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漱清,當時,當時你爸動用力量對我家下手了,我家的生意到處被查,根本做不下去了。公司裡資金鍊也斷了,我爸去銀行貸款,人家說要審覈,要審批,要評估,使勁拖我們。我爸根本拖不下去,後來你媽就約了我爸見面,讓我爸把我送出國,並且要保證再也不和你聯繫,否則,我們家不光生意做不下去,家裡的人還要被追查。你知道的,我爸好不容易纔從過去的路上離開,好不容易纔有了自己的天下,卻,卻因爲我們的事被你爸逼的走投無路——”劉書雅哭泣道。
“所以,劉書雅就離開了,是嗎?”蘇凡問薛麗萍道,薛麗萍點頭。
“她要是不離開,劉家就要完蛋。不是我們怎麼不講理,怪只怪他們自己不乾淨,隨便誰都可以查出他們的問題,輕則傾家蕩產,重則鋃鐺入獄。我們霍家,怎麼能讓兒子娶一個那樣出身的女人?”薛麗萍道,“別說她沒有我們霍家的孩子,就算是有,也不能讓她進門!”
蘇凡沒想到霍漱清就這麼失去了自己深愛着的那個女人,僅僅因爲那個女人不是他家庭期望的,不是他應該去愛的——
“你就因爲這樣離開了,是嗎?”霍漱清把紙巾遞給劉書雅,問。
劉書雅點頭,道:“對不起,漱清,我沒有辦法,我知道你愛我,我也那麼愛你,可是,可是要是我不走,我們家,我爸——我不能啊,漱清,對不起!”
說着,劉書雅抱住霍漱清,在他的胸前哭着。
儘管事情已經過去了二十幾年,可是,霍漱清想起來還是昨天!而隨着時間的流逝,他也想通了父母當年的做法,明白了他們的初衷。
“沒什麼對不起的,事情都過去了!”霍漱清說着,輕輕推開劉書雅。
“漱清——”劉書雅低低叫道。
“別哭了,那麼,丹露是怎麼回事?你當初真的——”霍漱清把紙巾給她,問道。
劉書雅卻說不出來,只是閉着眼睛流淚。
蘇凡也問了薛麗萍同樣的問題,卻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從頭到尾,她都沒有給我看過醫院的檢查單,如果真的有那個東西,她很清楚該怎麼利用,而不是灰溜溜地離開!”薛麗萍道。
可是,沒有給看,就意味着沒有嗎?
蘇凡的心裡卻沒有答案。
當初,她也是爲了不讓霍漱清分心,爲了不給霍漱清增加麻煩而隱瞞了懷孕的事。如果劉書雅真的很愛霍漱清,又捨不得家人遭受意外,一定也會隱瞞真相吧!
此時,蘇凡坐在窗前,心裡卻亂極了。
薛麗萍再三叮囑她,劉書雅就是個騙子,讓她要相信霍漱清,可是,她該怎麼相信?如果劉書雅真的一個人在美國生孩子撫養孩子,那麼,劉書雅經歷的,比她艱難的多,她怎麼能平靜地當做一切都沒發生過?
霍漱清望着眼前無聲流淚的劉書雅,一言不發。
他理解父母的做法,可是——
“既然這樣,爲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呢?你回來這麼多年,爲什麼不把孩子帶回來?”他問。
劉書雅搖頭,道:“我以爲自己可以有力量撫養她,可是,我根本沒有辦法,我還要讀書,還要工作,帶着孩子——”頓了片刻,她擦去眼淚,“在丹露五歲的時候,我實在沒有辦法,就聯繫了福利機構,他們找了一對夫婦收養了丹露——”
收養?霍漱清驚訝地看着劉書雅。
劉書雅點頭:“可是,她好像在好幾個家庭裡被轉來轉去,生活根本,根本不好。後來,我找到了她,又重新把她領回我的身邊,可是,她根本不喜歡我,我們時常吵架,沒辦法,我就把她送到了寄宿學校??????”
霍漱清聽着劉書雅的講述,想象着那個孩子這麼多年的經歷,怪不得,怪不得她會那樣讓人感覺缺乏教養,其實都不是她的錯,只是因爲她沒有一個健全的家庭環境造成的!
“如果不想撫養她,當初就乾脆不要生。你既然生了她,卻又把她送去給別人——”霍漱清道。
劉書雅的眼淚,止住了,呆呆地盯着他。
“你知道該怎麼找我,很多的方式,就算你自己不能聯繫我,可以讓別人來做,不管是你的家人還是我們的朋友,可是你選擇了那樣的做法——”霍漱清頓了下,“那現在呢,是你告訴她,我家裡在哪裡的?是你讓她回來找我的?”
劉書雅搖頭,擦去眼淚,道:“我沒有想過讓她找你,我不會讓她和你有任何牽扯,可是,她,她怎麼知道——”
霍漱清不明白了,劉書雅怎麼這個樣子?反反覆覆,到底要做什麼?
儘管年輕的時光爲了這個女人做了許多荒唐的事情,可那時是因爲真的愛,而現在,此時,霍漱清看着劉書雅,幾乎不敢相信這就是自己曾經深愛過的女人,這就是自己曾經想要廝守一生的女人!這個女人,到底腦子裡在想什麼?如果這就是自己那麼愛過的女人,自己當年是不是傻掉了?
霍漱清沉靜下來,想點一支菸,卻發現車上沒有煙了,便打開窗戶,讓冷風吹了進來。
畢竟是到了冬日的深夜,即便龍山廣場白日裡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此時卻是很難看見幾個人的。冷風吹進他的鼻息,鑽進他的肺腑。
他現在懷疑自己的過去,可是,這樣無濟於事。他所認識的劉書雅不是這個樣子的,即便是在和他上次見面之後也不是這個樣子的,那麼,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隱情呢?
冷風吹過來,大腦清醒無比。
他仔細回想着劉書雅剛剛告訴他的事實,一字一句地回想着。
矛盾,錯誤,非常明顯地存在在這一段敘述之中。這些,只能證明一件事,劉書雅還在隱瞞着什麼,很清楚地在隱瞞。
可是,她不告訴他,即便到了此時,她能跟他說那麼多,卻還是繼續在隱瞞一些關鍵性的事實,那些事實添加進去,會填補這段敘述中的漏洞,可她不願意講。
“這麼說,你不知道她回來?”霍漱清問。
劉書雅點頭,道:“我這就打電話去找她,勸她回去!”
霍漱清的車子,駛向了霍家的小樓。
他不知道劉書雅到底能勸劉丹露多少,可是,在眼下,他不能讓這件事影響自己的位置,而且絕對不能因爲自己而影響到覃春明。
或許,是他太絕情。
可是,很多時候,總得有所取捨,特別是在眼下情況如此晦暗不明的時候,過於用情至深,過於因爲感情而做決斷,很容易會做出錯誤的決定。他,不是一個人,因此,他不能有失誤,不能被人抓住把柄,不能因爲他而影響到整個團體的利益,影響到覃春明的發展。
他很清楚,如果整件事是一件陰謀的話,那麼,首當其衝倒黴的人是他,繼而就是覃春明瞭。覃春明的位置已經很難被人設計針對,通過對付他或者齊建峰等人來對付覃春明,就是那些對手們僅剩的選擇。至於覃燕飛,葉慕辰經歷了上次的變故之後,整個公司已經恢復了元氣,公司背景乾淨清白,不會牽連到覃燕飛,否則覃春明也不會同意兒子的決定。
在整個覃春明的團體裡面,他是位於最優位置的一個人,是覃春明毫無爭議的衣鉢傳承者。這也就讓他更容易成爲別人針對的靶心,也讓他的環境充滿了不可預知的變數。而現在,劉丹露的突然出現,即便不能讓他立刻從現在的職位上下來,可是,他的前途就已經堪憂了。這是他的污點,一旦揭發出來,完全會影響到組織對他的印象,哪怕組織的上層有一位他的至親。在這個領導集中制的體系裡面,民}主的意見在有些時候還是很強大的。他這樣一位副省級的市委書記,擁有兩個非婚生子女,這是絕對的醜聞,天大的醜聞!哪怕他和蘇凡的結婚能夠掩蓋其中一個孩子,可另外一個呢?劉丹露呢?怎麼解釋?好,就算是他可以解釋,說那是自己年輕犯的錯誤,說得過去嗎?只不過是掩耳盜鈴而已!
眼下,關鍵的事有兩點,第一,要查清楚劉丹露的真實來歷,查清楚劉書雅出國前後發生的事情,第二,要在劉丹露還沒有引來颶風之前,在覃春明的升遷塵埃落定之前,讓她離開榕城這個是非之地,必須離開。至於後面的事,將來的事,以後再慢慢解決,現在,劉丹露必須離開!
坐在車上,霍漱清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冷冷的,他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這樣對待劉書雅,對待自己過去的戀情,或許,他真的是變成了一個鐵人,毫無感情、冷酷的鐵人。可是,輕重緩急,他必須做出判斷!
車子停在了霍家的院子裡,司機小心地提醒了他一下,他便給蘇凡打了個電話,說自己就在院子裡,讓她下來。
蘇凡什麼都沒說,按掉了手機。
她看見了院子裡的車燈已經熄滅,卻還是稍微坐了片刻才背上包包走出了房間。
“漱清回來了?”霍佳敏從房間裡出來,似乎是在等着蘇凡一樣。
“嗯,我們回去了,姐姐你快休息吧!”蘇凡道。
霍佳敏搖頭,望着蘇凡,似乎欲言又止。
“姐姐,我明白,這件事,我們會妥善處理的,你放心!”蘇凡道。
“迦因,你聽我說,不管那孩子是不是漱清的,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他和劉書雅二十幾年沒來往了——”霍佳敏勸說道。
“姐,別擔心,我瞭解他,至少,我瞭解現在的他。就算劉丹露是霍漱清的孩子,也是已經發生了的事實,我沒有辦法改變,也不會去改變。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去了!”蘇凡擠出一絲笑容,走下了樓梯。
看着蘇凡的背影,霍佳敏的心裡卻絲毫放不下。
劉書雅,這個劉書雅,真的是要害死漱清了不成嗎?
拉開後車座的車門,蘇凡坐上了車。
剛一上車,他就挪在她身邊攬住了她。
車子,緩緩啓動起來,離開了霍家小樓。
回家的路上,兩個人一直沉默無言,一動不動就那麼擁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