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
黑色裙襬被直線行進的風撩得盪漾,略帶驚喜的聲音撥開圍在金童玉女前面的同學,氣場像是開掛的動漫主人公一般,姚伊伊罩在無實物卻能感受到的光芒中粉墨登場。
在言情小說裡,通常前男友變成死對頭的現任,小白兔女主們都會因尷尬和難過而紅着眼悄悄逃離,可姚伊伊不是白兔,她是想撓人就會亮出爪子的野貓。
所以此時此刻,她下巴微揚,微眯的眸子直勾勾地睨向曲映琪和蔣臣,把他們兩個看得愣怔。
曲映琪設想中得情形可不是這樣,她連忙回神,也看了眼身邊的蔣臣。
受驚程度大於曲映琪,蔣臣這才遲鈍地做出反應,脣角一勾,扯出抹不失風度的微笑:“是啊,好巧。”
“認識?”旁邊有同學小聲議論。
小翹鼻茜茜也趕緊拉住曲映琪的胳膊:“姚伊伊怎麼認識你男朋友啊?”
“我也不知道呢。”
順勢一臉驚喜,曲映琪就跟真的不知道內情似的,問姚伊伊和蔣臣:“你們認識?”
“當然。”
姚伊伊陪她演戲道:“他是我的……大學同學啊。”
野貓沒有演出來得那麼勇敢坦然,所以“前男友”在經過喉嚨的時候被換成了“大學同學”。
瞬間,因她而玄妙起來的氣氛迴歸到了平常。
“對哦,伊伊大學唸的也是A大!”
暗搓搓擦把汗,最終還是賭贏了,曲映琪甜甜地笑着,向蔣臣介紹說:“伊伊是你的大學同學,也是我的高中同班同學,咱們還真是好有緣呢。”
“哦,對了,”她向周遭的同學解釋,“大家不要亂說啦,我和蔣臣雖然是相親認識的,但我們就是好朋友啦,他剛剛回國,是FT在崇城分公司的經理,大家手裡要是有好項目的話,一定要介紹給他呀!”
FT?
姚伊伊還不算滿腦子奢侈品的膚淺白富美,聽說過國外近些年異軍突起的幾個金融公司,其中就有FT。
“這麼說,這些年你一直在美國加利福尼亞?”
所有人都以爲這場意外偶遇戲碼已經落幕時,沉默片刻的姚伊伊突然又開口了。
聽起來像敘舊的話令蔣臣的臉色更不自然,但好在班長過來說菜已上桌,催他們開飯,圍觀羣衆沒來得及發現點什麼就作鳥獸散了。
大廳裡只剩下姚伊伊、曲映琪、蔣臣,還有走得慢了些,一直瞥蔣臣的四鵝。
她比其他兩鵝記性好,所以當年親自發照片的三鵝沒認出來的姚伊伊前男友,她認出來了。
但這一點也不值得驕傲,畢竟記得越多,要承受的就越多。
比如剛纔姚伊伊的冷嘲熱諷,還有現在曲映琪已經變婊變陌生的現實。
“哎,我們的大網紅,別掉隊啊!快進來吃飯!”班長又催。
曲映琪應聲,然後伸手挎起姚伊伊的胳膊,一副好姐妹的模樣:“邊吃邊敘舊吧!”
******
孫姨沒走一會兒,因陰天而早早黑下來的天空便被雷鳴撕出來幾道口子,隨後豆大的雨點噼裡啪來地落下,砸得窗子乒乒乓乓亂響。
少爺站在窗下盯着溼漉漉的草坪看,又一聲悶雷炸裂,把它嚇得騰空躍起抱頭鼠竄。
好在收拾完行李箱的封寧從房裡出來,成了它可以依靠的大腿,他上哪它就上哪兒。
看出這傢伙是害怕打雷,封寧覺得有點好笑,於是在沙發落座後,伸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大腦袋。
“膽子還沒她大,你們兩個誰保護誰?”
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說話,但默契不夠實在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少爺只好疑惑地把頭一歪,一臉問號。
封寧被這憨憨的模樣逗笑,本要停下的撫摸又延長了。
少爺覺得舒服,心情指數飆升,掉頭跑去玩具筐叼來了球球,邀請封寧跟自己玩遊戲。
於是一個丟一個撿,來來回回十幾個回合,封寧和少爺還沒累,球卻累得翹班了。
“唔!”
眼看球球滾進地下室,從沒去過那裡的少爺一個急剎車停在階梯前,轉頭看向投球手:“嗷嗚。”
那意思:你扔的,你去撿。
“……”
封寧無奈,開燈下樓。
姚伊伊家的地下室與其說是儲藏間,不如說是她的個人博物館,裡面放的全是她從小到大用過的東西,比如小時候騎過的兒童自行車、穿過的粉嫩公主裙、玩過的鱷魚拔牙、用過的小初高課本……
許是這些與她現在形象天差地別的東西實在特別,封寧沒忍住,拿過了一本她的小學語文練習冊。
書裡,練習題讓用“可是”造句。
小學姚伊伊就用漢字和拼音混合,歪七扭八地在下面寫到:“王可是我們班最高的男生。”
封寧:“……”
又一題,人家讓用“是……是……”造句。
小學姚伊伊就寫:“爸爸訓我,我只能說是……是……”
封寧:“……”
翻頁繼續看,終於,他找到一個姚小學生造對了的句子。
“之所以我造句好,是因爲我非常聰明。”
“呵……”
真不知道她是哪裡來的自信!
******
又是一道閃電刮過天空,把黑布似的天幕照亮。
商務包間裡,酒菜吃得差不多的人們開始磕瓜子說笑,三三兩兩頭挨在一起,瞬間就顯出了姚伊伊的孤傲。
剛纔她被曲映琪拉着進屋時,大多數同學都已經找好位子坐下,南邊連着的兩個空位被茜茜起鬨安排給了曲映琪和蔣臣,她便一個人坐去北邊,夾在了兩個上學時就不熟的女生中間。
這麼一來,和蔣臣的敘舊自然就泡湯了。
不過這樣也好,距離遠了,演技受影響的可能性也小了。
“是吧,今年新能源這塊很火!我們公司最近的項目就是在做這個,蔣總要是感興趣,我們回頭約個時間單聊怎麼樣?”
有個男同學真跟蔣臣搭上了業務,兩人拿出手機互加微信,又說幾句後,男同學突然感覺對面有人在盯着自己這邊看。
擡眼回望,他發現那人竟是姚伊伊,尷尬一笑,總覺得該說點兒什麼:“伊伊,你家最近有什麼項目需要投資的?也跟蔣總聊聊?”
“呵。”
抱手靠在椅背上的姚伊伊冷笑一聲,瞬間就把不怎麼堅強的熱鬧氛圍給凍僵。
鴉雀無聲中,同學們紛紛互看。
這時,作爲邀請姚伊伊來參加聚會的人,曲映琪順理成章就站出來圓場了。
“你可能不太瞭解,伊伊有自己的工作,從不參與她家公司的事。以後你們要是做造型,倒是可以去找她,非常專業。”
“這樣啊,挺好的。”
“原來伊伊是造型師啊。”
“今天的造型是自己做的吧,很好看,有點像赫本。”
氣氛成功回暖,大家一邊說着敷衍的話,一邊朝曲映琪投去“幸好有你”的讚許目光。
姚伊伊冷眼旁觀,突然想起了愛爾蘭現實主義戲劇作家蕭伯納說過的一句話——“我見過的人越多,我就越喜歡狗。”
“哎,接下來是不是該進行我們聚會的保留項目了?”
班長接力曲映琪,繼續搞氣氛。
他所說的保留項目就是上學時開聯歡會必玩的擊鼓傳花,不過經過改良後,被傳到花的人不演節目,而是要玩真心話大冒險。
“第一局,我們讓客人來擊鼓吧!”
班長的建議得到其他同學的贊成,於是作爲在場唯一一個不是本班學生的人,蔣臣的眼睛被人用手帕蒙了起來。
拍桌代替擊鼓,蔣臣在班長一聲令下配合度很高地輕拍起桌面。
噠,噠,噠噠噠噠,噠……
被時快時慢的敲擊聲衝撞,姚伊伊的神經逐漸繃了起來,心底裡還蔓延出一絲怒意。
她爲什麼要來這種降智的聚會?!
他的完美先生人設在演給誰看?!
憤而起身,鼓聲也停住。
“……”
同學們又大眼瞪小眼起來,誰能想到花會傳到她面前呢!
確實,姚伊伊也沒想到,這該死的花竟然落到了她這裡。
不過既然如此,這句也不能算作廢。
班長臉上樂呵呵,實則膽戰心驚地說:“那蔣總就來問伊伊個問題吧……”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哦,她十有八九會讓你下不來臺!
摘手絹的同時聽到姚伊伊的名字,蔣臣也被這個巧合驚到,但表情管理得不錯,他很快便禮貌又友善地開了口。
“伊伊,你今天怎麼來的?”
“……”
本來已經站了起來扭頭就能走的人一下腿軟了。
她沒想到他會這麼稱呼自己。
今天晚上很多人都這麼叫她,但只有蔣臣,他念出這兩字時,是令人感到熟悉不陌生的。
“伊伊,我幫你在圖書館站好位子了。”
“伊伊,過來看我打球嗎?”
“伊伊,週日帶你去野餐吧。”
“伊伊……”
那些年的記憶像火山被喚醒一般,瞬間濃霧四起,地動山搖。
但理智尚存,她努力平復自己變重的呼吸,硬是生生壓下了即將涌出的滾燙岩漿。
就在她準備以“無聊”來諷刺他的提問時,酒勁上頭壯了膽的體育委員提高嗓門:“這個問題太沒勁了!換一個!伊伊,你最近一次戀愛是什麼時候???”
又一次鴉雀無聲。
班長直接別過臉,不忍看到好友被魔女語言凌遲的慘狀。
可是誰知魔女非但沒亮刀,反而還善心大發回答了他的問題,字裡行間洋溢着幸福地宣佈:“最近沒戀愛,只訂了婚。”
衆人驚訝,連曲映琪都挑了挑眉峰。
有人好奇趕娶魔女的勇士是什麼樣:“伊伊,有照片嗎?”
姚伊伊哼笑:“太帥,怕你們有想法。”
以她的顏值和家世,找個男星都是正常,所以也沒人覺得她是在吹牛,只是賊心不死,就想看看到底有多帥。
“那他一會兒來接你嗎?雨下得這麼大。”
姚伊伊:“本來是要來的,但身爲執行總裁,要處理的事情實在太多。”
“哇哦,總裁,真是門當戶對呢!”
感受着四面八方投來的羨慕,姚伊伊一臉目的達成的得意,意味深長地朝蔣臣和曲映琪那邊瞟了一眼。
後者假笑祝福,前者則在擺弄手機,消息發出擡起頭,目光再次與她相交。
正好自己的微信消息提示響起,姚伊伊突然心頭一驚,寒毛倒豎,受眼前畫面的影響,她還以爲他剛剛是在給她發消息!
但拉黑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根本不可能!
瞬間清醒,姚伊伊垂眸睨了眼屏幕。
列表前排,頭像右上角有紅點數字的,正是門當戶對工作很忙的帥總裁——封寧。
封寧:【穿雨衣的少爺坐在大門口.JPG】
封寧:【遛完不回家,可能是在等你。聚會什麼時候結束,我帶它過去。】
接我???
姚伊伊趕緊回他:我約了車,一會兒就回去,你先用零食哄它進去吧!但也別給太……
“多”字還沒打出來,她那個網約車司機的電話進來了。
“姚小姐,不好意思,我家裡有點急事,沒法過去接你了,你再重新約一輛吧!”
“……”
重新約?
這個路段寫字樓和商場很多,人員密集,雨又下成這個樣,他真以爲她是會法術不用排隊的仙女啊!
果然,姚伊伊一打開約車APP,正在排隊的人就已經上百號了,立刻心如死灰,她刪掉微信聊天框裡編輯了99%的消息,重新發送。
姚伊伊:【半個小時後,君悅酒店對面便利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