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是不是不能見面了?”她仰起臉,望着他問道。
不能見面嗎?霍漱清的心頭,冒起疑問的泡泡。
“現在是非常時期,我理解,所以,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你!”她低下頭,抓着他的手,頓了下,道,“要是我們的事情被人發現了,你就麻煩了。所以,所以,我們——”
說這些話,她的心裡也有說不出的難受。她怎麼捨得和他分開?可是,現在是關鍵時刻,是他的關鍵時刻。她不是傻瓜,她很明白,眼下對他有多重要,跨過了這一關,他的仕途以後會有質的飛躍,畢竟,從市長到副省級的市委書記,這一段路,很多人都要花很多年去走,而且走不過去的人是多數。他現在還不到四十歲,相比較其他同級別的人年輕了許多,這年齡也是他的優勢,至少他會少奮鬥很多年。她怎麼可以讓他因爲他們的關係而冒險呢?
“丫頭——”他深深呼出一口氣,將她擁在懷裡。
“黎明前的黑暗?”她突然說。
他笑了下,有點無奈,鬆開她,手指掛了下她的鼻樑,道:“你這傢伙,現在真是——”那如墨的雙眸注視着她,是憐惜,是不捨?
“我說了,只要你平安就好,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她摟住他的腰身,將臉埋在他的懷裡,道。
“你真覺得我的官職那麼重要?如果我不是現在這樣的霍漱清,你還會愛我嗎?”他問。
蘇凡鬆開他,眼神沒有絲毫的猶豫:“只要是你要做的事,我都會支持你。不管你是市委書記,還是普通人霍漱清!可是,你問問你自己的內心,官職對你重要嗎?”
他的眼神凝滯。
“其實,這是你的事業,對不對?”她望着他,道。
他深深嘆了口氣,道:“有時候腦袋閒下來,總是會想自己這樣做有什麼意義,整個人生好像被綁在一個轉盤上面不停地轉,呃,用個比喻很恰當,就是拉磨的驢。當驢的雙眼被蒙上,拉着那個磨不停地轉啊轉,什麼都感覺不到,就好像人生就該是如此,可是,一旦把矇眼的布拿開,就會——”
她笑了,道:“你又不是驢,你怎麼知道呢?”
“差不多啊!”他捏了下她的鼻尖,道,“這一條路,根本停不下來,只能向前走,不管再怎麼難,都不能停下腳步。因爲,一旦你停下,立刻就會被別人頂上去。可是,走着走着,走的時間長了,回頭看看自己走過的路,看看自己的過去,自己的曾經,就會想,這樣的人生,真的是我的選擇嗎?”他嘆了口氣,“這是一條不能回頭不能停歇的路,只有一個方向。”
“那你當初爲什麼會選擇呢?”她不解地問,“難道是跟我一樣?肯定不是吧!”
他笑笑,道:“如果我跟你說,我以前是個,呃,不學無術,差點被學校開除的人,你會怎麼想?”
蘇凡說不出一個字,張大嘴巴看着他。
他點頭,攬着她,靠坐在沙發上。
“我大二的那一年,應該是第二學期吧,整個一學期都沒去上課,和家裡鬧翻了,我爸媽直接給我斷了經濟來源,一分錢也不給我,連我的銀行賬戶都凍結了。”他說。
“爲什麼?”她問。
他沒有解釋,卻說:“你知道我那個時候是怎麼生活的嗎?全靠這雙手——”他說着,擡起自己的雙手,“那時候榕城一些高檔的酒店餐廳都有人彈鋼琴,我就去那裡應聘,每個晚上彈兩個小時,掙三十塊錢,還有那些樂器店,還去那裡做過銷售,你知道我怎麼跟人家推銷的嗎?我就給客人現場彈一下,可其他的銷售員都不那麼做,所以我賣的就比別人多,提成也就多一些,呃,一個月算下來也有兩千塊。那個時候的兩千塊,換到現在也是高收入了。”
蘇凡笑了,繼續聽他講。
“可是後來,我爸知道了,他當時剛做了省長,結果,他就通過他的關係讓我完全失業了,連喝水都沒錢。我再去別的地方應聘,也沒人敢要我。”
“後來呢?”她問。
她喜歡聽他講過去的事,她是那麼渴望瞭解他的過去,瞭解他那些沒有她的人生。
“呃,我總得吃飯啊,於是就去了麥當勞肯德基那種地方打工,點餐啊、拖地啊、送外賣啊,騎着個自行車頂着大太陽送外賣,還要戴個那種工作帽,”他說着,忍不住笑着搖搖頭,“真是很難受的,你知道嗎?那真是——”
真是痛苦的經歷,痛苦,可是那陣子覺得好甜蜜。因爲,他可以在下班的時候給那個等待他的人買一支花,每天給她買一支。
“不會吧!你?”蘇凡簡直不敢相信,他卻點頭。
“那後來呢?你不是大學畢業了嗎?”蘇凡問。
“後來啊——”他的視線,望向遠方,望向遙遠的過去——
後來,那個女孩,終究還是離開了他,離開的那一天,他們在他們那個狹小的家裡大吵一架,本來就不是很整潔的家,被弄的亂七八糟。那脆弱的愛情,終究在現實面前徹底破碎!
“後來,我才知道這個世界有多麼現實,現實的讓人感覺到殘酷。就是那個時候,邵老師來找我,就是小雪的爸爸,他是我的大學班主任,他把我領回學校去了。從那以後,我就開始,呃,重新做人!”他說着,不禁苦笑了,“大學畢業後,我爸就給我安排進了榕城市市政府辦公室,當時覃書記是榕城市的市長,我就從那時候開始一直跟着他,從榕城市市政府到了榕城市市委,後來到了華東省省政府,再後來就到了這裡。”
“那,你後悔這樣的選擇嗎?”她問。
他搖頭,卻嘆了口氣,道:“我不知道除了走這條路,我還會做什麼,其他的什麼都不會,要是不做這個,連活下去都困難——”
“不會啊,你還可以去賣鋼琴!”她笑着說,捏着他的臉頰,“當年賣鋼琴恐怕就是用這張臉把那些女顧客給催眠了的吧!”
霍漱清笑了,道:“被你說的好像我是靠出賣色相賺錢的,告訴你,我可是用自己的雙手——”
蘇凡笑着,兩隻眼睛望着他,一言不發,只是笑。
他笑着,薄脣貼上她的脣,道,“那,今晚就出賣一次色相,看你給我多少錢?”
“好啊,要是活兒好了,給你多賞一點!”蘇凡仰起臉,含笑道。
“死丫頭——”他盯着她這張嬌俏的臉龐,狠狠地吐出這幾個字,將她壓在了沙發上。
時斷時續的嚶嚀之聲,在空氣裡盪漾開來,窗外的雪花,似乎開始停了下來。
半夜,蘇凡睜開眼,微微轉過了自己痠痛的身子,在黑暗中凝望着他的臉龐。
或許,他們之間,已經有些東西發生了改變,這些好的改變,纔是走進彼此心裡的門窗。
她輕輕地親了下他的脣,枕在他的胳膊上,閉上雙眼,繼續入眠。
霍漱清睜開眼,注視着她的臉。
曾經,在那段艱難歲月裡,懷裡女孩的睡臉也是他的動力,讓他可以堅強地開始每一天的生活,陌生的生活。可是——
究竟是他錯了,還是年少時的愛情總是那麼禁不住考驗,他們就那麼輕易被打敗,那麼輕易就放棄。
可是,霍漱清,你現在會放棄麼?
現在面臨的環境,比曾經艱難了不知多少,曾經的問題只是錢,而現在——
窗外的雪地,被路燈照着反射出雪白的光,冷冽地迎接着新的黎明。
次日晚上,當霍漱清再次回到這個家裡時,迎接他的,只有一片黑暗。
她,終究還是離開這裡了!
他坐在沙發上,深深閉上眼。
她愛他,他知道,所以,他理解她的決定,可是,蘇凡啊蘇凡,沒有你的生活,我該如何繼續?
蘇凡重新搬到了自己租住的房子,幸好她一直沒有把這個房子退掉,要不然和他分開了,還沒地方落腳了。
一個人住在這狹小的房間裡,她的心裡卻沒有一絲的悲涼。她愛他,現在這點分離算什麼呢?只要他平安就好!
他今天的一切,是他奮鬥了那麼多年纔得到的,她怎麼可以讓這一切付諸東流?絕對不可以!
沒有了趙啓明的雲城市,亂象依舊,甚至比以前更甚。領導幹部們人心惶惶,很多工作都陷入了癱瘓。趙啓明在雲城經營多年,突然之間出事,雲城怎麼會不亂?
對於霍漱清來說,趙啓明的雙規並不是他的勝利,他要面臨並解決的問題繁多,難度超出了他的預想。如果不能安撫人心,讓大家都把心思放到工作上,雲城市的機器就徹底停止運作。爲此,趙啓明被帶走後的第二天,霍漱清就開始在各個單位調研,安撫大家,一天馬不停蹄到處走。
然而,就在江寧省上下以爲趙啓明被抓是個句號之時,一個人的出現,把省人大主任叢鐵男也拉入了這一場曠日持久的爭鬥,這個人就是消失了將近半年的高嵐!
誰都沒有料到高嵐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她這半年去了哪裡,去做了什麼,成了許多人心裡的疑問。
十一月底的一個下午,高嵐出現在省紀委的大門口,實名舉報省人大主任叢鐵男。高嵐的舉報信裡,寫了叢鐵男多條違法行爲,並拿出了部分證據。同時,遭到舉報的還有云城市常務副市長秦章!
雲城市乃至江寧省的官場幾乎天崩地裂。
高嵐提供的證據並不充分,卻涉及了江寧省多名高官,影響重大。很多人都在猜測,這個消失了半年的雲城市市政府的工作人員,是如何掌握的這些材料?又是誰讓她出來舉報的?不是在其他時間,恰巧是在雲城市市委書記涉案的時候?這是明顯一窩端的動作啊!如此大手筆,究竟是什麼人在背後導演?
再說高嵐,蘇凡那件案子之時,她就從人們的視線裡消失了,可是,就在她家人報警找她的時候,接到了她的電話,說她在外地度假,暫時不回來。手機是她自己的號碼,家人也沒再懷疑,而叢鐵男派人查找高嵐的下落,也再無音訊,直到高嵐此次現身。
似乎,江寧省的混亂,纔剛剛開始。深處漩渦中心的霍漱清,究竟能否掌控眼下的局面,還要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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