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說她在那張爆炸中到底受了多重的傷,就光是從一章臉變成另外一張臉,也一定受了很多很多的苦和痛吧。
而她,是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不得不去變成另外一張臉。
金辰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下來,她低着頭說:“前幾天我剛好在網上看到一個視頻,是關於整容了,有的人運氣不好,整容沒成功,就在醫院門口鬧,記者採訪她們的時候,她們都說,在臉上動刀子其實是很痛很痛的,但是爲了讓自己更美,她們願意忍受那種痛,可是傾城……”
你不是爲了變美啊,你是因爲沒辦法啊!
金辰這麼不說,整個空間的氣氛頓時都壓抑了下來。
尤其是陸行之,心裡恨不得自己能代替許傾城受下那些苦和痛。
如果當初她不來T市,那麼後來的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歸根到底,她會遭受這麼多的磨難,都是因爲自己啊。
“傾城……”陸行之走上來,將她攬入自己的懷裡,緊緊地抱着。
他其實並不是一個擅於在人前秀恩愛的人,也不喜歡在人多的時候表達自己內心的感受。
可此時此刻,那些情緒來得太快太猛,他根本就控制不住。
許傾城能感覺到,他抱着自己的雙手一直在收緊,他的呼吸,也稍稍有些急促。
陸行之在她的耳邊說:“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我無力再去改變什麼,但是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受苦了,絕對不會!”
許傾城點點頭,柔聲迴應:“好。”
即便是沒有他在這麼多人面前的親口許諾,許傾城也相信他對自己的心。
一個睡着了都還念着自己名字的男人,怎麼可能不愛自己?
……
自從陸行之和許傾城重逢相認之後,所有人的心情都越來越好了。
可是,大家也發現,方行在這幾次的聚會之中,都顯得心思沉重。
其他人不知道爲什麼,陸行之卻知道一二,有一次直接在大家面前問方行:“怎麼沒把蔓生帶來?”
此話一出,趙維時和肖家越等人都被嚇懵了,面面相覷之後,異口同聲地問:“誰是蔓生?”
誰也不敢往那方面想——十年前就已經死了的人,今日又活過來了!
陸行之睨了兩人一眼,淡淡的:“還有誰是蔓生?蘇、蔓、生!”
肖家越反應最大,倒吸了一口冷氣,盯着他看了看,然後盯着方行問:“蘇蔓生?蘇蔓生真的還活着?她和你在一起?”
方行點了點頭,心裡煩躁得很想抽菸。
可現場有女人又有孩子,抽菸不太好,他只能忍着。
肖家越走過去,一把按住他的肩頭,因爲未曾親眼見到蘇蔓生,所以他還是不太相信,“你沒開玩笑吧?蘇蔓生真的還活着?她真的沒死?”
“你這麼希望她死了?”方行的語氣不太好,臉色也很難看。
肖家越白了他一眼,“我當然希望她還活着啊!可十年前那場車禍不是……”
“我看到過她人了,真的還活着。”
陸行之怕這個神經大條的人再說出什麼讓方行抓狂的話來,趕忙打斷了他的話。
肖家越震驚得一塌糊塗,剛好金辰又好奇有關於蘇蔓生的事,就把他拉到一邊去問他了。
趙維時也還未從這份震驚之中緩過神來,看着陸行之問:“你真的看到蘇蔓生了?沒眼花吧?”
“沒有,我也看到了。”許傾城接話,淡淡地笑了笑。
這下由不得趙維時不相信了,他轉頭看方行,“那你怎麼不把她帶來?”
方行的視線在衆人臉上掃了一遍,動了動嘴脣,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原本今天是準備帶蘇蔓生一起過來的,可出門前兩人差點吵了起來。
蘇蔓生說:“我不能跟你一起去。”
“爲什麼?”方行問。
她又不是其他什麼人,雖然她忽然出現會讓趙維時他們受到驚嚇,可方行相信,他們都希望蘇蔓生還活着,也會慶幸她還活着。
蘇蔓生笑了笑,那神情十分地悲涼:“方行,你難道真的不知道我爲什麼不能跟你去嗎?現在我們成雙成對地進出,等以後我離
開了,你怎麼跟他們解釋?”
“爲什麼要解釋?我說過,不會讓你離開的。”
“不,你會讓我離開的。”
蘇蔓生說得那般篤定,無論是語氣還是表情,都讓方行心驚不已。
其實方行的心裡清楚,蘇蔓生下定了決心要做的事,是任何人都沒辦法勉強的。
就像她肚子裡的孩子一樣,縱然自己說要打掉,可她不願意,自己難道還能把她綁着擡上手術檯嗎?
而且,就如她所說的一樣——
那也是自己的孩子啊!是方家的骨肉啊!自己怎麼可能真的下得了手!
沉默許久,方行忽然說了句:“她懷孕了,不方便出來。”
這下,不要說趙維時他們了,就連陸行之,也白嚇了一大跳。
這速度……未免太快了吧?
不過仔細想想,那天蘇蔓生之所以會出現在醫院裡,而方行又忽然發那麼大的脾氣,應該就是因爲懷孕這件事吧?
這樣一來,倒是解釋得通了。
所有人都震驚的時候,許傾城第一個反應了過來,對着方行說道:“懷孕了是好事啊,恭喜你。”
他們這羣人年紀都差不多,都三十好幾了。
可除了陸行之和自己已經結婚並且有一個孩子之外,其他的三個,竟然都未成家。
肖家越和金辰現在雖然穩定,可他們之間的那個疙瘩,所有人心裡都清楚。
但是這個疙瘩,強求不能,只能看上天眷顧不眷顧了。
至於趙維時,這個人的感情世界太隱秘,許傾城在失憶之前就不太瞭解。
方行現在又蘇蔓生了,也懷孕了,倒真的算得上是一件大喜事。
可怎麼看方行的臉色,一點也不高興呢?
方行是不高興,而且是很不高興。
他走過來,壓低着聲音對陸行之說:“你過來,我有話單獨跟你說。”
隨後,兩人便從人羣中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走廊上,陸行之先開口問的:“這是怎麼了?懷孕了不是應該高興嗎?”
“呵——”方行自嘲地冷笑,“高興什麼,她說等孩子生下來,她就要離開。”
“爲什麼?”
“因爲她跟別人結婚了。”
“什麼?!”陸行之聞言大驚,“她跟別人結婚了?那她怎麼又回來了?”
關於這一點,方行也反覆問過蘇蔓生,但是蘇蔓生每次不是顧左右而言他,就是沉默不願回答。
後來實在是問得次數多了,方行自己也煩了,就沒有再問。
只是陸行之提醒他說——
“你還是問清楚這一點比較好,我怕她心裡,可能還沒放下十年前的事。”
方行一笑,此時只有他和陸行之,他便毫無顧忌地抽起了煙來。
煙霧繚繞中,他的聲音十分深沉:“就算她是回來報復我的,我也願意讓她報復,但是她想再離開,是絕對不可能了。”
“如果到時候她以死威脅呢?”
身爲過來人的陸行之,一語中的。
方行抽菸的動作猛地停下,轉頭盯着陸行之。
後者睨了他一眼,緩聲道:“當初傾城生下靜好的時候,我那麼多天不敢進病房看她,爲什麼?還不是怕她見了我會氣急攻心,很多時候,我們不是怕她們傷害我們,而是怕她們因爲我們傷害自己。”
這些話說得方行心裡涼了個透,他也終於明白了過來,蘇蔓生有一天晚上跟自己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了。
“她跟我說,總有一天我會主動放她離開的,我當時還覺得她傻,原來是我傻。”
“你還是趁現在有時間,和她好好溝通,然後解開她的心結吧。”
“怎麼解?”
十年前的確是自己做錯了,而那些事情都已經發生了,自己沒有倒流時光的本事,想要解開蘇蔓生心裡的結,恐怕是不可能了。
陸行之深深地嘆了口氣,他發現每一個在感情中的人,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自己和許傾城的事情,他方行看得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清楚明白,可到了他自己和蘇蔓生的身上,就變傻了。
“十年前的事情
你是沒辦法再彌補什麼,但是現在她在你身邊,你可以讓她重新愛上你,女人嘛,一旦愛得深了,很多事就不會再跟你計較了。”
“這是你的總結?”
“不——”陸行之笑着搖了搖頭,“這是我的教訓。”
自己和許傾城經歷了這麼多,幾次差點都天人永隔,還哪裡來得什麼總結,只剩下教訓了。
方行也笑了起來,最後狠狠地抽了口煙,然後將菸頭捻滅。
……
晚上,他回到家裡,發生蘇蔓生歪在沙發上睡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懷孕,最近她總是很嗜睡,經常晚上八點鐘就說困了,然後要睡覺。
方行習慣了晚睡,這十年的時間裡,他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對他來說,八點鐘讓他睡覺,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可是啊,因爲有蘇蔓生在,這種折磨也帶着甜蜜的味道。
方行走過去,將歪在沙發上睡着的人抱起來。
纔剛剛走了一步,懷裡的人就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看了看他,嘟囔道:“你怎麼纔回來啊?”
這場景,就跟十年前的一模一樣。
方行心裡心酸得一塌糊塗,低頭在她眉間親了親,問道:“怎麼在沙發上睡着了?不冷嗎?”
“冷。”蘇蔓生扁扁嘴,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貼着他的臉,“我在等你啊,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那下次不要等我了,你困了就先睡。”
頓了頓,他又忽然說了另一句:“我以後都會早點回來陪你睡覺的。”
蘇蔓生知道他是個不擅長說情話的人,所以也並不期待他能說出什麼動聽的話來。
可沒想到,這傢伙竟然……
“唔……你今天是和行之他們在一起吃飯嗎?”
“嗯。”
“家越在不在?”
“在。”
“難怪。”
“難怪什麼?”
“難怪你嘴巴忽然變甜了啊。”蘇蔓生低低地笑了笑,“家越最會哄女孩子了,是甜言蜜語的高手,你肯定是向他討教了對不對?”
方行被她的話逗樂了,拿鬍渣蹭了蹭她,“我需要向他討教嗎?我本來就會說。”
“那以前怎麼沒聽你說過啊?”
“因爲我會說的聽言蜜語不多,我要留着,留到現在對你說。”
嘖嘖——
蘇蔓生被他的甜言蜜語說得完全清醒了,等到他把自己放到牀上,也不想睡了,乾脆坐得筆直,仰着頭問他:“這十年我不在,你是不是泡了很多小姑娘,所以嘴巴才練的這麼厲害?”
她總是會提起‘十年’這個讓人心碎的時間,可每一次的提起,都不見她有任何大的反應。
方行有時候都會想,是不是在她的概念裡,十年並不漫長。
可是蘇蔓生,你知道這十年我是怎麼過來的嗎?你知道這十年的折磨,對我來說多麼殘酷嗎?
方行壓下心中的那些酸楚,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自從蘇蔓生回來知道,他總是喜歡這樣,一邊看着她,一邊摸着她的臉。
似乎只有真實地觸摸到她的存在,心裡纔不會慌。
“我哪會去泡什麼小姑娘,要是真的會去,又怎麼會一直在等着你回來呢?”
哪怕當初真的相信她不在了,也從未想過再找一個替代她。
因爲心裡清楚,這個世上,不可能有人能替代蘇蔓生。
他所有的習慣,都還和十年前一模一樣。
他所有電子設備的密碼,都是蘇蔓生的生日。
“晚飯吃過了嗎?”
“沒有。”
蘇蔓生倒是回答得乾脆利落,可方行一聽就不高興了。
“我說帶你一起去吃,你不肯去,讓你好好吃飯,又不吃,這都幾點了?”
“才九點啊,也不是很遲!”
蘇蔓生一邊說着,一邊從牀上像個像孩子一樣,哧溜一下滑了下來,噔噔噔走到衣櫃面前,從裡面拿出了一件針織外套,隨意地披上,然後走回來拉着方行往外去,“你陪我去吃飯吧,我突然好想吃老胡爺爺家的手工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