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到安置戲班子的廢棄院子梨花院時,便聽到了裡邊那萬分熱鬧和忙碌的腳步聲,江婉的脣勾了起來,施施然的帶着笑容走了進去。管這片戲班子的管事叫王德里,是誰的人她如今並不清楚,她也是第一次與其打一些交道
王德里在看到江婉進來時候,一張面上掛上了得體的笑容,面目含笑的迎了上去,弓着背恭敬說道:“喲,是二姑娘啊,奴才給二姑娘見安,二姑娘萬福……”
王德里是府內王媽媽的侄子,王媽媽是府內的老人了,也是江澧的乳母,深得江澧的信任,甚至連李氏都要給上王媽媽幾分薄面,可雖王德里是王媽媽的侄子,爲人處世卻似乎圓滑的很,看來也是個滑頭啊。
江婉笑了笑,道:“不用多禮,起來罷,也不用招呼我,我不過是來隨便看看罷了……”
王德里擡了擡頭,江婉纔看清了王德里的面貌,眼前的王德里身着打扮十分乾淨,身軀也有些壯碩,一張面孔看上去十分憨厚,讓人看了不自覺的便卸去了防備。可偏生卻讓江婉看着有些奇怪。
王德里的圓圓的小眼睛在看到江婉身後的紫菊時,神情突然愣了愣,而後他的眼神眯了眯,撓了撓頭笑道:“要不要奴才領着二姑娘到處轉轉……?”
江婉的眼神看了一眼紫菊,紫菊心領神會的掏出了早就準備好的銀子包,鼓鼓囊囊的銀子包一看便有一些分量,紫菊朝着王德里笑了笑,說道:“如此便多謝了,這些銀子是主子的心意……”
紫菊雖然比江婉的年紀大了些,但依舊也算的上一個清秀佳人,臉龐白皙,螓首蛾眉,朱脣微點,曲線玲瓏,仔細看上去倒是頗有幾分大家小姐的氣質,只是紫菊平日裡刻意的打扮的素淨些,倒也未曾引人注目。
王德里憨憨的笑了笑,伸出寬厚的大掌一把抓過眼前的銀子,有着些許粗繭子的手掌輕撫過了紫菊那細膩白皙的手心。紫菊的手僵了僵,有些尷尬的收了回來。而王德里仿若未曾注意到一半,憨厚的說道
“多些二小姐賞賜,二小姐這邊走吧,這裡都是些卑賤的戲子,可別辱了二小姐的眼……”
江婉微微笑着點了點頭,眼神掃過那些就在院子裡的戲班子,有塗底油的,有在拍打面上的底色的,有在描眉的,鶯鶯燕燕十餘人不等。江婉淡淡的笑了笑,說道:“不知這次準備唱的是什麼曲目……”
王德里弓着背答道:“回二姑娘的話,這次準備唱的是過壽圖……”
江婉點點頭,這個曲目倒是比較合適,而她撇了一眼這個戲班子準備的服裝,也的確是用於過壽圖的服裝,所用的幾套服裝和角色也並無錯處。江婉都紛紛檢查了一遍才準備離開。
而後走之前,江婉的腳步卻微微頓了頓,狀似無意一般的問了一句:“這是請的哪家的戲班子?是城東的還是城西的……?”
王德里撓了撓頭,笑的十分憨厚,看着江婉那好奇的神情,也併爲曾把她放在眼中,他順口就說道:“自然是城西的,城西的戲班子可要比城東的有名哩,而且也比城東的收費要低上一些,唱的也是極好的……”
江婉的內心一沉,面上卻絲毫不顯露出任何蛛絲馬跡,她看了看這庭院內蕭敗的環境,剛入春的氣候本應是一片綠意,可偏生這院子裡唯有的幾顆樹木都凋零了大半,看上去稀稀落落的好不悽慘。
坐在院內的花旦面無表情的坐在那畫着眉,而圍在她周圍的幾個婢女面上卻有些不大好看,均小心翼翼的端着托盤站在旁邊,女花旦的面龐還未曾上旦妝,甚至連衣服都未曾換,穿着一件翠綠色襦裙百翠煙衫,一雙眉眼雖生的溫婉,但是此時卻泛着寒意。
而旁邊的的管事婢女甚至對她還有些畏懼,托盤裡卻是各色的吃食,甚至還有精緻的琉璃杯在陽光下泛着流轉般的漂亮光華,精緻程度與這破敗的庭院格格不入。琉璃美酒夜光杯在與這個破敗庭院的對比顯出了些許諷刺的意味。
江婉內心的不安越發重了起來,就連左邊的手都不自覺的握緊了,她微微蹙了蹙眉,強壓着內心的不安,問道:“那是誰……”
王德里頓了頓,笑道:“那便是戲班子裡的旦角,唱的是極好的,也尤爲出名,這名兒都傳入了長安去呢……”
江婉細細的打量了她一眼,上揚的眉眼雖看上去溫婉,但那眼神裡的寒意與不耐和壓抑着的怒火也能看出眼前女人的性格,挺直的脊背,盛氣凌人的氣勢也能看出眼前女人至少是一個不因爲自己是戲子身份而覺得低人一等,甚至似乎有一種高高在上的自豪感。
江婉的心一瞬間就沉了下來,之前兩個戲班子的名聲她自然也是調查過的,調查之後卻沒發現什麼不合適的地方,甚至這個戲班子的價錢還要低廉些許,只是卻鮮少獻唱罷了,當時王德里差人報上來時,她也並未有任何起疑,看來,江夫人這一手可是埋在了這個地方。
江婉緊緊抿着脣,看着那眼神裡滿是戾氣的花旦,手緊緊的握成了拳,之前她卻沒有想去調查清楚爲什麼這個戲班子價錢低廉而那個戲班子卻要貴上許多。甚至沒調查過他們鮮少獻唱的原因,江婉強壓住內心翻滾着的驚濤駭浪,朝着旁邊的王德里笑道
“我不過就是到處看看,有紫菊陪着我便行了,你忙你的去把,等有需要了在叫你……”
王德里十分熱絡的笑了笑,恭敬的應承了聲,便走遠了。等到王德里走遠後,江婉的面色才徹底沉了下來,面上佈滿了寒霜,一雙如漆黑墨潭一般的雙眼第一次有了慌亂,這樣的神情也讓紫菊愣住了,自家小姐第一次有了這樣的表情,莫不是會出什麼大亂子?
紫菊的心也陡然提了起來,她有些緊張的撇了一眼江婉,小聲道:“主子小姐,莫不是要出什麼亂子?奴婢看着似乎沒什麼問題呀,她們的服裝各方面奴婢剛都仔細留意了……”
江婉眼神裡有些失落,看着面前那顆破敗枯萎的樹枝沉默了半晌,緊握的手指有些無力的鬆了開來,她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說道:“這個江氏,這次我們恐怕要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