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9 努力活下去

我們一起消失,消失了,一切就都結束了……

七七眼裡的光亮正在一點一點散去中,一雙眼眸慢慢變得晦暗了起來。

如果消失,是不是真的能結束一世又一世的悲劇?這一世,是不是最後一世了?最後一世過去,再沒有痛苦,再沒有愧疚,再沒有不安……

玄遲,他的白髮是不是已經復黑?誅仙伏魔練就,他就能好起來了,是麼?

阿初會回來的,多少次大風大浪都這麼過來了,他和師兄這次也一定可以平安歸來。

寶兒,她最近迷上了她的大俠爹爹,等玩膩了大俠爹爹,再回去玩她的絕色皇祖父,沐凡和無殤也會照顧她,她其實可以放心的。

母皇和父後也一定會好好廝守一生,他們那麼愛彼此,一直一直那麼深愛……

大師兄和彤彤呢?他們還能在一起嗎?聽說斷陵崖是個神奇的地方,也許,他們真的可以在一起……

她呢?她消失了,大家就能圓滿了,是不是?

可是,若她消失,他們怎麼辦?

若她消失,玄遲會發狂,會帶着寶兒天涯海角不要命地找她,阿初也會一樣,他不會丟下她,也不會丟下寶兒,師兄……師兄會死的,天命蠱尚在,若她死了,師兄也活不成了。

無名那個笨蛋,他纔不會安安靜靜留在原地,讓其他人先一步將她找到。若是如此,回頭他又會跟她鬧彆扭,又會說她只管其他人,丟下他……

那一羣傻瓜,若她死了,他們怎麼辦呢?

他們……也活不成了。

混沌的雙目漸漸又明亮了起來,眼前這張臉,這副與自己一模一樣的眉眼五官,在視線裡慢慢清晰了起來。

依然是半透明狀的,隨時都會消散那般,只是此時七傷看着她的眼神,卻是震撼而不敢相信!

“你……不願意?”七傷似乎沒想到她還能從虛無境界中清醒過來,她看着七七,一瞬不瞬地看着,不知道看了多久,忽然一把將她的手甩開,用力嘶喊了起來:“你不願意?你竟不願意!”

她憤怒,難以置信,氣得渾身都在發抖,那件素白衣裳裹在她身上,彷彿隨時都會掉下來,她整個人……一點一點在枯萎,在消散……

“你這個自私的女人,你竟還要活在這世上,還要去禍害他們!”她指着七七,又氣又悲憤:“告訴我你要選擇誰?你又要眼睜睜看着誰爲你痛苦絕望?你說,你說!”

七七隻是淡淡看着她,目光很淡,就連笑也是那麼淡。

風輕雲淡的一笑,竟讓七傷眼底的憤怒莫名失了顏色,她只是癡癡看着她,怒火燃盡之後,眼角又開始蒙上了淚意:“忘得了嗎?你活着又如何?活着,會痛一輩子,會愧疚一生,如此,你爲何還要活下去?”

“連死都不怕,爲什麼還要怕活着?”眼前的七傷,那具纖細薄弱的身體越來越迷糊,她知道,輪迴老人至少有一點沒有騙她。

這是最後一世了,最後一世的輪迴,從此以後,這世上再沒有七傷這個人,也不再有江南,玄天,甚至驚鴻。

她的世界只是她的,與靈洞天無關,與輪迴無關。

“我只知道,他爲了讓我活下去,連命都可以不要,我若輕言放棄,我又將他的犧牲置於何地?”

白衣女子捂着自己兩耳,不願意聽,一個字都不願意聽下去!她的身子終成一團青煙,或許帶着不甘,或許帶着痛苦,或許帶着遺憾,但這些,都與七七無關了。

她轉身,不忍看着這個悲苦了千百年的女孩就這樣消失在她的面前,但終歸,她是要消失的。

幾世情緣,糾纏了這麼多年,早該散去了,從此,她的人生,將是一個新的開始。

“他若活着,我定會找到他,他若死了,我便讓自己活得更長久,因爲,只有我活着,他才能和我一起,在我心中永遠活下去。”

七傷也許聽不到,也許聽到了,卻也理解不了。

她不需要她的理解,從眼角滑落的那滴淚是爲了這個悽苦的女孩,從現在開始,她會忘記她,忘記靈洞天的一切,忘記所有不屬於自己的人和事。

珍惜眼前人,纔是她現在唯一該做的。

玄遲,等我,我一定能醒過來,一定能回到你身邊,阿初,師兄,你們也要等我,我一定可以將你們找回來。

眼皮始終無力睜開,她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用盡了所有的方法,卻始終睜不開那雙沉重而苦澀的眼眸。

不,她不能死,不能就這樣死了。

玄遲在等她,阿初在守護她,寶兒需要她,師兄還要她去找回來,無名一定躲在角落裡,默默祈求着她還能醒來看他一眼……

天劫,那不是她的命,玄遲說的,人定勝天。

只要有信念,我們就能好好活下去,她不信命,她相信自己,相信所有爲了她一直一直在努力的他們。

那股怨念一般的力量始終將她絲絲禁錮住,她拼命掙扎,卻依然被捲入一個又一個的漩渦。

不,她不會死,她一定不會死……

我要活着,我要勇敢活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在漩渦中苦苦掙扎了多久,浮沉間,視線裡,一張彷彿冷寂了千年的臉孔終於慢慢清晰了起來。

他那雙與生俱來帶着點點冰冷氣息的眼眸在眼前浮現,裡頭分明藏着憐惜和寵溺,一點一點望進她的心底。

冰冷的身軀被融入了暖意,暖暖的氣息很快傳遍四肢百骸,無力的指尖尋回點點力氣。

身子暖和起來,心卻越來越冷,越來越慌。

玄遲……她想伸手去觸碰他的臉,卻始終求而不得,那麼的遙不可及,不管如何努力,始終碰不到他的半片衣縷。

那一頭已經恢復了點點黑亮的長髮,爲何正在一寸一寸成霜?就連那兩道本已復黑的濃眉,也漸漸變得斑白。天煞!他要用天煞來救她!

不,不要,玄遲,相信她,她可以回來,她自己可以找到回來的路,不要繼續,求求你,停下來,不要再繼續。

你若不在,就算能回來又如何?她費盡力氣都要回來,要讓自己活下去,你卻爲何先她一步放手,輕言放棄?

不要再傷害自己,求你,不要離開我,不要再丟下我們……

傻瓜,那麼傻,你走了,留我一人還能活麼?爲什麼要那麼傻?爲什麼……

霜雪片片,紛紛落下,落在他身上,落在他發間,冬雪融化了一切,整個天地白茫茫的一片,什麼都看不見了。

耳邊,是他淡然柔和的聲音,暖暖的,卻在她心頭凍結成霜:“我的女人,我護一生。”

我護一生,可若人都不在了,還能拿什麼來守護?

玄遲,不要一聲不哼離開,不要丟下她,就算生命只剩下最後一秒,那一秒至少也要和她一起度過。

不許獨自離開,不許,她不允許!

那一刻,彷彿有什麼東西從她身體裡被撕開,被徹底分離,撕心裂肺的痛,痛得她一直一直在顫抖,身心都在抽搐,每一根血脈都似要和她的身體分離。

好痛,好痛……玄遲,回來,玄遲……

“玄遲!”

她在自己驚恐絕望的呼喚中醒來,醒來的時候,額上臉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冷汗。

耳邊似有人在驚呼,有驚喜,有感動,有笑聲,有哭聲。

她醒了,他們笑了,可是,她醒了,他們在哭什麼?

爲什麼要哭?

“玄遲……”她張了張嘴,聲音卻如同被大火燒盡的沙礫,沙啞得連她自己都幾乎要聽不見。

一團軟軟的小東西撲了過去,一把摟上她的脖子,啞聲哭喊道:“娘,娘……嗚嗚,娘……”

寶兒……七七想要將她抱住,卻無力。

那哭聲淒涼無比,一瞬間,讓她眼淚也莫名滑了下來,依然朦朧的視線在房中搜尋,但卻始終找不到那道身影,那張臉,那雙眼眸。

他不在……

玄遲,她的玄遲呢?他爲什麼不在?他在哪裡?

想擡起手,但,終究是無力,身邊有許許多多的人在走動,有人來喂她喝水,有人照顧她喝藥,他們都在安慰她,要安心休養,要努力好起來。

她願意,她願意努力好起來,可是,他爲什麼不在?求求你,求求你回來,讓她看一眼,只要一眼,玄遲……

她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這一睡,連自己都算不清楚到底睡了多久。

明知道身邊的人一直在來來回回,卻始終感覺不到那份熟悉的氣息,他真的不在了,若他在,爲何不來看她?

好累,真的好累,玄遲,你在哪?你們都在哪?不管在哪,來帶走她好不好?天涯海角,帶上她,好不好?

身子浮浮沉沉的,完全不知身在何處,忽然聽到簾子被拉開的聲音響起,一縷陽光滲入,那雙根本不想睜開的眼眸終於還是被刺醒了。

纔剛張開眼,兩眼頓時就被闖入的陽光刺激得立即閉上,她下意識伸手擋在自己眼前。

忽然,死灰的心瞬間復燃,那份熟悉的氣息……

“玄遲!”

這一次的呼喚不再是沙啞無力,而是清脆明朗的,在她的呼喚出口之際,來人已經將她抱了起來,輕輕擁在懷中。

她用力睜大一雙眼眸,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的臉,深邃的五官,如刀刻一般的完美線條,那兩道濃密黑亮的劍眉,還有,一頭墨色青絲……

伸手,將他一縷髮絲捧在掌中,看一眼不夠,再看一眼,依然覺得不夠!

可是,眼淚將她雙眼模糊了,她要看不清了!不可以,不可以再一次讓他從自己的視線裡消失,絕不可以!

一聲輕嘆從頭頂上方傳來,玄衣黑髮,絕色一如過去。

男子再一次用力將她鎖在懷中,大掌裹上她的小手,啞聲嘆息:“不哭了,我活過來了,丫頭,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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