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陽光明媚,三月裡泠芷開遍了街道兩旁,紅豔豔的煞是好看,除了火紅的泠芷,兩畔也種着不少桃樹和杏樹,粉白兩種花瓣時不時落下,有時踏馬而過,馬蹄之上都會濺起不少花瓣。
她沒有打馬回宮,而是溫吞的走着,沒有要任何人跟着,她向來親和,百姓似乎也看到她的面容不佳,便都自發的離她遠遠的,不敢打擾到她。
哥舒九低頭用腳尖踩着地上的花瓣,不曾注意到周遭的事物,直到耳畔掠過一道勁風,她的身子已經被人攬入懷中。
身後嘩啦啦追來一大羣人,摟着自己身子的人緩緩開口:“我已經娶妻,她便是我娘子。”
聲音帶着些冷意,不過並不清明,很顯然是一個處在變聲期的少年,有些喑啞。
原來是拿自己當擋箭牌來了,那追上來的人羣站在他三步開外,“這位公子,莫說你隨便拉個人說是你的娘子,即便她就是你的娘子,在本官面前,還沒有得不到的人,本官耐心不好,識相的你趕緊給我過來,若是惹惱了本官,本官連這個女人都饒不了。”
哥舒九本來低垂着的頭在這一刻慢悠悠的擡起,方纔便覺得那人的聲音有些耳熟,這一擡頭便看到面前不遠處站了一大羣人,爲首的正是近來哥舒霄舉薦的尚書王玉鳳大人。
“是麼?”她淡淡開口,眼中看着那人,身上並沒有着朝服,不過就算是便服也是張揚之極,一襲金黃色拖地長裙,裙襬之上繡了大片大片的牡丹花。
這一身金燦燦的人站在面前,幾乎要比那陽光還要晃眼些,哥舒九下意識的半眯着雙眸。
她這一擡起頭,對面的人臉色大變,無疑不像是見到了鬼一般,尤其是方纔還囂張無比的王玉鳳王大人的嘴大大張着。
哥舒九的眸光十分淡然的從對面那一堆人的表情一一掃過,臉上帶着微微的笑容,攬着她腰的手一直不曾放鬆。
不過他也顯然覺察到了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停留在少女腰上的手指不知覺有些僵硬。
方纔他本來就是情急之下,順手攬着了一人,那人低着頭他並沒有看清楚她的面容,待攬於懷中之時鼻尖聞到一股奇異的香味,這香味有些像是泠芷花的味道,不過細細一聞卻又不是單純這種味道。
看到對面幾人的表情越發變得奇怪,就好似一頭奔跑的野豬前面突然撞到一根垮塌的巨樹一般前進不得。
懷中的女子淡淡發出了兩個字,對面的人臉上一片惶恐之色,少年眉頭一挑,自己似乎是惹上了一個不該惹的人,憑着他向來的察言觀色來看,這女子定然不簡單,可是如今人已經在懷,他卻有些像是燙手山芋一般,原本冰霜般的臉頰不知道何時染上了一抹微紅。
該死,怎會在這個時候藥效發作,少年本來放在放在女子腰間的手變得更加的僵硬。
哥舒九似乎很滿意對面人的表情,那些人呆立着的模樣甚至忘記了給她行禮,她微笑着轉頭,想要看看究竟是怎樣膽大包天的一人,竟然敢當街抱着她?
儘管她向來和善,所有的民衆喜歡她不假,但更多的是尊重和敬愛,如此唐突之事倒是從來都不曾有人做過的,她就像雲端高陽,只可遠觀,不敢近看。
本來只是一件小事,這樣的戲碼在街上也並不是上演了一次,換做以前也不會有人這麼在意,如今故事的主角換到了哥舒九身上,大家明顯覺得今天的九殿下身邊都籠罩着一層陰雲,不敢上去打擾,這個少年是誰,竟然敢如此大膽。
還敢將手放在九殿下的腰上,說九殿下是他的妻子,他定然是活得不耐煩了,圍觀的羣衆越來越多,有的人都是一臉像看死人一樣的眼神看着少年,心想這少年論起長相來說倒真是英俊非凡,眉宇之間隱隱透露着霸氣,這種氣息可不是棲霞的少年能夠學得來的。
哥舒九回頭便看到了一張臉,一張同淺鶴長相太過於相似的臉頰,不過轉瞬間她眼眸之中便閃過了然,這人不是淺鶴。
淺鶴向來只穿白衣,這人渾身上下都罩在一片黑色之中,面容冷清,而且眼角之下並無那顆妖冶的硃砂痣,兩人只是輪廓相似而已,面前的少年的眉目之間彷彿是隴上了天山最冰冷的寒霜。
雙眸若黑曜石般熠熠生輝,冰肌玉骨般的臉頰卻染上了一抹不自然的紅,他是誰?
哥舒九打量他的同時,少年也看到了方纔自己順手攬過低頭的女子,那女子一身火紅耀目長裙,三千墨發未曾挽一個髮髻,而是任由着隨意散落在那紅裙之上。
眉目如畫,任何詞語都無法描述她面容的美好,只覺得這世上怎會有如此精緻奪目的人兒,她的目光磊落大方的在自己面上掃過,並無尋常女子看一眼便羞赫的模樣。
女子紅衣奪目,面容傾城絕色,偏偏她的臉上並未絲毫在意的神情,嘴角笑容清淺,眼眸之中流光溢彩,分明自己在她的瞳孔之中,可是細細看來,又好像是不在的,女子渾身都散發着一種灑脫的氣息,猶如泛黃的宣紙上那隨意潑灑的墨汁一般。
只是一眼,他心中算是知道了她的身份,天生體帶幽香,紅衣傲然,面容絕色,試問還有誰將紅衣穿得這麼淋漓盡致,天下間唯有一人而已,九殿下哥舒九,少年嘴角掀起一抹無奈的苦笑,自己這是幸還是不幸,隨便拉的一個女子偏偏是她。
對面的人似乎這才反應了過來,頓時跪倒在地,高聲疾呼:“下官不知九殿下在此,方纔衝撞了殿下,還請殿下恕罪。”
爲首的王玉鳳臉上一片漆黑,雖然哥舒九在民間威望極高,不過她們在朝之人最是明白,那位年輕的殿下實際上是心機最爲深沉的一人,這世上沒有人看懂她在想些什麼,更可怕她對於錯誤向來是沒有絲毫手下留情的意思,鐵血手腕大抵說的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