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尼不便留下。”靜緣師太回頭對蔣氏道，隨即轉回頭看向喬老夫人，“思蓉，隨貧尼回水月庵吧。”
塵世留不住靜緣師太，而比起爲了友人留下，她更想將友人帶走。
“慕瑩，我怎麼能跟你走。我就是死也要死在這太師府。”喬老夫人卻是塵世中人，不可能放下太師府的一切。
靜緣師太嘆了一口氣，她留不得，喬老夫人走不得，這又該如何是好。
“祖母，你還是同靜緣師太走吧。你若有什麼放不下的心事，就告訴我們。”喬孤思上前道，喬老夫人是他的親奶奶，他又豈會不擔心。
“慕瑩，慕容家的七丫頭的腿傷着了，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去替她看看吧。”喬老夫人對着上前來的喬孤思笑了笑，便又開口對靜緣師太道。
“雖然是你的孫媳婦，但貧尼早已不插手凡塵中的事。這次若不是因爲你病重，貧尼也不會踏出水月庵，這事你就休要再說了。”對於別人，靜緣師太將話說得十分決絕，不留餘地。
出家人慈悲爲懷，六根清淨，卻也最是絕情，不理不管不顧，常人的疾苦他們說不插手便不插手，可也怪不得靜緣師太這般。靜緣師太醫術高明，若是人人都爲了病痛前去水月庵找靜緣師太，水月庵又怎麼會還有安寧。
“祖母，孫兒的事孫兒自己會解決。現如今，您還是爲您自己的身體想想吧。隨靜緣師太回水月庵，我們也能覺得安心些。”喬孤思的心中，最重要的是慕容落落，可是要犧牲喬老夫人去保護慕容落落，這麼卑鄙的做法他還是做不出來的。
“思蓉，你就聽你孫子一句勸吧，跟着貧尼回水月庵，安安心心地過日子，難道不好嗎？”
“自我十七歲嫁入太師府以來，已經過去好幾十年，閉上眼之前，看到的最後一幕也得是太師府的屋頂。如果要死，這就是我這個老太婆最後的願望，說什麼我也不會同你回水月庵的。”喬老夫人在這一點上出人意料地固執。
蔣氏、靜緣師太和喬孤思又是好一番勸，可就是勸不動喬老夫人。
“就當是爲了六表哥，外祖母同靜緣師太回水月庵吧。作爲交換，請靜緣師太出手治好慕容七小姐。”這時，屋子的另一頭傳來了少女的聲音。
聽到此話，牀邊的幾人紛紛朝着楚江雪這邊看了過來。
楚江雪和楚江流二人在眼前的一幕裡顯得像旁觀者，對比之下，他們顯得很冷靜，可誰也不會懷疑他們對喬老夫人沒有關心。而這會兒楚江雪提出的辦法，更是出人意料地讓人覺得很可行。
“如果思蓉肯答應的話，貧尼願意破例一次。”靜緣師太眼底閃過一抹意味深長，隨即先開口道。
靜緣師太都答應了，喬老夫人若是還固執於太師府不肯去水月庵，那倒顯得她不爲孫子着想了，這樣的條件之下，喬老夫人又怎麼可能會不答應。
“孤思，還不帶着靜緣師太去看看慕容小姐。”喬老夫人說這話便是接受了這樣的條件的意思。
“可貧尼還得先給開個藥，貧尼真怕自己一走開，你就出事了。”靜緣師太憂心忡忡地道，不是她轉頭就要不遵守約定，是在她看來，喬老夫人的性命更重要。
“慕瑩，你是當我太師府上連個像樣的大夫都沒有嗎？你就放心吧，一天兩天我還是熬得住的。”喬老夫人催促道。
“可是，事從急緩，你這孫媳婦的情況還比得上你這條性命緊急嗎？”靜緣師太問喬老夫人。
“你且聽聽孤思怎麼說。”喬老夫人答。
“若是晚了，我怕落落的腿這輩子便廢了，還請師太現在就同我前去慕容家。”喬孤思聲音焦急而真誠，方纔強壓下去的心急，這會兒又展露了出來。
靜緣師太皺了皺眉頭，略微有幾分不滿，不過還是開口道：“帶路吧。”
喬孤思帶着靜緣師太走過來，與楚江雪擦肩而過時，低聲對楚江雪道：“這次就姑且謝謝你了。”
楚江雪嗤笑一聲，她自然知道喬孤思在謝她什麼，她會提出那樣的辦法來，可半點要幫喬孤思的意思也沒有，不過是碰巧讓喬孤思也跟着佔了便宜而已。
立場不同，讓她對喬孤思的做法完全不能苟同。雖然抱有偏見不好，不過就今日這事之後，她對慕容落落這個人的第一印象是怎麼也好不起來，不過慕容落落本人願不願意，她終究還是站在了喬老夫人的對立面。
“小施主，好好守着你的外祖母，若是你的外祖母有什麼不對的，一定要讓人儘快來通知貧尼。”靜緣師太在楚江雪的面前停下了腳步。
這裡人也不少，靜緣師太不對蔣氏交代這話，也不是對丫鬟們說這話，唯獨對楚江雪說，便是對楚江雪的信任。楚江雪畢竟是寫信將靜緣師太請來的人，也無怪能讓靜緣師太更信任一些。
“我知道了。”楚江雪對此顯得十分平靜，只是簡單地點了點頭。
喬孤思和靜緣師太走後，楚江雪搬了個椅子在喬老夫人的牀邊坐下。她會好好照看喬老夫人，等到靜緣師太回來的時候，便可放心將喬老夫人交給她，她看得出來，靜緣師太的醫術可以信任。
“姐，我來守着吧，已經很晚了，你去睡吧。”楚江流走過來對楚江雪道。
不等楚江雪開口拒絕，蔣氏先一步開口道：“你們姐弟兩個先去睡，老夫人這裡有大嬸嬸在，大夫也已經在過來的路上了。”
“大嬸嬸就讓我守着吧，只要靜緣師太不回來，我就不能安心，就算去睡又怎麼睡得着。”不論是爲了她自己，還是爲了對靜緣師太的承諾，她今晚都一定會守到底，就是天塌了也不可能讓她從這裡挪走。
“江雪，你年紀還小，不能熬壞了身體。老夫人肯定也不願意看你爲了她這麼不顧自己的身體，乖乖聽大嬸嬸的話，先去休息，等醒了再過來看老夫人。”蔣氏又耐心地繼續勸道。
“大嬸嬸，你說什麼我也不會走的，我不想做有可能會後悔的事。只是一晚上而已，你就讓我守着吧！”
楚江雪態度堅決，蔣氏勸了又勸也是無用，只好放棄。
“江流，你可別跟着你姐姐學，快去睡了。露瑤，帶着表少爺去東廂房歇着吧。”蔣氏說不動楚江雪，便又轉而去說楚江流。
楚江流到底還是拗不過蔣氏念人的本事，不情不願地去睡了。
喬老夫人撐不住，很快便閉上眼睡了過去，蔣氏也在一旁打起了瞌睡。太師府的幾個大夫也跟着犯起了困。
楚江雪也不是什麼鐵打的人，也會有犯困的時候，犯困歸犯困，可也不能讓自己真睡過去。
困得不行的時候，楚江雪便伸手探了探喬老夫人的脈搏，用喬老夫人的病情刺激得自己清醒過來。
半夜裡，外邊忽然飄進來一股煙味。
楚江雪於一片迷糊中，還以爲只是自己的錯覺，直到聽得外邊響起一陣蓋過一陣地呼喊聲。
“走水了，快來救火啊！”
“東廂走水了，裡面還有人呢！”
“這會兒都在睡覺，怕是都來不及逃出來了！”
蔣氏在這時立即驚醒，太師府上走火那可是大事，自她嫁入太師府以來，府上就從來都沒走水過，偏偏在今天這種煩心的日子，還發生這種事來。
她這個大房主母，不可能不出去主持大局。
“江雪，大嬸嬸先出去看看。”蔣氏這會兒也顧不得待在這裡，這裡有大夫看着，她這個什麼忙也幫不上的還是出去看看失火的情況。
“大嬸嬸！”楚江雪在蔣氏衝出房門前喊住了她，“江流他住在哪兒？”
聽得楚江雪這個問題，蔣氏登時嚇得臉色一白，東廂素來都是給來客住的，空着的情況比較多，可是偏偏今晚，表少爺確實去了東廂。
“江雪，你隨大嬸嬸一起去看看，這裡就交給大夫們！”蔣氏一臉嚴肅地對楚江雪道。
楚江雪只隱約記得方纔蔣氏好像讓露瑤把楚江流帶去了東廂休息，這會兒蔣氏的話分明是證明了她的記憶沒錯。
不說蔣氏臉白了，楚江雪的臉也嚇白了。
在發現喬老夫人命不久矣的時候，她尚且能保持鎮定，覺得這是生死倫常，但楚江流有了危險，她心慌得無法思考。
“怎麼會這樣……”楚江雪站了起來。
她以爲天塌下來，她都可以守在喬老夫人牀邊一步不動，可結果只是她太自以爲是了，怪不得喬孤思在面對慕容落落和喬老夫人是做出了捨去，因爲在她這裡，她也做出了選擇。
深深地看了喬老夫人一眼，她只希望不要倒黴到她一離開，喬老夫人的情況就有變。應該……不至於倒黴到這個份上，離天亮也不遠了，撐過了夜晚，索命的小鬼也要去歇着了。
“江雪，你別擔心，江流一定會沒事的。”蔣氏見楚江雪站起來後站在原地沒動，還以爲楚江雪慌亂過了頭，便出聲安慰道。
“若是外祖母有什麼事，幾位請務必讓丫鬟過來告訴我們一聲。”楚江雪收回目光，對幾個大夫叮囑道，叮囑完後便立即隨着蔣氏踏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