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之已經不知道自己多久沒有下牀過了,也不知道現在是哪年哪月哪日。對他來說,唯一看得見外面的世界,就是那一扇窗戶對出去的那一方天空。
晴天的時候天氣很好,碧藍碧藍的,看得人心情也會跟着好起來。
陰天則是烏雲密佈,讓人心裡也不由得跟着壓抑。
一開始醒來的時候,他都不記得自己叫什麼。
後來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叫陸行之,然後才知道自己的名字。
對於這裡的一切,他也是完全陌生的。
每天來給他送飯,陪他說話的女孩子叫於彤,說話做事都很溫柔。
縱然是陸行之剛醒的時候因爲身體不能動彈,情緒很暴躁,總是發脾氣,於彤也從來不曾生氣過。
甚至,她的臉上都是始終掛着笑容的。
那種笑,就像是雨後穿透烏雲的陽光,讓人的心裡都跟着溫暖明亮起來。
陸行之在她的照顧下,日復一日地變好,情緒也跟着能夠控制得住了。
後來,於彤告訴他,她是在一次去和同學上山野營的時候發現他的,然後把他救了回來。
因爲一直昏迷不醒,不知道他的家裡人在哪裡,所以只能一直她先照顧着。所有的醫療費用,也都是由她先墊付的。
陸行之雖然失去了記憶,可他的智商還在。
所以,他肯定,這個看上去溫柔懂事,且穿着普通的女孩子,家世一定不普通。
每一次她來這裡,護士看到她都異常地客氣,甚至可以說是恭敬。
而她在醫藥費這件事上,從未提過一個字。
自己現在癱瘓在牀,從病房的裝修來看,這裡應該是私人醫院。所以,自己住在這裡的每一天費用,一定不菲。
能負擔得起這種費用且不在乎的人,怎麼可能是普通人家的女兒?
只是,陸行之現在什麼都不想問。
那天於彤來給他送飯,順便告訴他:“前兩天,我把你的照片放到網上,有人聯繫我了,說是你的家人。”
陸行之原本閉着眼睛,聞言睜開來,看着她:“是誰?”
“是一個女孩子,聽聲音年紀應該和我差不多大,她跟我說,她是你的妻子。”
於彤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波瀾不驚,只是那眼底,一閃而過的某種光,刺到了陸行之的眼。
他不動聲色,繼續問:“那她現在人呢?”
“她說過兩天來看你。”
於彤說的是‘看’,而不是‘接’。
陸行之心底再次警惕起來,但仍舊不多問什麼,只道:“反正我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來不來看我,也無所謂了。”
於彤聞言一笑,給他倒了杯水遞過來,說道:“說不定你看到熟悉的人,會想起什麼呢?難道你不想記起以前的事情了嗎?”
“你想我記起來嗎?”
“不想。”
於彤回答得很乾脆利落,好似早就猜到了他會問這個問題。
“我覺得你現在過得很好,當初我找到你之後,發現在你昏迷的不遠處,有兩輛已經摔得面目全非的車子,如果我沒猜錯
的話,你是跟人撞車之後然後掉下來的?”
這些話,既是在告訴陸行之他爲什麼會昏迷在山腳,也順便在試探他是不是恢復了記憶。
陸行之其實還未完全恢復記憶,但是這些天,他一直有在努力地去回憶以前的事情。
不知道是努力有了結果,還是上天憐憫,竟然真的慢慢記起了一些有關於以前的事情。
他記得自己有個妻子,叫許傾城,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孩子。
他還有很多好朋友,還有一家公司。
至於其他的,每一次都在快要想起來的時候,腦袋就忽然很痛很痛,然後就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但是他確定,自己之前,肯定不認識於彤。
因爲對於於彤,感覺是完全陌生的,甚至是戒備。
這個女人儘管溫柔,對自己也一直照顧有加,還負擔着自己的醫療費,可自己對她卻是始終無法產生任何的好感。
總覺得,她對自己好,是有目的的,是想要從自己的身上,得到什麼好處。
陸行之皺着眉,看上去像是在努力思索,可最終,他也只是搖頭:“抱歉,我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
於彤仔細看了看他,從他的表情裡看不出什麼貓膩,不像是裝出來的,這才稍稍放心了些。
“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反正也是不愉快的記憶,沒什麼好想的。”她笑笑,正好有電話進來,她便拿着手機出去接電話。
不是通訊錄裡的聯繫人,但是對於這個號碼,於彤並不陌生。
“你好——”
“於小姐,我是靳蘭心,之前和你聯繫過的。”
“靳小姐你好,請問有什麼事嗎?”
上一次靳蘭心聯繫她,就是在許傾城收到照片的那天。
照片,的確是於彤發到網上的,但是許傾城收到的照片,卻是靳蘭心給她發過去的。
是因爲於彤發在網上的照片,被靳蘭心看到了,然後她聯繫上了於彤,也順便把照片發給了許傾城。
有關於於彤的目的,靳蘭心也表示很好奇,“於小姐,上次我問過你,需要多少錢才願意告訴我行之在哪裡,但是你說你不要錢,所以這次我打電話來,是想知道,你需要什麼?”
於彤輕輕地笑了笑,婉言道:“靳小姐,真是抱歉,我真的什麼都不缺,如果你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大廳一下,有關於沈城的於家。”
“於小姐是沈城人?”
“嗯,但我現在不在沈城。”於彤還是輕鬆的語氣,擡頭看着澳洲湛藍的天空,心情好得不得了,“你找不到我的,除非我願意告訴你我在哪裡。”
關於這一點,靳蘭心不得不承認。
從她聯繫上於彤的第一天開始,她就讓人去找了。
可結果卻發現,有關於這個女人的一切,都被人刻意保護了起來。無論從哪一條線查下去,最後都會查不下去。
有人在保護着她,而保護她的那些人,靳蘭心動不了,也不敢動。
“於小姐,我真的沒有任何惡意,我只是想要看看我的丈夫,我很久沒見到他了,也不知道他現在到底怎麼樣了,我……
”
“靳小姐——”於彤忽然打斷了她的話,然後很嚴肅地說出了一個事實:“據我所知,你並非陸先生的妻子,他的妻子,應該是一個叫許傾城的女子。”
被人拆穿,除了尷尬和惱怒之外,更多的是一種不知所措。
靳蘭心一直在害怕這一點,如今終於來了。
“你怎麼知道這些?”
“我有什麼不知道的嗎?”於彤笑笑,“好了,今天就到這裡吧,靳小姐日後如果還有什麼事的話,可以再打電話來,不過我希望靳小姐不要打的太頻繁,畢竟,我很忙。”
靳蘭心咬了咬牙,最後直說了一個字:“好。”
這個於彤的背景雖然還不清楚,但一定很強大,絕對不是自己可以撼動的。
現在除了順着她之外,沒有其他任何的辦法。
而靳蘭心在掛了電話之後,並未立刻回到病房,而是在外面站了一會兒。
她一開始並不想知道任何有關於陸行之的過去,她只是好奇這個男人的求生意志爲什麼這麼強烈。
醫生說,如果不是因爲他的求生意志強烈的話,換做一般人早就已經死了。
所以她選擇繼續幫助陸行之,卻沒想到,在日復一日中,對這個男人越來越好奇。
有一次,她在陸行之睡着的時候進來看他,然後就聽到他在睡夢中喊了一個人的名字——傾城。
他喊這個名字的時候,語氣都是帶着濃濃的愛意,彷彿這個名字都是世上最動聽的。
於彤在那瞬間,就有了嫉妒。
她嫉妒傾城這個名字,嫉妒這個叫傾城的女子。
所以,她讓人去查了有關於陸行之過去的一切,也就知道了,他的妻子,原來叫做——許傾城。
名字雖然如此,可人卻並非傾國傾城。
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縱容你長得再不好看,只要有人愛着你,在那個愛你的人心裡,你就是最傾國傾城的那一個。
於彤一開始以爲自己只是好奇陸行之,繼而嫉妒許傾城。
可後來,這種好奇和嫉妒,竟然變成了一種佔有慾。
她想要佔有陸行之,讓他從今以後都成爲自己的人!
那張陸行之的照片,她也是故意放到網上去的。
只是想看看,許傾城會不會找來。
然而萬萬沒想到,找來的人,竟然是靳蘭心。
有關於陸行之和靳蘭心,於彤在讓人去查陸行之的時候,也順帶了解了一些。
她並不擡眼靳蘭心,相反的,她從一開始就肯定,這個叫靳蘭心的女人,可以爲自己所用!
果不其然,靳蘭心把照片發給了許傾城。
那麼,自己只要等着就可以了。
那個叫許傾城的女人,遲早會主動找上門來的。
回到病房,陸行之正在看書,聽到腳步聲由遠及近,他頭也不擡地說:“這些書我都看得差不多了,能幫我帶一些新的來嗎?”
於彤微微怔了怔,眨了眨眼睛,笑着問:“你有什麼特別想看的書嗎?”
“有——”陸行之擡眼,神情意味深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