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充完能量後,姜遊和唐不甜從亂石坡的背面向上走。
能見度越來越低。
姜遊拿出戶外手電筒,白色光穿透了黑暗。
他看了一眼手持GPS,他們在不斷地靠近座標點。
路越來越難走。
姜遊踩了一腳水,水濺入腳腕,浸溼了襪子。
他說:“有點冷啊,在這裡失溫挺危險的。”
唐不甜全身上下依然保持着乾爽。步伐也很輕盈。
聽着姜遊粗重的呼吸,她問:“這也是儀式感嗎?”
“你也知道他專業不對,能保持目前穩定狀態,我挺滿意的了。”
“不穩定會怎麼樣?”
“你大概,是不會樂意見到的。”
唐不甜沉默了一會兒。
姜遊遞給她一塊巧克力,她接過,撕開包裝紙咬了一口。
耳中充斥着雨聲。
沉默地前行着。
嘩啦啦……嘩啦啦……
水,潮水……
黃色的泥水拍在她的鞋面上。
唐不甜停下腳步。
土腥味,屍體腐爛的味道,她擡頭四望,土黃色的潮水從四面向她撲來。
刀身暗光浮動。
向她撲打而來的潮水,在距離她身體十米遠的地方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隔開了。
舌尖殘留着巧克力的甜味。
“臭水溝啊。”
姜遊拉下帽子。
木刀向外飛出,向下劈,刀尖在水面上劃過。
劈開了水面。
大雨落下。
沖走了腥臭味。
姜遊看着木刀飛回唐不甜的手中。
手電筒的光芒中,一條小路出現在前方。
姜遊和唐不甜對視了一眼,他們順着小路向前走去。
向前走了大約一兩百米後,有一個山洞。
走進。
山洞中有一個石臺。
“方學舟和於鴻,大概就是找到了這裡。”姜遊用照着山洞中的各個角落。
唐不甜走到石臺前。
“這是什麼?”
“祭臺吧。”姜遊看着石臺上表面古樸的花紋。
“那泉水呢?”
“大概在下面,”姜遊繞着祭臺走了一圈。“似乎,是被信仰過的神呢,被賦予名字,有象徵它的符號,還有儀式,或許在最初,的確是一汪清泉。”
“神?”
“是啊,看上去是被封印了,如果我沒猜測錯的話,鬆動應該是三年前,陳子愷跳下山崖,打破了封印,還真是巧呢,方學舟和於鴻帶走的那塊骨頭,應該算是,法器?我也不是很瞭解……”
“邪神嗎?”
“不一定。”
“不一定?”
“善惡正邪對人類纔有意義,”姜遊用腳踩了踩地面,“夢到神泉……”
唐不甜聽到了姜遊的笑聲。
“它大概是被封印太久了,它把法器給了方鴻舟和於鴻,估計原本指望他們幫它收集力量,結果……不過傻子太多,也說不準……”
“現在要做什麼?”
姜遊隨手指了指一個地方,“這裡,挖吧。”
唐不甜向後退了兩步。
木刀裹着氣勁,向姜遊腳邊飛去,穿入地面,姜遊向後跳了一下躲開,接着,從地底傳來一股力量,炸開,泥點飛濺。
地面向下陷。
木刀刀身滴水不沾,回到了唐不甜的手中。
腥臭的泥水旋轉着,擰成了兩股,分別向姜遊和唐不甜捲去。
木刀揮擊,泥水張開大口把木刀吞了進去。
唐不甜擡手。
泥水的轉速變快,然後突然凝固,斷成一段一段,一塊黑色的骨頭,落到了地面上。
木刀飛回,唐不甜問:“這個就是邪神嗎?”
“顯然不是,法器的另一半吧。”他彎腰撿起了骨頭,愁眉苦臉的把它撞進一個塑封袋中,封口後扔回揹包中。
“那它呢?”
地面突然震動了起來。
裂開。
“跑!”姜遊從唐不甜的身邊跑過。
她跟了上去。
她聽到了身後不斷傳來坍塌的聲音,混雜在雨聲中。
她轉身,看到兩個巨大的模糊的影子遮蔽了天空。
——
好大的雨。
灰茫茫的。
走。
繼續走。
走了很久,很久……
還要走多久……
他擡起頭。
好黑。
只有雨絲上泛着一點光。
晴好的時候,能看到綿長的雪山和藍天交匯在一線間。
晴好……
一絲雨落在他的手心。
纏繞在他的手腕上。
雨滴砸落在他的身體上。
好大的雨啊。
雪好硬。
他猛然擡起頭,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一男一女。男的中等身高頗具厚度,女的手中拿着一把木刀。
雨漸漸地停了。
更遠處,一個小小的,紅色的身影在慢慢靠近。
“陳子愷是吧?”
男人走到他面前,蹲了下來。
他看清了他的臉,圓臉,帶着一副黑框眼鏡,看上去很和善。
“我?我不是死了嗎?”
他低頭看自己的身體,灰色的,模糊不清,像是勉強拼貼起來的一樣,彷彿很快就會散掉。
他嘗試着坐了起來。
“是啊,死了。你母親,現在住在蘭欣苑的一個車庫裡,每天靠撿垃圾換點吃的。”
陳子愷低下頭,“我後悔了。”
薑末走到姜遊身邊,麻團乖巧地圍在他的脖子上。
他拉了拉姜遊的袖子。
“你記得方學舟和於鴻嗎?”
“他們怎麼了?”
“他們想幫你復仇。”
“他們,他們不會做了什麼……”
“沒成功。”
他看到陳子愷送了口氣。
姜遊在陳子愷身邊坐下,“你還真是個好人。”
“她是我的初戀。”陳子愷突然說。
“然後呢?”
“十幾年,她難道一直在騙我?她怎麼能裝的這麼像?又怎麼能一點情分都不念?我放她走,帶着涵涵走,她還不滿意,她…………”陳子愷擡頭看着姜遊,試圖從他的眼中找到答案,“爲什麼?”
“你媽養了你四十多年,你不還是說跳就跳麼?”
“我……”
姜遊在陳子愷身邊坐下,他舒了口氣,“真美,是吧?”
雨停了。
烏雲散去。
綿延的雪山在陽光下泛着淡金色。
陽光刺進他的眼中。
“我想媽媽了。”
“好。”
纏繞在陳子愷手腕上的蛛絲鬆開。
靈魂化作了一個個光點,薑末伸出手,掌心有一道紅痕,光點落下,融化在他的身體中。
持刀的少女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着這一切。
蘭欣苑一間堆滿飲料瓶的車庫中,昏睡着的年老的婦女突然睜開眼睛,“阿愷……”
她流下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