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之從病房裡出來的時候臉色很不好,方行心裡‘咯噔——’了一下,還以爲秦雁怎麼了。
好在陸行之說秦雁沒什麼事,只是太累了睡着了。
隨後,他擡眼看了看站在那裡的來陌,又轉頭對方行說:“你安排一下她住酒店吧。”
“那你呢?”
“我先回趟家。”
這麼風塵僕僕地趕回來,有多累暫且不說,就是感覺身上黏糊糊的,不太舒服。
他從方行的手裡接過小靜好,大步往電梯走去。
來陌跟上來,原本是想說她不想住酒店,可還沒開口,方行就拉住了她。
“怎麼了?”來陌回頭震驚地看着方行,眼裡都是茫然。
方行抿了抿脣,臉部的線條看上去十分剛毅,帶着稍稍的不友好。
他問道:“你是行之的朋友?”
“這個……”來陌擡頭抓了抓自己的頭髮,然後有些糾結地回答道:“也說不上是朋友吧,就是路上遇見的。”
“什麼意思?”
“我們在春城遇見了一次,然後在南京又遇見了,你給他打電話的時候,我就在他旁邊。”
她這麼一說,方行也驚訝了。
他和陸行之算得上從小就是一起長大的,這麼多年也都是好兄弟。
所以,陸行之是什麼性格,他再清楚不過了。
那麼這個來陌是怎麼回事?他怎麼會輕易帶一個女人在身邊?而且,竟然把這個女人給帶回了臨城!
難道他不怕這些朋友的眼光嗎?他能過得了自己心裡的那道坎?還是,他認爲秦雁會同意?
縱然大家都想他早點走出悲傷,忘掉過去那些黑暗的記憶。
可如果是用新歡這樣的方式,想必大家都很難接受吧。
“怎麼了?是我有問題嗎?”
來陌着實被方行的神情給嚇到了,愣愣地看着他,很是不知所措。
方行眼神鋒利,盯着她看了一會兒,那些想問的話,終究還是給忍住了,只道:“走吧,我送你去醫院。”
不管怎麼說,自己和這個人都不熟,有些話就算是再想問,有些事情就算是再想知道,也還是當面問陸行之比較好。
萬一這個來陌說謊,自己是信,還是不信呢?
來陌點了點頭,跟着他去了酒店。
……
陸行之到家之後先把小靜好給哄睡着瞭然後纔去洗澡,洗好出來本來是想要睡一會兒的。
因爲心累,所以感覺整個人都很累。
可躺在牀上,卻是怎麼都睡不着。
腦子裡一會兒想着許傾城,一會兒又蹦出來來陌,最後兩個人竟然重疊在了一起!
頓時,陸行之震驚地從牀上坐了起來。
他記得之前來陌說過自己的身世——
她的父母並不知道她是從哪裡來的,而她也是在江邊撿到的,正因爲如此,所以才把她取名叫來陌。
那麼,她會不會就是……
思索了一會兒,陸行之自嘲地苦笑了起來。
自己大概是真的瘋了吧,要不然,怎麼會覺得來陌就是許傾城呢?
先不說兩人在外貌上有着天差地別,就是性格,也相
差太多了。
而且,如果來陌就是許傾城的話,爲什麼她看到自己,會一點反應都沒有?難不成,她是改變了容貌,也失去了記憶嗎?
這樣的猜想,未免太荒唐了。
最後實在是睡不着,索性就起來收拾房間。
這麼久不在家,雖然秦雁時不時會把房間打掃一遍,但還是有灰塵。
只是收拾了沒一會兒,陸行之便覺察到了不對——
這裡是自己和許傾城的房間,可爲什麼一點有關於許傾城的東西都沒有?難道都被自己的母親給收了起來嗎?
陸行之隨後去秦雁的房間找了找,也還是一點沒有找到許傾城的東西。
書房自然是不會放衣物這些東西的,那麼是放到了客房還是雜物間?
陸行之先是去了雜物間,也沒有找到,最後纔去了客房。
許傾城的東西都在那裡,整整齊齊地放着,每一樣東西都整理得很好。
陸行之站在衣櫃面前,愣怔了好一會兒才稍稍回神。
她穿着這件衣服和自己一起吃過飯,她穿着這件和自己一起散過步,還有這樣,那天她和自己一起去逛了超市。
沒意見衣服,都有着不同的記憶。
陸行之捏着其中一件衣服,五指越收越緊,幾乎要將那衣服揉成一團然後徹底捏碎。
只是布料這東西,再用力,也不可能捏碎。
又因爲質地好,鬆開之後,它又恢復了原狀。
秦雁把這些東西都收拾到這裡來,一定是不想自己看到了睹物思人吧。
可她不知道,這些東西,是支撐自己勇敢活下去的一種方式啊!
陸行之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纔會從失去許傾城的悲傷中走出來,總是會想到她,夢到她,然後,被無盡的傷痛所淹沒。
而這一切,他無法跟別人說起。
這個世上,是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的。
就算別人勸得再好,再能說到你的心坎裡去,也還是無法真正地感受你的切膚之痛。
這就是爲什麼,明明陸行之的身邊有那麼多朋友,他卻依舊感覺悲傷。
……
秦雁的病,忽然之間又加重了。
醫生那邊的說法是:她之前一直撐着,是因爲陸行之還沒回來,現在陸行之回來了,她想見的人見到了,想說的話也說了,所以心裡的信念沒了,身體也就迅速地垮了。
自那之後,秦雁便開始長時間地昏睡,偶爾醒來,也分不清自己是在家裡還是在醫院。
再後來,她一天能醒來的時間,也就只有一兩個小時了。
所有人都很着急,可醫生卻說沒有辦法。
因爲,每一次的檢查結果都是好的,秦雁的身體沒有出任何毛病,可她卻始終昏昏沉沉不得清醒。
後來,只能將病因歸爲——心病。
醫生嘆着氣說:“陸先生,我們真的盡力了,陸夫人的病實在是找不出原因,大概,心病還是需要心藥來醫吧。”
心藥?
陸行之聽到這個詞,神情晃了晃,然後就愣在那裡了。
後來醫生再說什麼,他就聽不到了。
方行見他已經徹底走神,就給醫生使了個眼
色,示意醫生先走。
醫生點點頭,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隨後,方行低聲問陸行之:“那天你媽到底和你說了什麼?爲什麼我看你走出來的時候臉色那麼差?是說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嗎?”
“你應該聽說過,我本來有個姐姐吧?”
“怎麼……”方行眼底閃過一絲震驚,“你媽暈倒和你姐的事有關?”
陸琦珊被綁架的事,其實已經是三十五年前的事了。
那個時候,陸行之和方行都纔剛剛出生而已,根本就不可能有記憶。
之所以會知道這件事,也不過是後來聽長輩們提起罷了。
陸行之笑了笑,然後把上次秦雁告訴他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方行聽完,半晌都靜默在那裡,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
每個人都有做錯事的時候,但陸明商犯下的這個錯,卻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彌補的。
並且,陸行之和秦雁,都在爲他的錯,承擔着後果。
陸行之低低地笑了起來,帶着很重的嘲諷:“你知道我爸在日記裡怎麼寫的嗎?他說對不起我姐,對不起我媽,他說他也很痛苦,他說他這些年總是夢到我姐,在夢裡質問他,爲什麼當初寧願選擇錢也不選擇我姐,他說……如果重來一次的話,他一定選擇我姐。”
那個從未謀面的姐姐,讓陸行之現在非常的痛苦。
他怕秦雁出事,很怕很怕。
因爲,他隱約地預感到了自己承受的極限。
最近這一兩年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每一件,要麼傷筋動骨,要麼元氣大傷。
先是陸明商去世,然後又失去了許傾城,如果秦雁再離開的話……
你知道失去所有親人是什麼感覺嗎?你知道什麼叫真正的孤單嗎?
陸行之覺得自己現在就是,正在承受着有生之年,最可怕的無助。
……
來陌來到臨城也有一個星期了,這一個星期裡,她只見過陸行之一次,兩人還沒說上話。
她覺得自己再繼續待在酒店肯定就要瘋了,於是主動去了醫院找陸行之。
孰料,她到的時候,陸行之正好去公司了。
不過,說來也巧。
陸行之守在這裡一早上也沒等到秦雁醒來,卻在來陌剛到的時候,睜開了眼睛。
來陌知道這裡的人和自己都不熟,應該也不會有什麼話要對自己說。再者,她能感覺得出來,方行對自己的態度,並不友好。
想必,是把自己當成陸行之的什麼人了吧。
那麼這裡的其他人,也肯定會這麼想。
她轉身想走,卻被秦雁給叫住了。
只是,秦雁叫她的時候是叫許傾城的名字的:“傾城,你過來——”
來陌停下腳步,看了看四周,這病房裡除了躺在那裡的秦雁和自己之外,沒有別人了。
也就是說,她肯定是在叫自己咯?
來陌轉回去,看着秦雁,皺眉問道:“你是在叫我?”
“不叫你叫誰啊?”秦雁笑笑,那神情看上去和正常人沒有任何不同的地方,眼神也是清醒理智的。
可她爲什麼叫自己叫傾城?傾城又是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