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三個年級一起跑。許多他們班的李毅還有初二時勇奪三千米第一的曹瑋都在起跑線附近做熱身運動。李毅見她給她弟弟打氣,還開玩笑道:“班長,別擔心,我一定給你弟弟墊底。”
班上其他人一聽立刻噓他,好意思啊!初三的學生輸給初一的小孩子。
曹瑋倒是一本正經地叮囑許寧長跑時注意事項,想了想,指指自己:“你就跟着我跑吧,按我的節奏來。”
許多連忙謝絕他的好意。開玩笑,許寧在長跑方面跟曹瑋完全不是一個檔次,哪有讓曹瑋將就許寧的道理。
曹瑋倒是無所謂地笑了笑:“這有什麼,又不是什麼大事,又沒有體校教練來選拔。”
許多頓時心虛的不行。當年體校教練選拔什麼的大烏龍,始作俑者正是她啊。
沒等她再說什麼,在邊上拖着話筒現場採訪運動員(三千米的起跑線就在主席臺前面)的播音員吳雅麗就皺起了眉頭,指責曹瑋態度不端正:“比賽一定要全力以赴,哪能馬虎對待呢。曹瑋,你怎麼能說三千米不是大事。”
這姑娘忘了關手上的麥克風了,然後整個操場上空都清晰地飄蕩着她的聲音。
許多不忍直視,吳雅麗被自己的疏忽驚呆了,一時間不知所措。被點名的曹瑋也有些尷尬。好在這時比賽開始,發令槍拯救了他們。
許寧在發令槍響起的瞬間就奔了出去。他纔不要跟着那個什麼曹瑋呢。別以爲他忘記了,他認出來曹瑋就是今年過年時在電影院裡老是偷瞄他姐的男生。哼!他纔不會讓這傢伙在他二姐面前討好賣乖呢。
曹瑋被這枚小炮彈嚇了一跳。不是剛叫這小子跟着他跑嘛,怎麼一開始就不按照節奏來。他趕緊追上去,教育許寧掌握好跑步的節奏,別亂來。
結果許寧壓根不搭理他,自顧自地悶頭跑。曹瑋爲了能一直在前面壓住他,不得不調整了步伐,加快前面兩圈時的速度,好讓這孩子別徹底跑瘋了。
隨着圈數越來越多,運動員之間拉開的差距也越來越大。跑得慢的人甚至被第一名落下了將近兩圈。許多站在邊上都聽到那個胖胖的男生一面艱難地挪步子一面抱怨:“靠,超了我一回不算,還要超兩回三回。”
曹瑋被迫跑瘋了。他又不好在後半程放慢速度,只好硬着頭皮繼續跑下去。許寧前半程發力過猛,這時候有點兒後繼乏力。許多跟着弟弟跑,不停地喊:“呼吸,呼吸,別張嘴喘氣。”
旁邊他們班的學生還打趣:“班長,可以啊,隱藏夠深的。上午跑完一千五,下午繼續三千米,毫無壓力。”
許多快被這幫臭小子給氣死了。
跑道上,許寧臉上緋紅。這時候他還沒經歷過軍訓曬黑後又發福的黑胖時代,清秀的少年的臉龐像一塊泛紅的暖玉。可惜許多此刻無暇欣賞,她真擔心她弟弟會撐不住。
許多在跑道的內側能夠清楚地聽到許甯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過度的氧氣消耗讓他不得不加大了呼吸頻率,呼吸聲又急又密。許多都在考慮要不要勸弟弟放慢步伐,堅持到終點就好。結果曹瑋一下子轉過頭,拽着許寧往前面跑。
操場上都叫瘋了。初一其他班的同學大喊不公平,許寧班上的孩子懟回頭:“有本事你們也找人帶啊。”
許多心情複雜:孩子們,你們這樣想是不對的。比賽要遵守比賽規則。
然而她弟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已經被拽得老遠,許多隻能在後面死命地追,根本顧不上化身老師傳道受業解惑。
充當裁判的體育老師跑過去幹涉了,讓曹瑋趕緊鬆開許寧。威脅要是再不分手,兩人成績都以零分論處。
許多總覺得哪裡不對,細一想,頓時滿頭黑線,老師你實在太污了。他倆明明不是攜手私奔到天涯。
老師:……好無辜,明明是你思想太污。
曹瑋壓根沒把體育老師的話當回事。他純粹是欺負體育老師上午給運動員量跳遠成績時在沙坑把腳給崴了,沒法真追着他們跑。
等到曹瑋拽着許寧雙雙朝終點奔去時,學生們的尖叫聲幾乎要把操場給掀翻了。曹瑋耍了點兒小心眼,到最後五十米衝刺時,鬆開了許寧的胳膊。但許寧現在已經進入慣性速度狀態,還是跌跌撞撞跟着曹瑋前後腳衝刺了。
曹瑋拿了全校第一。許寧這個初一年級組的第一就充滿爭議了。初一其他班的學生紛紛抗議,許寧有人領跑。然後許寧班上的人都不服氣,明明是初三的人拽着他,關他什麼事啊。許寧又沒讓他帶。
最後吵吵嚷嚷,爭執之下,雙方各退一步。初一年級其他的選手基本都是墊底(比起初二初三,初一的學生大部分還是孩子),所以許寧雖然後半程的成績值得商榷,但初一組的第一名還是毋庸置疑的。不過全校的第二名還是給抹去了。反正排名次也是在本年級排,許寧班上的同學都歡快地撤退了。趕緊又跑去衆星拱月他們班的英雄去了。
許寧跑完步時整個人都要虛脫了。他這時候個子只到許多的眉毛,人又瘦弱,許多幹脆從後面抱着他整個人一步步往前面推着走。校醫也覺得這個小男孩跑的實在太猛了,趕緊過來幫忙給他做恢復。
許多感受着弟弟沉重的喘氣,這孩子的心思實在太重了。許多有些後悔提前讓他被迫學着成長。她想,也許順其自然循序漸進,會對許寧更好。
慢慢繞着操場走了大半圈,許寧漸漸緩了過來。許多看到他臉上不再那般慘白,才長長吁了口氣。她真怕自己的弟弟跑傷了啊。當過醫生的人都有顆烏鴉心,每年運動猝死的人那麼多,她忍不住會代入。
等到許寧回自己班上坐下,許多又陪了他一陣確認他生命體徵平穩,沒有什麼不適以後,她纔回到初三年級區域。無論如何,她對曹瑋都欠一聲謝謝。
現在許多漸漸能站在一個十四歲的少女角度去思考問題了。她想那個平安夜,她的舉動還是孟浪了。曹瑋並非跟她一樣的成年人,不會將贈送蘋果這種行爲自動歸爲單純的社交禮儀。也不會因爲她的淡然處之就能敏銳察覺到她的心思,旋即自動停止想法。十幾歲的男孩子,會對很多事抱有幻想,分對錯而不是看利弊。
許多不知道該如何直白地拒絕,只好一再強調:她上學階段是不會考慮其他事情的,她唯一想要做的事就是好好學習。
她拿了兩個橘子過去給曹瑋,笑道:“謝謝啊!我弟弟他們班的孩子對你感恩涕零啊。”
曹瑋只是笑,接過兩個橘子,又塞回一個給許多:“你也吃。”
許多沒推辭,拿起橘子直接剝了皮,開吃。吃完兩瓣之後,她試探性地問曹瑋:“你中考有沒有考慮過弄個特長生?”
曹瑋有些茫然地看向她:“什麼特長生?”
“縣中或者二中的特長生。”許多繼續吃橘子,想了想,給出建議,“你可以讓你們家人想辦法去打聽打聽。縣中跟二中都招收體育還有藝術類的特長生。到時候中考,錄取分數會降好幾十分。”
許多高一時,坐她前面的女生就是以藝術特長生的身份被統招進縣中的。學校足足降了六十分招人。班上同學都議論,這姑娘平白省下了五萬塊啊。
許多那時候就迷糊,還有這種事?爲什麼她以前從來沒聽說過。體育特長生跟藝術特長生一樣,都是中考高考的加分熱點。縣城裡的孩子完全將這些默認爲常識,而許多不知道,她的這些鎮上初中的同學也不知道。起碼他們這一屆,許多沒有聽說過有任何人以特長生的名義被哪所學校特招了。
曹瑋的成績,單憑中考分數上高中都基本沒戲。能弄個體育特長生,說不定東邊不亮西邊亮呢。
曹瑋的眼睛亮了起來,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那好,我回家就讓我爸去打聽打聽。我叔叔家在縣城,說不定能找到關係。”
許多點點頭,將橘子皮放進垃圾袋中,輕輕嘆了口氣:“加油吧!多找找,條條大路通羅馬,不要拘泥侷限。”
人生那麼長,向上的路那麼難。站在食物鏈下端的我們,如果不時刻尋找機遇,在爭取掙脫沙丁魚罐頭,奮力向外遊之前,先悶死在罐頭裡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