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心平真的的是在聚精會神地看書。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他雖然不太明白這些,但是,他卻明白書中所闡釋的禮義廉恥,明白書中所闡釋的爲人處世之道。世事通明皆學問,人情練達亦文章。在他蒙塵的幼小心靈裡,已漸漸撥雲見日,涌進了光明。
鼻端,又聞到熟悉的飯香味。他忍不住擡頭,循着香味飄來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個嫵媚嬌豔,風姿綽約的中年女子,手拎食盒,婀娜多姿地走了進來。那若隱若現的輕顰淺笑,就像春天裡隨風搖曳的桃花,溫暖而絢麗的令人泫然欲泣。
淚水,情不自禁地涌上雙眸。這個女人,她好像自己的孃親!從八歲那年拜別爹孃後,一直跟着吳皓爹爹,自己的親生爹孃,只活在遙遠而清晰的,令人心痛欲碎的夢境裡了。
雲秀沒有想到,親自面對面地接觸這個孩子,他竟比預想中還要感性。那淚眼朦朧的雙眸裡,究竟還隱藏着多少傷痛,,要傾瀉而出?
她將食盒放在書桌上,一一擺開,親手把筷子,遞到吳心平手中:“孩子,快吃吧!”
吳心平接過筷子,低着頭,大口大口地往嘴裡扒着飯,晶瑩的淚珠,卻是成雙成對地往下落,止也止不住。這份溫馨和溫暖,有多久不曾眷顧他了啊,就連在夢裡,他都不敢奢望還能重溫!
雲秀慌了,心疼了,她憐愛地按住扒飯的小手,憐愛地問:“孩子,你怎麼了?爲什麼哭?”
吳心平不言語,反反覆覆咀嚼着滿口的飯粒,如同反反覆覆咀嚼着,堆積如山的傷痛和思念,想咽,又咽不下;想吐,又吐不出。淚水流啊流,彷彿不盡不休……
雲秀真的慌了,也真的心疼了,那種蝕骨銘心的滋味,她嘗過,讓人痛不可當。
她吩咐小杰:“去叫你家主人來吧。”
司徒月也很詫異,冰雪聰明的雲秀,居然應付不了一個孩子?那他原本的計劃,豈不是要被打亂了?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面對愛妻的殷殷呼喚,他又不能不去,連雲秀都感到棘手的問題,那一定是非同小可了。
司徒月一腳跨進門裡,看到的,居然是兩個淚人兒。小的,低着頭,只看見成雙成對的淚珠往下落,卻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雲秀,則是淚眼迷離,滿臉的哀慼。一定是觸景傷情,又在自揭往日那道早已結痂的傷痕吧!
司徒月將雲秀攬進懷中,柔聲勸慰:“老大不小的人了,怎麼還像個孩子似的!”
雲秀哽咽:“他哭得好可憐!”
司徒雲哭笑不得:“那你就陪他一起哭嗎?你應該好好勸慰勸慰他。”
雲秀:“只有痛過的人,才知道,切膚之痛,究竟是什麼滋味?若是三言兩語就可抹平傷痛,世上,哪裡還會有那麼多傷心人呢!”
司徒月喟然長嘆:“那你告訴我,我是先勸慰你,還是先勸慰他?”
雲秀嗔怒道:“當然是去勸慰他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你勸?”
司徒月走到吳心平身邊,心平氣和地說
:“我都進來這麼久了,你就不想擡頭看我一眼嗎?”
吳心平仍是無聲垂淚,一言不發。什麼叫觸景傷情啊?這就叫觸景傷情吧!師母酷似孃親的慈祥與溫柔;師父酷似爹爹的關心與呵護,讓他乾涸的心田,居然渴望起雨露的滋潤。
無數次的夢醒時分,淚溼枕巾,他是多麼多麼思念和爹孃妹妹一起生活,其樂融融的幸福和快樂啊!只是好夢易醒,好夢難續,一家人幸福聚首在一起的夢想,是永遠也不可能實現了。唯一的親人,只剩下妹妹心安一人了,天涯海角,又何年何月才能找到她呢?
一念及此,越想越悲,吳心平簡直是淚雨滂沱,一發而不可收。
司徒月哀憐地審視着他。這個該死的吳皓,這幾年來,難道他從來就沒試着,舒解過孩子太過壓抑的心結嗎?
司徒月柔聲說:“心平,想哭就哭出聲吧,師父和師母的胸膛,會永遠做你的依靠。”
吳心平仍是執拗地低頭流淚。和吳皓爹爹在一起生活的這幾年,他早已學會了堅韌和獨立,他從未嘗試過,要將自己的痛苦,與別人分擔,今天,也一樣。他可以在他們面前,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淚,但是,他沒想過,要將心中的苦楚,向他們傾訴。
司徒月伸出手,強硬地擡起吳心平的下額。
吳心平被迫擡起頭,與司徒月面面相覷。
司徒月在那清冷的眸光裡,看到了傲骨錚錚,與誓不低頭。這樣一個堅強獨立的孩子,除非他願意,否則,沒有人可以逆轉他心中的想法。
吳心平,則在那雙洞徹人心的雙眸裡,看到了真真切切的關愛與呵護。
兩人默默無言地對視良久,司徒月終於輕嘆一聲,放開手,從懷中摸出一封信,遞到吳心平面前:“你看看這封信吧,他教了你三年,你卻從未開口尊稱他一聲師父。你看看他給你的這封推薦信中,都寫了些什麼!”
吳心平猶豫,拿信的手,微微顫抖。的的確確,三年裡,他從未尊稱白髮老人一聲師父,而白髮老人,卻嘔心瀝血,傾囊相授。
司徒月:“看看吧,等你看過了,再接着哭!”
吳心平輕皺眉頭。他可以放縱地哭,但是,究竟是哭,還是不哭,他可不想由別人來*縱,這個八字還沒一撇的師父,似乎管得有點太寬了吧!
展開信箋,白髮老人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
師弟師妹:一別十年,別來無恙呼?愚兄雖常思念,卻無顏面對!
十年前,小侄運兒失蹤一事,愚兄每每想來,仍痛心疾首,自責不已,故,每每苛責自己,念念不忘去尋覓其蹤跡。只可惜,迄今,仍一無所獲。
三年前,愚兄收一徒兒,資質聰慧,悟性奇高,只是性格頗爲陰冷自持,令人難以揣測。愚兄深恐他誤入歧途,故,想託師弟師妹,予以性情輔導,循循善誘其世情人情,令其心中,充滿愛心。
愚兄之所以煞費苦心這麼做,是因爲,他是已故雅克薩將軍彭振嶽的遺孤彭心平。現在,跟彭將軍的副
將吳皓生活在一起,可能是顧及鰲拜餘黨的追緝,故改名吳心平,視吳皓爲爹爹。
望師弟師妹,不看僧面看佛面,念在彭將軍是位頂天立地的英雄份上,精心調教,善加疏導,假以時日,此兒,必成大器。
師弟師妹,亦可將此兒收歸膝下做義子,以解思念遠兒之情。愚兄縱然是踏遍千山萬水,也誓要將遠兒尋到,交還你夫婦二人。
愚兄風之言筆!
反反覆覆地將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吳心平終於擡起頭,問司徒遠:“遠兒是誰?”
司徒月:“是我兒子。”
吳心平:“他怎麼了?”
司徒月:“失蹤了!”
吳心平:“怎麼會?你沒看好他嗎?”
司徒月:“是我們疏忽大意,不小心把他弄丟了!”
吳心平打破沙鍋問到底:“我想知道。”
司徒月:“十年前,遠兒五歲,聰明伶俐,活潑可愛。有一天,師兄風之言來訪,帶他去山上玩滑雪,我和雲秀,在家做菜。三個時辰後,師兄神色慌張地跑了回來,說遠兒不見了。原來,師兄發現了一朵能延年益壽,令人青春常駐的雪蓮花,他想採下來,送給雲秀。他把遠兒放在山下,施展輕功,去攀爬雪壁,採雪蓮花。等他把雪蓮花采下來後,卻發現遠兒蹤影皆無。從那以後,他再也無顏面對我們,遂離開天山,浪跡江湖,去尋找遠兒。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我和雲秀雖然心痛欲死,雖然恨之入骨,卻又不得不承認,人世間,有許多事,是我們無法逆轉和*控的。所以,我們不得不含淚面對現實。
師兄之所以能守株待兔般,辛辛苦苦地教了你三年,用意,不言而喻。縱然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我想,他的好意,我卻不能拂逆,所以,我纔將你收歸門下。我更希望,從今後,你能放下心結,和我們融爲一家人。
吳心平沉默,原來,教了自己三年的師父,居然是天山三俠之一的獨行俠風之言,難怪自己費盡心機,仍是贏不了他,他做自己的師父,夠資格!
司徒月看着他:“還想哭嗎?想哭,再接着哭,等你哭夠了,心裡就舒坦了。”
吳心平小臉上,淚珠猶存。他伸出小手,狠狠抹去淚痕,說:“我的師父是風之言,我不叫他,不代表我心裡不承認他。”
司徒月點頭:“如此聽來,倒算你小子天良未泯。”
吳心平:“我可以做您們的義子,替師父贖罪,替遠兒哥哥盡孝。”
司徒月和雲秀相視一笑,師兄果然好眼力,沒看錯這孩子。君子不奪人所愛,他即已是師兄的徒弟,那他們還是收他做義子,更爲妥當些。
從此後,天山之巔的雪宅裡,一個翩翩美少年,在劍影霍霍中,欣然成長……
天山怪俠司徒月夫婦,也在痛失愛子多年之後,重溫起天倫之樂……
收藏一下吧,我已經很努力了,我先說聲謝謝,還不行嗎?這次大爆發,就當是我謝謝諸位的禮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