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
嘀地一聲,套房門卡插入卡槽,偌大的套房客廳旋即燈火通明。
落地窗上,進門的男人高大身影被映出,他行動略顯遲緩,像是疲憊,也像是微醉。
標的公司收購成功後,封寧第一次以總公司高管的身份來海城,免不了得又是一通應酬,但這次因爲身份變更,成了上下級關係,那些人自然沒敢給他猛灌酒。
但酒量有限,他象徵性地喝了三杯,頭還是不爭氣地暈了起來,只是還沒暈到可以打電話給姚伊伊撒嬌的地步。
拉上窗簾,封寧正要脫衣服去沖澡時,林航的電話打過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鈴聲比以往急促些許,像是有什麼大事。
“喂,怎麼了?”
封寧的聲音鎮定平和,林航一聽就知道他還沒聽說姚伊伊的事。
“怎麼了?你家後院着火了!我現在在微信上給你轉發過去啊,等着哈!”
話音落,封寧便收到了那個扒皮姚伊伊的帖子,還有那些無良營銷號發的所謂實錘。
“你家這位真是人紅是非多!怎麼着,要不要找人給她壓一下熱搜?我倒是認識幾個做這個的。”
通篇稿子看下來,封寧醉意全消,墨黑眸子裡滿是愧疚與怒氣。
“能撤的話,最好都撤。”
林航痛快答應:“沒問題。另外還需要我找人幫你查查發帖的那個人嗎?”
發帖人對姚伊伊的過去這麼瞭解,封寧已經心中有數。
“不用,我知道是誰。”
結束了跟林航的通話,封寧身上的怒意越發濃重,他想給鎖定的目標打去質問電話,可他上次看過方晴的信息後,便把她的所有聯繫方式都刪了,最後還是找了富恆的助理,才重新拿到她的號碼。
只是有人做賊心虛,這個時候根本不敢接聽他的來電。
有火沒處發,封寧又不知道該如何與姚伊伊解釋當初的事,最後只能從冰箱裡拿出一瓶酒,破天荒地戒酒消愁。
當年被姚伊伊拉黑斷聯時,他都沒像現在一樣焦慮煎熬。
也許是因爲當年他覺得自己做了正確的選擇,保護了她吧,所以被她誤會拉黑,他只覺得委屈難受。
而如今,得知了她在那段時間裡患上躁鬱症的事,他開始質疑自己,當初的選擇真的正確嗎?如果正確,那爲什麼他所謂的保護,卻對她造成了這麼大的傷害……
辛辣的酒流淌過喉嚨,燒得他胸口灼熱。
機械地自斟自酌良久,醉意漸重的眸子淺淺地眯起,封寧脣角也浮出了一抹苦笑。
原來她這麼喜歡蔣臣啊……
是他錯了,當初他不應該插手的……
如果他假裝不知道蔣臣對她身份的調查,什麼都不說,只是默默地守護,或者只是警告了蔣臣,讓他不要動歪心思,好好對她……
那她後面的這些年,可能會過得更快樂一些吧。
對,是他錯了。
他不該那麼自私。
趁着醉意還沒麻痹他所有神經,封寧踉蹌起身,走向牀邊,將丟在牀上的手機拿過來。
他想要道歉,向姚伊伊道歉,不管她會不會原諒自己。
***
【伊伊,明天有時間嗎,我想約你出來見一面。】
那次在雜誌社門口加上微信後,姚伊伊說會刪了蔣臣,但她卻沒真的這麼做。
她偷偷點進他的朋友圈看過,裡面沒有任何東西,後來也沒見到他更新,漸漸地,姚伊伊就把自己有他微信的事情給忘了。
剛剛看到他這條消息時,她還有那麼一絲的驚嚇,不過下一秒,便就想起重新加回好友的經過。
突然詐屍,想必是也看到網上那個黑她的帖子了吧。
姚伊伊窩在沙發裡,一手摸着趴在旁邊的少爺,一手在輸入法上踟躕徘徊。
足有十分鐘之久,她才終於下定決心打字回覆道:【有時間,你定地方吧。】
幾乎秒回,蔣臣把時間地點發了過來,然後又跟了一句:【你還好嗎?】
姚伊伊微頓,然後回了兩個OK的手勢,一個是收到的意思,一個是很好的意思。
對於被扒皮,把舊傷疤展露在大衆視野裡這件事,姚伊伊表面上表現得十分鎮定,但真正瞭解她的人都清楚,她此時的鎮定其實就是“不能低頭,王冠會掉”。
而高傲人設的面具之下,她的心態早已經出現了崩潰的跡象。
不然少爺今天也不會格外黏她,她走到哪裡,它就跟到哪裡。
“嗷嗚~”
姐姐別怕,你有我。
“嗯,我知道。”
她放下手機,側過身,正要兩手一起揉它的大狗頭時,消息提示音又叮地響了一聲。
本以爲是蔣臣又說了什麼,結果她拿過來一看,消息並不是他發的。
封寧:【明天中午回去,有話想當面跟你說,在家等我。】
“……”
知道他要說的肯定也是過去的事,姚伊伊心情莫名生出燥人的波動。
剛剛面對蔣臣的時候,她心情都是處於平穩狀態,而現在對着他,怎麼就有些兵荒馬亂了?
自己找不到原因,她便沒有回他,直到第二天見了蔣臣,她才知道了自己的癥結所在。
咖啡廳裡,舒緩悠揚的樂聲在空氣中流淌。
姚伊伊與蔣臣面對面坐着,窗外的陽光被樹葉篩碎,安靜地灑落在他們的身上。
姚伊伊今天穿了一件正紅色連衣裙,本就白皙的皮膚被它襯得如雪一般,被陽光一照,更是耀眼異常。
蔣臣則穿了一件純白色襯衫,被光一照,同樣刺目,所以看上去與她很是般配。
若不是服務生來送咖啡時聽到了兩人聊天的片段,不然真的要把他們當成一對情侶了。
“我沒想到自己會對你造成那麼大的影響……伊伊,對不起,一切都是因我的卑鄙而起,我向你道歉,不光口頭道歉。”
蔣臣頓了一下,擡頭看向姚伊伊,眸光裡滿是想要贖罪的愧疚:“你可以向我提出任何要求,只要我能辦到。”
面對他的從實招來和提出的補償條件,姚伊伊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迴應。
因爲她有些驚訝,她還以爲自己會暴跳如雷,可是沒有,她不光沒有那麼生氣,反而還興致絕佳,品起了面前的那杯拿鐵。
捻着杯子送到脣邊,她輕抿一口,語氣淡淡:“不如我們工作是隔壁那家好喝。”
蔣臣微怔,愧疚目光逐漸詫異,這麼多年沒見,他確實看不透面前這個女孩了。
明明因爲自己當年的離開而傷心成那樣,可爲什麼現在的臉上卻沒露出半點憤怒呢?
似是聽到了他的心聲,姚伊伊緩緩放下被子,杯子與托盤輕輕碰撞,發出一聲細微的脆響。
“好奇我爲什麼不生氣嗎?”她優雅地彎脣,不疾不徐地解惑道,“很簡單,因爲已經不喜歡了。”
“也因爲長大了,見識了太多比你以前還卑劣的人,更因爲通透了,明白外人的喜歡對自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喜歡自己。”
“不過你也不要開心得太早,我不生氣並不代表我原諒你。雖然你不是導致我患病休學的主要原因,甚至你在真正原因中的佔比都很小,可不能否認的是,一切確實因你而起。。”
蔣臣微訝:“我不是主要原因?”
姚伊伊肯定地點頭:“對,你不是主要原因。”
封寧纔是。
這就是他幫自己找到的癥結所在,自己爲什麼會因爲封寧的消息而心情波動。
蔣臣也是聰明人,稍微思索幾秒,心裡便有了一個答案。
“如果不是我,那是不是……封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