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歌鐵槍輕輕一揮,那些不長眼睛而又要越過他面前的騎兵,頓時仰天噴血,像死豬一般翻身仆倒街道上,沒有了爬起來的動作。
“啊?呀——”這時有些強虜似乎看到了那從馬上掉下來的同伴,不料,剛有了中伏的意識,咽喉卻瞬間中了一箭!
弓箭手按着瞎子歌說的,看着魚貫而出,衝向他們面前的強虜安心地噙着笑,輕鬆的挽弓點射,一箭一個,一個也沒有拉下。
尤其是看見有幾個騎馬的剛越過瞎子歌的身邊,卻驀然中槍倒飛了回去。他們也就更加的放心了。
直至面前一口氣被箭殺或槍殺了差不多百餘人,那些強虜驀然才呆呆地醒悟過來,這一邊也有埋伏!
然而,一個騎馬的大漢從縣衙裡奔出,就直朝瞎子歌跑來,驟眼看見面前的瞎子歌,連忙才記得起去摸身邊的兵器,卻四下都摸空了。一時間,怔怔地看着瞎子歌慢慢地把槍舉起,眼神中流露着驚恐乞求的神色……
不料,忽然寒光在月下一閃,他的屍首頓時向後被拋得老遠,那些強虜士兵見了,都發了瘋地往回逃去,嘴裡還嘰哩嘰咕嘟的說着什麼。
弓箭手們哪理得他們說什麼,看見他們往回逃,也照射不誤,轉眼間,在他們的後面,也留下了數十個強虜的惡夢。只有瞎子歌聽見了,臉上的笑意更加濃烈了。
“你怎麼知道他們在這裡的?”這時候百夫長拍馬趕上來,好奇地問。
瞎子歌聽了,笑着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百夫長看了不由一怔,是不知道嗎?那這不是靠碰運氣了?但看瞎子歌的神色,也不似是作弄他,便又問:“那他們爲什麼只會往這邊逃了?他們不知道這邊是有埋伏的嗎?”
瞎子歌瞥了他一眼,才微微地說:“,因爲剛纔我對他們喊,‘北門有大軍來攻城了!’”
一句話,就把那些不管是躲在哪裡的驚弓之鳥,全部都嚇得抱頭鼠竄,還把他們嚇的只往南門逃來,卻正好中了瞎子歌的陷阱。這句話深諳敵軍心理,深得兵法之理,他們中計了,也不冤呀。百夫長聽了,也深覺它裡面包含的睿智天聰,耐人尋味,妙不可言。
這時,有牌刀手過來問:“他們逃了,咱們要不要追?”
瞎子歌望着那些二倍於他們,丟盔卸甲、衣衫不整的逃兵,笑了笑,“不用,隨他們去,要是逼急了他們,反擊我們的話,還不知道最後鹿死誰手呢,現在這樣子剛好,你們去接收北門,咱們要出城去迎接將軍他們。”
說完,調轉馬頭,那神態倒是悠閒得很,看的百夫長暗暗稱奇。真神人吶,輕輕鬆鬆槍殺了百餘人,又指揮得當,不僅沒有損失一個兄弟,還一以敵三的數量把敵人全部驅逐出城,達到了驚弓之鳥的效果,相信往後一旦有人聽到他們“唐營敢死軍”的名號,真的會有人從馬上跌下來。
真是能者不難,難者不會,看他指揮個仗也這麼輕鬆,見識廣博的百夫長也打心裡欽佩不已。
他問:“你懂強虜話?”
瞎子歌點了點頭,“懂一點點。”
“爲什麼?”百夫長追問。
瞎子歌仰天望着天上的明月,眼神一黯,“因爲,我也恨強虜呀。”
百夫長聽了這個恨字,感覺和他們恨強虜的入侵那種恨有着更深層更沉重的感覺,他在旁邊聽了,也感覺到有如被一塊巨石壓上似的。
心中不由驚歎瞎子歌這恨怎麼的從他口中輕描淡寫說出,卻是那麼深刻沉重,讓人都忍不住爲了反抗它而怒吼了。
但是,瞎子歌卻沒有怒吼。
他仍然噙着微笑,一路輕鬆地來到了南門,從剛纔那扇像爛牙般的城門走出,明眸含水,舉目遠眺,臉上恬靜如湖,心思細密,似乎爲某一位女子而月夜傾情。
城外,唐英他們一行果然已經明火執仗地從遠處趕來,猶如一條懶懶的火龍朝着這邊蜿蜒地爬過來。
呂曼兒自從目送了瞎子歌一行人離別後,又轉回了羅龍的墳墓前,人鬼殊途,縱有萬千情話,已經無從傾訴。唯有淚千行,灑向汝墳頭!
“呂姑娘,你節哀順變吧,這樣子下去,會對身子不好。”唐英悄站在後面,看見呂曼兒對着羅龍的墳前,一會兒淚涌如泉,一會兒又幽怨哀嘆,半個時辰了,也沒有吭一句,心中也擔心不已,遲遲不敢離去。
忽然,殷大哥飛馬來報,說是大利縣已經搶奪回來了,沒有損去一兵一卒。他聽了又喜又愁,喜的是大利縣的奪回,愁的是沒有損去一兵一卒的話,又讓瞎子歌成功了。
這個瞎子歌到底是個什麼人?他怎麼可能武功和才智都高過自己了?剛纔黃副將雖然讚賞他防禦能力高過他,可是,這絕對不是讚美,也許就是不全面的讚美。那麼,攻城呢,武功呢?這些是不是都不及他?
“傳令下去,全體集合,拔營入城!”他卻馬上下了一道軍令,這個消息還有一個好處就是,正好把呂曼兒從羅龍的墳前帶離。
“呂曼兒,走了,咱們要進城了。”他走上前,溫柔地說。
呂曼兒在幽怨中也聽到了殷大哥的捷報,心裡不由一喜,連忙喜極而泣地感謝着羅龍,感謝着他一直在保佑着他們。
“林歌他成功了!”唐英再在她耳畔提了一下瞎子歌的名字,他想這樣也許可以激醒她吧?
“嗯。”呂曼兒適時地輕輕點了點頭,迴應了他,卻讓他的心一下子“嘎嘎”作響,裂開了。
此時,他看到了已經下了馬的瞎子歌,那表情仍然以前那個拄着槍的不起眼青年,仍然是那麼的虔誠,那麼的沉靜,沒有功成後的囂張,沒有殺敵後的張揚。這樣的人,應該是一個不錯的部下。
但是,這樣的人也是最可怕的,他似乎不在意功名利祿,不在意富貴榮華,那麼,他在意的是什麼?
會是呂曼兒嗎?想到這裡,唐英也不由打了個寒戰。這可不行,他可以讓這個將軍給他,也不能夠把呂曼兒讓出去。
他要爭取,呂曼兒無論是對活着的人貞烈柔情,還是對着死去的人懷念幽嘆,都深深地吸引着他,已經令他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了。
如果瞎子歌要跟他搶,那麼,他怎麼也得想個辦法,讓他對呂曼兒死心。
百夫長見瞎子歌見了唐英,毫無倨功之意,居然下馬迎接,不由得心中也一震,這人不着眼前功利,是想成就將帥大業?
這是一個目光多麼遠大的人啊!
兩軍重逢,都歡呼雀躍,有侃不完的千秋戰事夜話。
唐英一行走到瞎子歌的面前,不由大讚百夫長:“百夫長果然老當益壯,不遜後生啊。”
“不,”百夫長連忙謙恭地說,“這番奪城,完全是林近衛的功勞,老夫只是在旁偷懶而已。”
“哦?”唐英佯裝不知地吃了一驚,“他們說林近衛槍法了得,想不到指揮行軍也如此精通,好!待明日收拾完畢,我定會一一封賞!”
“謝將軍。”瞎子歌淡淡地說,眼神已經轉到了呂曼兒的身上,讓唐英看了,笑臉也不由抽搐了一下。
看見呂曼兒從面前走過,瞎子歌就欣然地騎上了黑雲,與她並肩拍馬地一起進城。
呂曼兒再看看後面整齊排列而臉帶欣悅的軍士,不由大讚,“你做到了,你讓他們又活了下來。”
瞎子歌點了點頭,“是的,活着纔是最重要。”
呂曼兒也微微點了點頭。論活着,唐英和瞎子歌的都很注重這一點,只是他們的方式有點不同。但想到羅龍,她的眼神又不由一黯。
在她主張的這一點上,羅龍仍然沒有理解她需要活着的意義是什麼。他把活着理解成在每一場戰鬥中奮勇殺敵地掙扎下來,而這也是令他最終失手的主要原因。
一行人來到了縣衙,唐英看見了在臺階顫抖的縣令,不由得驚問:“楊真呢?”
那縣令結結巴巴地說:“楊,楊將軍,他先走了。”
先走了?也就是潛逃了。“他有說走去哪了?”
縣令的頭搖得像拔浪鼓,“沒,沒有。”
不知道逃去哪裡,看來楊真還真的逃得匆忙啊。又沒有交代逃去哪裡,他是不想回來了?大家無論怎麼想,楊真還真是一個不負責的將軍。
是夜,唐英安排了一半人先睡,一半人繼續守夜,特別嚴守南北二門。他把那幾十匹馬一下子擠進了縣衙的馬棚去,那麼,呂曼兒也自然在縣衙的西廂房住下,往後,他便可以天天看見她了。
然而,他還是無法消去呂曼兒眉宇間的那股憂傷,但想到瞎子歌也沒有辦法,他也只好喟然長嘆,順其自然,假以時日了。
瞎子歌一直把呂曼兒送到西廂房前,臨轉身了,呂曼兒卻輕聲把他叫住:“你能讓我看一看你的眼睛嗎?”
瞎子歌聽了,心中一動,連忙轉過身來,凝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