不止他一人。
他強忍着分離的痛楚,輕輕地想拔開呂曼兒捉住他手臂的玉手,呂曼兒的手卻又滑落到他的手腕,依然捉緊不肯放開。
瞎子歌看不見她眼中噙着的眼淚,卻感受着她內心多大的不捨,自己的心海也一遍遍地潮漲潮退着心酸的海浪,久久無法平靜。
這一別就有可能人鬼殊途,天人相隔,還可能生生世世不再重逢相見。這八年來,她幾乎每一天都能看到瞎子歌,瞎子歌也能夠天天可以見她,雖然後來加入了羅龍隔在他們中間,他們仍然可以隔街觀看,隔牆思念;只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瞎子歌會有真的離開她的一天,這將會是怎樣的一個情形,她以後一個人將如何面對自己內心的獨白?如今,她的手不聽話地要把他一捉再捉,一挽再挽,她的心也紊亂得要死。
衆人看了他們濃厚的友誼,也心酸不已。楊寶則在馬背上戲謔地冷笑。
瞎子歌微嘆一聲,略一用力,就掙脫了她其實弱如柔線的輕握,毅然向楊寶踽踽走去。
瞎子歌這一走,呂曼兒的心頓時如退潮般隨着他的離去被捲入無情黑暗的大海去,那些他們曾經嘻笑怒罵的青春回憶,一幕幕地浮現在腦海,讓她心碎得內心滴血。
這兩人曾經一起美好的回憶,將來就剩下她一個人獨守,剩下她一個人去反覆叨嘮着了,呂曼兒強忍着,沒有當場崩潰出來。
瞎子歌說的也許是對的,都已經是上了戰場的人了,死亡還會離他們近嗎?戰場上,鋪天蓋地的敵軍一涌而來,還可以分這個營先死那個營不死的道理嗎?
“如果你捨不得的話,咱兵營還缺一個馬郎中……”楊寶看着呂曼兒那碧麗鎧甲的倩影,邪念叢生,眼珠急轉了一下,恬不知恥地說,倒嚇了呂曼兒一呆。
“不行!”兩人一聽,瞎子歌停下了腳步,唐英大踏步走到呂曼兒的面前,都不約而同的脫口大聲喝止他,吼聲震得大家的耳朵也嗡嗡作響。
“她是我們營裡唯一的馬郎中,說什麼也不能把她調走!”唐英頓時氣憤地逼視着楊寶,那氣勢比剛纔維護瞎子歌更加堅定。剛纔要調走瞎子歌,他已經縱有萬般不捨了,如今這楊寶還想調走他所喜歡的人?那簡直就是對他熟視無睹,當他透明瞭。
瞎子歌本是爲了不想連累唐英和呂曼兒才痛苦過營,不料,楊寶還想把她也調離羅龍的身邊,他是個男子,他知道一個弱質女子落在一個豺狼的手上是怎樣的下場,所以,也憤怒地第一個不答應。
呂曼兒更想不到,楊寶竟然也要把自己調過去。他這算是什麼?是真的缺人,還是別有用心了?腦海中泛起他那噁心粗濁的鼻息影子,黛眉不由一皺再皺;但見兩人在第一時間爲自己站出來,她剛纔失落的心情還來不及收起,感激之意又暗暗涌現。
“奉命來調兵的是我,我說調誰就調誰!”楊寶被他們的吼聲怔了怔,轉而,他想到背後有楊真在撐腰,也有恃無恐地掣出了楊真的軍令。
“他們都是我徵來的兵,我說不許調就不許調!”唐英護在呂曼兒的面前,一反常態,也犟橫地吼着,這一次,他堅決一步也不會退讓,楊寶這過分的要求,已經踩着了他的最底線。
呂曼兒對於唐英突然護短的態度,她雖然有些驚訝,卻也欣然接受。別說她是厭惡楊寶,就是不厭惡,她本就不想和羅龍、瞎子歌他們分開。
“你敢忤逆楊將軍的命令?”
“敢!”
唐英他本來徵兵的目的是爲了支援那遠在邊疆的爹,但遇見呂曼兒後,他的動機開始變得不純,變得混亂了。現在,他爲了呂曼兒,簡直可以斷送整個唐營的命運,對抗來自皇朝上面的壓力。
呂曼兒從他那個“敢”字當中,感受到他有如昨天傍晚那番愛慕的說話的堅貞,心中頓時升起惶恐、驚喜、感激等感受,五味紛雜的滿滿的不知是什麼滋味。
“嘿嘿,我說,大家都聽到了,這可是他說的。”楊寶取到唐英的口實後,便在馬背上陰笑着發出了命令,“好,大家聽令,唐將軍違抗軍令,按律可馬上收監!”
“唐營的人,馬上給我全部回來!”楊寶的兵想動手,唐英也連忙召集起全部的士兵,包括剛纔被楊寶歸爲一列準備帶入城的那圍觀的士兵。
那些唐營的士兵聽了,頓時也興奮地撤回唐英的背後,而後面圍觀的士兵紛紛亮出兵器,一字排開地擋在唐英的面前,不讓楊寶的士兵再上前半步。
兵營內一下子風雲變幻,兩路人馬陡然在這營帳前劍拔弩張,針鋒相對地對峙着,誰也不讓誰,誰也沒有意識到彼此本是同一皇朝的子弟兵;楊寶和唐英的眼神在空氣中不知來回交戰了多少個回合。
呂曼兒也窒息着這緊張的氣氛,很是擔心他們突然發出強奪的命令,雙方自相殘殺起來。到時候,強虜還沒有遇到,自己的人就窩裡反了,那真的不知是自己的不幸還是敵方的慶幸了!
忽然想起,這可不是唐英率兵出征的宗旨呀。想到這裡,她不由擔憂地地瞥了嚴峻的唐英一眼。
“探子!給我送情報給楊將軍!”楊寶忽然嘴角一勾,陰險地吩咐探子回城去找來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