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孫太后教手下侍候的太監去散佈消息,並沒有跟景帝知會,但這玩意如同需要每一個動作都知會到,景帝也真的太沒用了。從定計之始,就沒有誰打算永遠瞞着丁一,景帝是沒有想到丁一會在這個時候來發難,事實上,也許丁一在掏出藥之前,來質問的話,倒就不出景帝的意料之中,可是丁一併沒有這麼做,而是很詳細的教授他如何皮試,如果注射。
但景帝終歸是在龍椅上坐了幾年,又有孫太后這位宮斗的絕世高手給他定計,只是愣了一下,卻便長嘆了一聲,伸手握着丁一的小臂,對他說道:“如晉賢弟,記得你方自上京,與國子監那些舉監生答辯之際,朕是個閒散的人,曾遠遠看過你,那時可要比現時豐盈得多,雖說現今霜風歷盡,戰陣餘生,端的一身英氣,只是朕每看着,便覺國家欠虧得賢弟甚多……”
若說剛上京,王振還在權傾朝野之際,那丁一的確要比現在看上去有份量,那脂肪含量怕要比現在多出無數倍來,所以景帝倒也不算空口白牙,只聽他又說道:“安西是大明的安西,如玉身爲安西都督,她是丁家的如玉,卻更是大明的徵北伯、佩徵北將軍印的丁總鎮!”這話一出來,丁一就算心中如何憤怒,也只能輕輕掙開景帝的手,退後半步,擡手作揖道:“臣妄言,請聖上訓斥。”因爲無論什麼社會形態,無論什麼社會結構,國家元首派遣軍中大將去視事,都不必去徵詢另一位無相關隸屬關係的官員的意見。
景帝卻上前半步。再度把着丁一的手:“過了,你我兄弟,這樣述話,論什麼君臣之道?朕只是與賢弟分說,這也是不得已的事,並且朕想將如玉一個未出閨閣的女人,生生逼去關外。只是這大明朝,能打仗的就這麼幾個人,朕又能如何?可是出關這麼些日,尚無信使回覆。只怕情況是不太好了……”他就這麼說着。直視着丁一的眼睛,“原本準備,於京師再徵集一支軍隊,大約過上三五日,無論如何,年前也要出關去……不知道於先生和朝中各位到時有何人選……,朕意所屬。是就以賢弟的弟子朱動領軍,教王驥督師!”
“臣自薦督師,李雲聰累功至此,也已是衛指揮同知,可否教其領軍?”景帝皺眉道:“雲遠那邊還一大攤子事。四海都督府這衙門設了,你也不可能真當它是個擺設。如晉,你這點不好,跟於先生學的。待自己太薄了,朕看了你遞上來的奏摺,那船隊,二十來丈的船,統共十艘,如何撫得四海之夷?故之朕作主了,至少得二十艘……”景帝說到此處,卻就神秘地笑了起來,“其實,南京前月上報,如晉那海船着實太小了,原來是備着造一支大福船船隊的料,現時看,造兩支如晉所需的海船,也用不上一半的料,早知如此,前些年便教你如願!故之,朕下了旨,反正那些料子也是內庫所有,一併全給如晉用了,聽那些奴才報上來,說是除開那支已赴雲遠的船隊,還能再造三支,全給你!四海都督府,這水師總得有四十艘船才象話!”
丁一聽着,心中苦笑,雖說沒炮,但就這船,還真是祖上闊過啊!景帝不是胡說,按大福船算,長四十四丈四尺,闊十八丈,這船用料,就算門外漢也知道,粗略的算,也是要按立方算的,也就是說二丈長二丈寬二丈高,要比一丈長一丈寬一丈高,整整就是八倍!
所以勝利級戰列艦隻有二十丈長,景帝這麼說,是真的一點也沒有錯的。
“臣在關外,還有些薄名,若是以臣督師,想來應能事半功倍。”丁一這當口不得不低頭,他哪裡信得過王驥?雖說于謙是有看不起人的習慣,但王驥打的思機發,丁一親自去打過,兩下相較,王驥把仗打成那樣,指望他去關外支援丁如玉?
說着丁一就掏出一份方案,卻是之前他教李雲聰做的,審過之後沒有什麼毛病,略爲改動之後,此時就派上了用場:“臣只需五萬軍隊,一月糧草,手榴彈……”丁一看着景帝展開那份方略仔細在看,便也在一邊這麼說着。
丁一始終保持着清醒,並沒有以爲五千新軍橫掃雲遠,就覺得幾千兵也能出征關外,那是不可能的,因爲韃靼在也先的統領下,和緬甸那邊,小國林立是不相同的;而且韃子的戰力,絕對不是緬甸那邊的土著可以相比。而且現在也沒有受過前期操典訓練的五千新軍啊!
“朕給不了你這麼多軍馬,糧草、兵器等物倒可以交付部議。”景帝看完那份軍需備案之後,很直接地對丁一說道,“現時各部,皆屯兵邊關以防韃虜,哪有另外五萬軍馬可調拔?”他將那三支青黴素、針管和那份方略一齊收好了,方對丁一說道,“便是朕許了你,朝議那邊也肯定被封駁的,於先生便是頭個發難之人,賢弟信不信?”
“三萬!三萬裝備了火器的軍兵……”丁一仍在做着努力,沒有三萬人出關,面對數十萬鐵騎,能濟什麼事?至少得有三萬人,操練上兩三週,以火器方陣來對抗騎兵,以手榴彈和火銃的齊射,對搞騎射和騎兵突擊,方纔多少有點勝算啊。
景帝依然搖了搖頭,向着丁一苦笑道:“哪來三萬軍兵?”他頓了頓,方纔對丁一說道,“朕原以爲,看看召集個萬來人……如今看着連如晉這等知兵的人,也要數萬兵馬,看來還是想得淺了,如此明日交予廷議吧!”
丁一臉色就變得有點難看了,廷議?開玩笑麼?朝中大佬都着緊調兵去守長城防線,景帝這一點倒是沒有亂講的,以大明現在除開丁某人一脈的士兵,其他軍兵野戰的話,真的很難跟韃子相抗的,這種情況也不是現時纔有,說來真是要歸罪到英宗與王振頭上,就是土木堡一氣把家底敗光,才搞得如此窘逼的,要不然土木堡之前,還能出動數萬的騎兵,宣宗年幾千騎,也能在兀良哈把三衛打得老實。
“若不經廷議,皇帝能予臣下多少兵馬?”丁一也不講究了,直接就這麼向景帝問道,並且又對他說,“這鏡子銷售,分入內庫的錢銀,若是關外失了,無了這原料供給,聖上,這筆銀子,卻就生不出來了。”當時初設密雲前衛,說動景帝,就是說要在關外開礦,方能煉製出鏡子來,所以丁一此時無奈,也就只好舊事重提。
景帝苦笑道:“哪還有什麼多餘的兵馬?朕原先是想着,石亨和孫鏜都嫌不好用的大明第二師,後來劃到了錦衣衛下面暫轄……說來也怪,眼巴巴從雲遠調上來支援宣大的兵馬,他們卻覺不堪用……有萬多二萬人,以爲教朱動去挑出一半來,然後由他領着……如晉若要,也就這支兵馬了。”
看着丁一那苦得要滲出汁的臉,景帝心中卻就生出一縷愧疚,因爲丁一是給了他藥之後,方纔來問他這事的,半點也沒有要挾或是討價還價的意思,不過現時着實也無兵可調,就算有兵,在孫太后的主持之下,各家勳貴也不可能和打京師保衛戰一樣,把自家的家丁護院都湊將出來,景帝想了想道:“若是如晉要了這支兵馬,便教彼等劃歸廣西吧,反正朝議已定,如晉爲國拓土,是要賜冠軍侯的,這大明第二師,就算朕予如晉的護衛!”…
“臣不敢受!”丁一不得不再後退半步,擡手作揖道,“聖上慎言!”
別說給一個臣子,就算名字入了宗人府的玉牒裡的臣子,整整二萬兵馬,這就是純扯蛋;就算給一個藩王二萬兵馬,絕對也是會被朝廷大臣噴一臉口水,然後丁一要是敢接受,朝廷裡的大臣,就隨便找點由頭,指出他這是要謀反!
“錦衣衛本來就是天子親軍,朕派親軍,護衛御弟,誰瞎了眼敢胡說?”景帝卻不以爲然地這麼說道,他說的也是有道理的,錦衣衛便是天子親軍嘛,朝廷大佬的府裡,還有錦衣衛呢,不過卻是去刺探大臣有無結黨營私之類的。
“此非禮,不敢受。”丁一挺直了腰板,看着景帝,義正詞嚴地衝着他說道,“不論文武,安能蓄有私兵?軍兵爲國所有,此乃立國之本,聖上切切不可再出此言!”這時不論怎麼看,都是一副君臣相得的畫面。
君王信重臣子,不惜以上萬軍兵相許;而大臣恪守本份,直言進誎。
景帝搖了搖頭道:“如晉你便這點不好,和於先生的性子一樣,太迂了!”然後嘆了一口氣道,“好吧,朕便不提這茬就是,若是如晉原用這支軍兵,便將此軍拔到安西都督府下面都司,畢竟關外兩個都司,現時都是衛所,並沒有戰兵,也難爲了如玉。”
“天子聖明!”丁一長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