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下着雪。
胡躍峰歪在長沙發上,看着雪片落下。
他看上去大約四十出頭,頭髮烏黑茂密臉色紅潤。神情和姿態都極爲放鬆。
孫修卻不敢放鬆。
眼前的男人實際年齡已經超過了六十。白手起家,靠着堅韌的心志和非凡的手段走到如今的地位。
“今年一年,似乎不太順。”胡躍峰開口了。
孫修向前坐了坐,“我們在唐江市的基礎不夠穩,佈局的各個點,沒能夠連成一片,目前依然各自爲營……”
“小孫,我沒有怪你的意思。”胡躍峰伸出手,一片雪花穿過窗戶,落在他手掌中。
窗戶沒有破。
一絲風都沒有吹進來。
“我聽說羅成圓死了,你卻任兇手逍遙法外。”
聲音吹在孫修的耳膜上。
孫修竭力保持着表情的平靜,大腦高速運轉了起來。
是誰要對付他?
今年第二季度結束後,他專門向胡躍峰彙報了耙子公司和羅成圓的事。當時胡躍峰沒有反對他的冷處理思路。
是誰?是誰又在胡躍峰耳邊說起了這件事?
“胡哥,不是我不追查,而是唐江市太特殊了,莊澤坤雖然早就離開了特科,但他的下屬都還在唐江市生活,耙子公司被特科盯上了,我怕是……”
“我知道你難,可是小孫,如果我們在前進的路上連自己的兄弟死了,都要忍都要妥協的話,我們經營的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
孫修沒有正面應答,而是說:“胡哥,我害怕。”
“怕什麼?”
“我害怕我查下去後得到一個我無法承受的真相。”
胡躍峰轉頭看着孫修,眼神中帶着審視。
“我不怕莊澤坤。十三年前我們能設計他離開特科,現在我們比起那時強大了多少倍?”
胡躍峰臉上露出了回憶的神色。
孫修稍稍鬆了口氣,他繼續向下說:“羅成圓毫無聲息的死了,但我們沒有立刻意識到他死了,而是認爲他失蹤了,是誰能這樣誤導我們?”
胡躍峰的表情中帶上了幾分沉思。
“胡哥,這些話我不敢和別人說,現在特科的負責人是一個不到二十的劍修,兩年多後就會回山上,她爲什麼會盯上耙子公司?山上的人在十三年前的確站在莊澤坤這邊,但自從莊澤坤離開了特科,山上的人只是履行約定而已,他們根本不會爲政府賣命。”
“你是說,你懷疑我們中間有人……”
“胡哥,羅成圓我帶了他三年,”孫修看着胡躍峰的眼睛,瘦小的身體挺直着,“金融,娛樂,這兩塊目前在唐江市都慢慢立穩了腳,科技那邊,正在尋找合適的替代耙子的公司,這幾年是我們最關鍵的幾年,我們不能停下來。”
胡躍峰被孫修說服了。他說:“按照你的節奏去做吧。”
“我不會辜負胡哥的信任。”
唐江市。
姜遊穿着又黑又肥的羽絨服逛着六木花鳥市場,逛到上次買多肉的攤位前,攤主認出了他。
“來看看,多了不少新品種呢。上次買的都活下來了??”
姜遊停下了腳步,“移植了一次都活了下來啦。”
他拿出手機,給攤主看長在竹筒中的一顆顆多肉。
“現在流行這麼搞,我這邊也有這種仿樹幹仿竹筒的花盆,冬天水要澆的少,要注意保暖,”攤主給姜遊說着注意事項,“儘量多曬太陽。”
“我弄了個陽光房,日曬肯定夠的。”
聊了一會兒後,姜遊蹲下來一邊挑多肉一邊問:“你知道這裡哪裡有賣烏龜嗎?”
“烏龜?現在是冬天,烏龜都冬眠了。”
“這樣啊……”
攤主給他拿了個袋子,“我朋友家養烏龜的,最近在和我說,不知道家裡的烏龜是死了還是在冬眠。”
“還是有區別的吧?”
“你等天暖和點後過來,我帶你去買。”
“也行吧,對了,你有那種,育苗盒賣嘛?”
“有的,你要多大的?”
“越大越好吧。”
“最大的一盤一百零五個穴,五片十塊,一箱一千個一百五。”
姜遊算了算價格,“給我拿五個盤,還有一箱育苗塊吧。”姜遊很豪氣的說。
“行。”
付完錢後,姜遊在花鳥市場裡逛了一圈,或許是天冷的緣故,攤位上的小動物們都沒啥精神,烏龜的確看不出是死是睡,於是姜遊抱着箱子,打車回了蟲屋。
他把育苗盤在院子的空地上排成了一個十字,把育苗塊一個個扔進去後,他站了起來,在池塘邊找到了灑水壺,灌滿了水,然後站到育苗盤旁邊,開始灑水。
育苗塊遇水膨脹了起來。
眼角的餘光瞄到了一個小姑娘跨進了院子裡。
穿着深藍色的厚衛衣,帶着帽子,裹着圍巾,一絲粉色的頭髮從帽子邊露了出來。
是楊萱。
“你在做什麼?種花嗎?”楊萱看着盤子裡不算變大的育苗塊。
“對,種花,今天怎麼不在宿舍摳腳了?我記得你整個聖誕節都沒營業,就微博上說了句聖誕快樂發了張自拍背景還是宿舍樓。”
“沒行程嘛。”
“錢怎麼辦?”
“等天暖和起來再說。歡哥都不催我!”
“我可是你的事業粉,”姜遊看了楊萱一眼,“你是不是胖了點?”
“沒胖。”
“沒胖嗎?”
“我本來就不算瘦,現在冬天穿的多……”楊萱的聲音便小了些,“就胖了三斤。”
“趕緊減,不然鏡頭一掃過,哇,寬屏的……”
“你胖了多少?”
“我瘦了點,”姜遊跨過一塊育苗盤開始給另一盤灑水,“瘦了三兩呢,你過年不回家嗎?”
“我媽讓我今年去她那過年,”楊萱蹲了下來,她用手拿起一塊吸飽了水分的育苗塊,“她後來給我打了個電話,她說她覺得我是女孩子,一直很乖,不惹事,我哥哥那時候在早戀,成績在下降,她說女孩子能靠結婚第二次投胎,男孩子只能靠自己去拼,我爸那個人又不着調,所以她要了哥哥不要我。”
“我問她爲什麼不兩個都要,結果她不說話,就在那裡哭,”楊萱把育苗塊放了回去,“種子呢?我幫你幫放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