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爸想帶許媽回家去。
許婧看了看牆上的掛鐘, 已經下午四點多了,她跟妹妹交換了一個眼神,開口留父母吃了晚飯再回去。許爸沒有拒絕。他覺得現在孩子們真的好像都已經有自己的生活了。他們過來,感覺就像是做客一樣。
陳曦一直到快要傍晚的時候, 才從外地趕回來, 帶了當地產的大閘蟹,上鍋蒸了。
許爸看了他一眼, 開口問:“家裡有酒不?”
陳曦連忙點頭, 表示車上有酒。他從當地酒廠帶回來的原漿, 原本準備明天給許爸送過去的。
許爸搖搖頭:“你給你爸帶了就行,我的就不必了。今晚嚐個味兒吧。”他瞅了眼一直沉默不語, 除了幫大女兒打下手外誰也不看的馮子昂, 點了點他,“你也喝兩杯吧。”
江冠南躍躍欲試, 表示他也可以一試。
許爸笑了,點點頭道:“喝就喝吧,少喝點兒。你年紀小。”
江小爺有種被認證是個爺們的自豪感, 特別主動地催促陳曦去拿酒來。
陳曦擡眼偷偷覷許爸的神色, 心頭有些忐忑不安。他原本有點兒怕老丈人這就要直接將多多給接回家去了。哪知道,飯菜上桌,酒也開了以後。許爸自己動手給他滿上, 嚇得陳曦忙不迭地起身,連連說他來他來。
許爸搖搖頭,正色道:“這酒我敬你。以後凡事, 你跟多多要有商有量的,別隨便置氣。我就兩個女兒,哪個都是寶貝。女兒不比兒子皮實,摔打個幾次也沒關係。女兒嬌貴,別讓她吃苦。這點,我做的不行。你別學我,跟你爸好好學學。”
許媽原本一直乾坐着一語不發,直到許寧喊她上桌,她才上桌。此時乍然聽到丈夫這麼說,她眼淚突的就涌出了眼眶。
許爸苦笑了一聲,嘆了口氣道:“算了,反正也沒什麼頭臉要講究了。笑話也在孩子們面前都鬧的夠多的了。人家都是堂前教子枕邊教妻。反正我是沒能做好。怎麼辦呢,都這麼大年紀了。你要是還願意過下去,那就過下去吧。你要是不樂意,有別的想頭也沒關係,我不逼你。”
許媽嚎啕大哭起來,趴在桌上哭得傷心。
餐桌上一片沉默,過了半晌,許爸才吩咐大女兒:“去,給你媽拿個毛巾過來。弄點兒熱水,天冷。”
三姐弟有點兒不習慣他們的爸爸這樣的說話風格,面面相覷了一回。許婧站起了身,許多跟許寧也跟着,三人沉默地打了個溫熱的洗臉水,擰好了溼毛巾過來。許寧還拿了一包面紙,好給媽媽擦鼻涕眼淚。
小黑黑覺察到了屋裡的氣氛有些奇怪,它茫然地“嗚嗚”了兩聲,跟着許多從屋裡到衛生間,又從衛生間跑了出來,而後繞着許爸的腿腳團團轉。
許爸嘆了口氣,看着小黑黑感慨:“時間多快啊。小狗那時候才那麼一小團,現在都已經有老貓幾個大了。這小東西啊,是長得最快的。一打眼的功夫,你不留神,它都長成你不認識的樣子了。你要是還把它當成老樣子,肯定就認錯了。”
許媽沒能聽明白丈夫的意有所指,她只是在兒子拿了面紙給她擦臉的時候,賭氣地將臉扭到了一邊。
許寧放下了面紙,繼續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自己拿了個杯子,斟了一小杯酒,碰了碰他爸的杯子,啞着嗓子道:“爸,我也是個大人了。”
說着,他一口乾完了杯中酒,登時感覺一團火從胃裡往上冒。少年郎愣是咬牙撐住了。
江冠南目瞪口呆,他糾結地看看自己杯子裡的酒,他竟然會不如小寧寧。衝動是魔鬼,他一口乾掉一杯酒以後準備再來一杯,人剛站起來就天旋地轉,直接癱軟在椅子上了。
從酒下肚子到他暈乎乎,總共花了不到五分鐘。嚇得許多擔心他是酒精過敏,感覺給他數呼吸脈搏聽心率。許婧也着急地過來掰開他眼皮子看瞳孔大小。
原本緊張凝滯的氣氛一下子就被江冠南給帶偏了畫風。陳曦不得不皺着眉頭將這小子給背上樓去。馮子昂猶豫着,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跟上去,卻被許爸往下壓了壓手,示意他坐下。
許家三姐弟都跟着上了樓。他們嘴上嫌棄江冠南,各種埋汰這傢伙,幾年的時光處下來,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己人。
許多嫌惡地拿熱毛巾給許寧幫他擦臉,鄙夷道:“好意思嚒,酒量比我還差。不會喝酒還要硬逞強。”
許寧默默地看了眼二姐,心道,姐,他喝的那可是原漿,跟一杯米酒下肚就醉倒在牀上的人,沒有可比性。
他腦袋也是暈乎乎,出房間的時候開始眼睛發花。陳曦有經驗,見狀趕緊把小舅子也扛回房間去。
許多從弟弟口袋裡摸出鑰匙開了房門,嘆了口氣道:“真不明白,你們男人爲什麼那麼愛逞強。不會喝不能喝不喝就是了,幹嘛非得硬撐着。”
陳曦摸了摸她的腦袋,認真地點頭:“就是,大部分男人都蠢得可怕。”
許多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好了。年輕人,你說話這麼耿直,真的合適嗎?
許婧嘆了口氣,招呼他們:“你倆先下去吃飯吧。我在上面看着,這兩人都沒喝過酒,還不知道會不會吐呢。”
許多沒有勉強她姐。這會兒,她姐看到她媽估計還是自在不起來,倒不如避開的好。
兩人下了樓梯才發現,桌上又多了個快要醉倒的傢伙。馮子昂臉上已經紅彤彤,面色堪比許婧採了放在廚房準備做柿子餅的紅柿子。他眼睛裡頭汪着水,瞬也不瞬地盯着許爸,接着往下喝。
陳曦嚇得不輕,馮子昂酒量相當之一般,上次醉成那個鬼樣子就能看出來。這原漿酒半瓶都下去了,他這是要在這兒喝癱下嗎?
許多捅捅陳曦,示意他趕緊想辦法。她覺着馮子昂跟她爸之間氣氛不對。虧得大姐在樓上房間看不到,不然這場景不知道還要變成這麼樣兒呢。
哎,不對啊。馮子昂怎麼樣,跟她姐纔沒關係呢!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陳曦打着哈哈上桌,在馮子昂伸手拿酒瓶的時候,他直接截了下來,自己給自己滿上,然後順勢將酒瓶挪到了邊上。他衝許爸露出個笑,語氣親熱:“爸,我敬您。”
許爸目光如水,沉沉地盯着他,直把陳曦看得心裡直發毛,才端起酒杯。陳曦連忙道:“我一口悶,您隨意。”
看他喝完了一杯酒,許爸才微微沾了沾嘴脣,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以後酒少喝。你身子垮了,禍害的還是我女兒。”
陳曦背上全是冷汗,忙不迭地點頭應下。他見許爸有看馮子昂的意思,趕緊又倒了一杯茶送到許媽面前,笑道:“媽,我敬您跟爸一杯,您以茶代酒就好。”
許媽愣了一下,下意識地轉頭看丈夫。許爸默默地盯着這二十歲的小夥子,微微頷首,示意他滿上。
另一個二十歲的小夥子也猶豫着要不要跟着敬他們一杯酒,被陳曦在桌子底下踩了下腳。行了,你這要是直接在飯桌上喝趴下了,還指望老丈人對你能有什麼好印象。
許爸看了眼這個馮子昂,沒再說話。之前這小子就幹看着他不說話,一個勁兒往自己嘴裡倒酒。小陳那是裝老實,這個小子那就是真的憨了。
他在心裡搖了搖頭。兒孫自有兒孫福,他管不了也不想管。這小夥子出身是不夠光彩,可哪個人也不能在人家的光彩下面活一輩子。這次他們廠重組,跟他競爭副總的人還是標準的廠內子弟,親爹是以前的建廠頭號功臣呢。老子英雄慫貨兒的也不在少數。
馮家的這小子,以後混成什麼樣子,得看他自己。
許爸喝了小半瓶酒,吃了一隻大閘蟹,又被老二勸着喝了一大碗魚頭豆腐湯。
大女兒一直到他們要告辭出門的時候才下樓,面上淡淡的,看不出是喜還是怒。
許爸嘆了口氣,摸了摸她的腦袋,輕聲道:“婧婧啊,不管你做什麼決定,以後要怎樣做。爸爸都支持你。沒事兒,不怕,不管怎麼樣,以後你總能回頭,總還有個家可以讓你回來。”
許婧撇過頭,咬住下嘴脣。她不想在父母面前落淚。她想自己勇敢地生活下去,不去依賴任何人。
許爸沒有再停留,只讓陳曦送到了公交車站。因爲大家都喝了酒,陳曦也不好開車送岳父岳母。許爸沒讓其他人送,就讓陳曦跟馮子昂跟着。等到了車站,他擺擺手,示意他們回去:“行了吧,都回去吧。這以後的日子過成什麼樣子,看你們自己。我就一條,我家女兒不管做成什麼樣兒,都不需要外人來調理。”
陳曦連忙表示,哪有哪有,多多好的很,調理他就好。
許爸看了眼那個臉上還是醺醺然的青年,沒有吱聲。等到公交車到了,他揮揮手,帶着妻子上車走了。
許媽不曉得丈夫那些話究竟是個什麼意思。她沒敢吱聲,只能在心裡頭安慰自己,算了,一個鍋配一個蓋。這姓馮的小子自己就是小婦生的,沒臉嫌棄老大吧。
公交車站上,目送着車子遠去的陳曦轉過頭,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有所指:“可以啦!小子哎,想不想喊一聲老丈人啊?想的話就好好表現。”
馮子昂看了他一眼,沒吱聲。
好爲人師的陳曦還在傳道受業解惑:“行了,你小子也就別裝了。也不怕憋死你自己。我老實跟你說,我大姨姐真心特別受歡迎。別的不說,光我們高中想給她遞情書的就好幾撥。全靠我給你攔着的啊。下學期,許婧可就衛校畢業了啊。醫學院的男的都如狼似虎。你想想看,許婧這麼個小美女往裡面一站,還不得搶的打起架來。”
馮子昂就盯着陳曦看,一句話不說。
陳曦擺擺手:“行行行,我懶得管你。反正你自己心裡頭要有數,別到時候錯過了,再遺憾。”
走到快院子門口時,馮子昂忽然開始扶着牆角吐了。這一回,把這醉漢給扶到家裡去,累得陳曦大冷天的夜裡都出了一身的汗。
他把人往自己一樓的房間一丟,咬牙切齒。這混小子,他的房間,他的牀,除了他家多多以外,還真沒人敢碰呢。
許婧下樓給馮子昂擦了一回臉,嘆了口氣,又上樓去了。
許多趕緊跟着她姐,一直沒敢吱聲。她現在隱隱約約覺得她姐好像對馮子昂真的不太一樣。可這小子是有女朋友的啊,也沒聽他說分。她姐要是再跟他扯上什麼關係,到底算怎麼回事呢。
可惜許多不敢問。她怕自己不小心就傷害到了她姐的自尊心。她姐從來都沒明說過,說不定就是自己想要默默消化掉這一段不知從何而起的感情。對了,馮子昂那個女朋友到底怎麼回事。難不成上次在南丫島吐成那樣,是跟那個什麼膚白貌美的大姑娘分了?
要真是這樣,能不能給他一次機會,考察一下啊?可是這人要是跟她姐這樣曖昧的時候,轉頭就去睡了別的姑娘。以後就算跟她姐在一起了,會不會老毛病又犯了?
許多咬牙切齒地想,這長痛真不如短痛。回頭讓陳曦去好好盤問盤問馮子昂,他跟那個膚白貌美的大姑娘究竟是怎麼回事。要是睡粉絲,分分鐘懟死這個臭小子。大冬天扒光了,潑冷水,扔在大馬路牙子上!
懷揣着一顆熊熊熱火的心,許多睡着了。第二天,她起晚了,匆匆吃了飯跟陳曦一塊兒奔去學校拿會考通知跟准考證。下個月他們就得參加會考。得會考結束了,不參加高考的學生就等着拿高中畢業證便好。
時隔快一年的時間,班上的同學終於又齊聚一堂。
花姐站在講臺上,看着他們笑,感慨道:“眼看着就是兩年半過去了,再一轉眼,你們的高中時光就要結束了。不管是已經有保送資格的,還是正在準備保送考試的,或者是等着國外大學offer的,亦或者打算參加高考的,老師都祝福你們,將來能有錦繡前程。”
大家都有些感慨唏噓,時光匆匆歲月如梭,真如白駒過隙。好像高中剛開始時的軍訓還是昨天的事,一轉眼,大家就要各奔東西。
因爲有很多人下學期基本上都不會再來學校,所以大家都趁着今天互相交換籤名簿跟聯繫方式。許多不知道以後還有多少人還會再聯繫,但起碼這一刻,大家都是真心的,真心地想要留下對彼此的祝福。
中午班上同學出去聚餐,一直吃喝玩樂到下午兩點多鐘才散去。除了少數通過競賽進入國家集訓隊的同學以外,大部分人還在焦急地等待中,等着保送考試的機會,等着國外大學offer寄到的時候,等着參加高考。但這一天,所有人都放下了心事,痛痛快快地吃喝玩樂,再最後肆意一回。
他們一直到下午快四點鐘纔到的家。江冠南今天也去學校拿會考的通知了,家裡只有許婧一個人。許多驚訝地問她姐:“馮子昂呢?不會還沒睡醒吧。”
許婧的眼皮有點兒腫,她淡聲道:“他有事先走了。”
許多瞪大了眼睛,怎麼這麼快就走了,她還沒來得及讓陳曦打聽一下這小子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然而此刻,許婧已經不耐煩起來:“他怎麼回事關你什麼事兒?還不趕緊看書去!每天都把心思放到了這個上頭。”
許多嚇得趕緊縮了縮脖子,沒敢吱聲。
作者有話要說: 咕~~(╯﹏╰)b,今天有榜單,所以晚上還會加更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