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將軍在四川時,吃過人肉嗎?“
“不止是我,大西軍將士在蜀地從未濫殺過一人!暴君,你休要血口噴人!“
“原以爲將軍草莽出身會洞悉人性,現在看來連地獄都不知爲何物,朕告訴你,朕吃過人肉,而且還不止一次。”
崇禎十八年九月十八,山東登州。
離島海港,大明中興號戰列艦甲板上,朱由檢擡頭望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平西王李定國,臉上露出不可思議表情。
三天前,崇禎皇帝接到南京西安兩處錦衣衛密報,得知李自成,左良玉正攻擊成都,意圖瓜分大西國。
崇禎皇帝龍顏大怒,他憤怒於李自成竟敢違背自己詔令,貿然對張獻忠下手。實際上這也不能全怪李自成,他麾下幾萬人馬靠着朱由檢施捨,在陝西都快要餓死了。
一番深思熟慮後,朱由檢決心除去這顆不聽話的棋子。隨即派人前往北京,將已經被關押半年的李定國帶回山東,對其委以重用,剿滅李闖叛逆。
在見到李定國之前,崇禎皇帝有理由相信,即便此人頑固如遠在西伯利亞牧羊的蘇武,在天恩浩蕩下,在自己的感召下,也會回心轉意投入大明麾下。
懷着這種招賢納良的心態,朱由檢在戰艦甲板上召見了李定國,然而見到大西將軍尊容時,他徹底憤怒了。
沒有人會想到,只是短短半年,曾經氣吞萬里如虎的大西猛將沒了,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個身材消瘦,形如槁木,腰背佝僂的病夫。
此時李定國正腳戴鐐銬,搖搖晃晃站在甲板上。若不是旁邊兩個中衛軍親隨扶着,他很有可能會一頭栽到海里。
很難想象這就是後世戰功赫赫天下皆降獨步降的晉王。
朱由檢回望站在身後的高文彩,方正化,王承恩,張國維等人,一臉茫然。
朱由檢記得今年二月,自己曾特意叮囑廠公,讓他好好照顧李定國,不要怠慢,因爲此人將來還有大用處。
之後,朱由檢日理萬機忙忙碌碌,夏收,打仗,訓練海軍。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彷彿永遠都做不完。
在這百忙之中,皇上漸漸忘了錦衣衛南鎮撫司詔獄內還被關着的這位大將。
雖說鎮撫司番子們的手段,朱由檢早有耳聞,也能想象,然而在自己提前打過招呼的情況下,還把人整成這樣,簡直是不把皇上放在眼裡。
這哪是二十歲出頭的少年,簡直就是五六十歲的老翁。
“快把腳鏈解開!說,這誰幹的!!“
”朕不是說過?要好生服侍李將軍,是誰把李將軍都折磨成這樣的?!是誰!”
不等羣臣回話,暴君崇禎一巴掌就扇在廠公方正化臉上。
這一掌打的勢大力沉快如閃電,公公雖研習葵花寶典辟邪劍譜九陰真經多年,然皇上這一掌卻頗得如來神掌真傳,便是本朝第一高手俞大猷也難躲開!
“大膽方正化!還真把自個兒當成廠公玉雨化田了!朕的人你也敢動!你有幾個腦袋!”
雨化田是成化年間東廠一等一的高手,縱橫江湖數十年,殺人無數,無人能敵,後因得罪東林黨人,被四大門派高手合力殺死。
方正化見龍顏大怒,自知不能還口,更不能躲避,於是只好茫然無措的站在原地。方正化身爲廠公,東廠西廠亦或是鎮撫司出了差池,他都逃不了干係。
更重要的是,皇上的手段,他是親眼見識過的,赤手空拳三五名韃子白甲兵都不是對手,何況是他自己。
“高文彩,看你做的好事!看來是朕太寵溺南北鎮撫司了,從今日起,罰你三個月俸祿!再有下次,罰去揚州做男妓!”
“謝皇上隆恩!”
高文彩被朱由檢罵的狗血淋頭卻不敢還口,這個錦衣衛堂上指揮近乎朝廷三品大員,然而實際權力比不少三品要大,平日裡可以說威風八面,如今卻因爲一個流賊,被皇上當衆責罰。
高文彩內心委屈,又如何爲外人道也!
崇禎十八年,北直隸各地災荒不斷,各地糧食奇缺,山東河北,百姓易子而食,菜人價格從每斤十文漲到了三十文。山西河南,因爲吃觀音土被脹死的百姓更是不計其數。
李定國自二月起,便關在錦衣衛南鎮撫司,南鎮撫司歸堂上指揮高文彩管轄,方正化剛纔那一巴掌挨的着實是冤枉。
然而高文彩又能怎樣呢?
他手中沒有銀子。
物價騰飛,糧食匱乏,皇上派發的銀子只夠錦衣衛勉強溫飽,好在底下兄弟都沒有怨言,畢竟皇上每日都只喝兩碗小米粥。
在這種情況下,如何指望鎮撫司對一個囚犯優待呢?
實際上,高文彩沒讓李定國餓死在鎮撫司大牢,已算是格外開恩了。
這半年來每日從京師詔獄中擡出去的屍體加起來少說也有上千具。
這些死人除少部分是被皇帝欽點凌遲處死賣到黑市做人肉叉燒包,大部分都是一進來便被活活餓死。
李定國好歹每天還有半個發黴的窩窩頭可以去啃,而其他人呢?
唉。
如果說要追問責任,責任當然在崇禎本人身上,不過皇帝是永遠不會錯的,即便偶爾犯錯也必須要有人出來背鍋。
“趕緊給李將軍拿點鯨魚肉吃!不要罐頭!要新鮮的鯨魚肉!“
當李定國抱着一塊鯨魚肉狼吞虎嚥時,從登州城中匆忙趕來的御醫已經開始在爲李將軍號脈。
“皇上,不要緊,他沒事,只是身體羸弱,調養數月便好了,”
“好,給他開點大力丸,朕等不了幾個月!朕要他過幾天就去打仗!”
御醫猶豫片刻,卻是站在朱由檢面前一動不動
“何事?怎的不開藥!”
崇禎皇帝從袖中掏出手槍,接過王承恩遞來的方巾手帕,怒氣衝衝擦拭槍管。每次發怒,他都要保養火器。
“回皇上,大力丸沒有的,那都是江湖郎中的騙術·····臣三個月的俸銀還沒······”
朱由檢袖中掏出塊二兩左右的金子丟給御醫,示意他趕緊滾蛋。
”朕讓你在鎮撫司,本想讓你好好歇息,想明白何爲天道,不曾想讓你受這苦,哎,都是朕的過失啊。”
崇禎皇帝聲音忽然低沉下來,這一刻,他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兒子。
李定國冷冷一笑,他早不相信眼前這個信口雌黃毫無廉恥的朱家皇帝。
“暴君,你不是說要援助我家主公麼?我被關押半年,朝廷卻不派一兵一卒至蜀地,若是左良玉繼續攻打·····“
“左良玉他們已經開始攻打大西軍了,朕也是剛纔收到的消息,還有李自成,上月闖賊與宏光叛逆,夾擊大西軍,估計大西皇帝命不久矣,朕就想着,讓李將軍出山,或有一戰之力,“
朱由檢所言,皆是肺腑之言,實際上,他已經很久沒對人說真話了。
“朕剛纔說過,朕今年已經吃過兩次人肉,大明不是你眼中的大明,朝廷也不是你眼中的朝廷,而朕,話說,你聽過幾個皇帝吃人肉的?”
李定國擡頭愕然望向朱由檢,被眼前此人厚顏無恥殘暴不仁所震驚。
“朕是答應過張獻忠,節制李自成,不使其南下,但朕也不能將刀子架在忠順王脖子上,腿長在他李自成自己身上,“
”朕已經好久沒有大開殺戒了,李自成不聽號令,執意南下,便是個死人了。”
在朱由檢眼中,李自成或是張獻忠早就是死人了。這兩個賊首,致使大明生靈塗炭,嚴重觸犯到各方利益,即便是崇禎皇帝提出寬恕,大明上下也沒人贊同。
“你本來也是個死人,不過朕看你不過二十出頭,如東昇旭日,大有可爲,朕決定給你機會手刃仇敵,殺了李自成,不過前提是要歸降大明,做朕的大將軍,你可願意?”
“當然,你還有另外一個選擇,那就是回到鎮撫司詔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