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大雪初霽。外面的銀色世界，讓人眼前一亮。
葉無雙端着浸有花香的熱水入了凰閣，卻見一向賴牀的正元皇后今兒起了個大早，此時，她安靜的坐在鋪有貂皮裘皮的鳳屏矮几之上，雙手微微交疊，神色冷然的盯着案前盆景入神。這一盆是高貴豔麗開得富貴繁容的牡丹，另一盆則是清雅馥郁的小雛菊。
兩盞截然不同的花種，雖然都是由皇家花匠在溫室裡培育而出，但在這皚皚寒冬各自綻放，倒也讓人賞心悅目。
“娘娘，洗漱的時間到了。”
葉無雙淺聲一喚，卻並沒有讓正元皇后回過神思。許久，她才幽幽的說了一句：“無雙，你過來。”
不明所以的葉無雙只能怔怔的走了過去，望着正元皇后臉上的倦容，以及略顯憔悴的眉目，她愕然驚道：“娘娘，你怎麼了？”
對方木然的搖了搖頭，突然伸出纖細晶瑩的玉指，往案上的兩盞盆栽一指：“無雙，這每天都會有一幫小太監給本宮的凰閣，送一些可供觀賞裝飾的奇花異卉來。往日送來的不是牡丹就是芙蓉，可都是一些璀璨奪目就好似珍珠瑪瑙那樣令人陶醉的花，可今天，竟然有不長眼的太監，給本宮送來了這麼一盞不起眼的雛菊。無雙，若換作是你，你會選這花中之王的牡丹呢？還是選這，讓人不值一提的雛菊？”
葉無雙不明白正元皇后問這話的意思，只是微微上前，仔量觀賞一遍。這才幽幽道：“興許是太監覺得，這芙蓉牡丹雖然華美豔麗，可整日觀賞，也恐怕讓人心生煩膩。就好比吃多了各種絕味佳餚，有時候也會偏向清淡小粥。”
“煩膩？你的意思是，他煩膩了嗎？”
正元皇后秀眉一挑，一雙美眸帶着讓人刺骨的寒意，看得葉無雙無所適從。
她忙俯身行禮，語氣緩和道：“娘娘，其實依無雙之見，這雛菊也並不是不好，雖然不如牡丹芙蓉富貴美好，不過它卻猶自開放，不爲誰賞，這份獨特的嫺雅與清幽，也有難得的韻味。”
“你是在指你自己嗎？”
這比凜冬還要陰寒的話，讓葉無雙香肩微微一顫，她不明白，昨天還好好的正元皇后，今天怎麼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陰沉與冰冷。
“無雙不明白娘娘的意思，是無雙做錯了什麼讓娘娘不高興了嗎？若是如此，無雙甘願受罰。”
這還是服侍正元皇后以來，她第一次發這麼大的火。
正元皇后並沒有罰她，只是繼續盯着兩盞盆景出神，良久，她才冷冷一嘆：“看來，你是選擇了這盆雛菊，來人啊，把這牡丹端出去砸了。”
說話間，娥兒就匆匆忙忙的過來了。只見她端起那盆牡丹就走到窗畔，將牡丹花狠狠一扔，“砰——”的一聲，便砸得粉碎。
一切發生得太快，葉無雙根本來不及反應。
“娘娘，你這是……”
“既然你不喜歡，那就砸了吧。如了你的意，你高興嗎？”
她挑着眉，神色陰鬱的朝她問着，冷凜的瞳孔，就像可以將一切冰封。
葉無雙不在說話，只是默默的跪着，在一切她沒有看透之前，她覺得沉默也許是對自己最有利的。
跪了也不知多久，窗外一絲寒風襲來。鵝毛般的大雪，再次翩然而降。
葉無雙驀地感覺周身寒意竄過，忍不住打了個小小的寒顫。
這一切，
皆看在了正元皇后的眼裡。她眉目一挑，半晌才掀脣道：“無雙，你起來吧。”
葉無雙這才緩緩起身，由於跪得太久，地上又太陰寒，她還沒站穩，便又摔倒了下去。
“無雙，你沒事吧？”
正元皇后衝了過來，似要扶她，微紅的美眸略帶一絲愧疚的詢問道。
葉無雙搖了搖頭，示意沒事。隨後挽着正元皇后的手，勉強站了起來。
“多謝娘娘。”
“無雙，你坐。”
“娘娘，我還是站着吧。”
儘管正元皇后已經恢復到了昔日的溫婉大度模樣，可葉無雙的心裡，卻隱隱感到了不安。她總覺得，正元皇后今天對她說的話，並非是無心。
“無雙，方纔本宮心緒有些暴躁，可能是昨夜沒睡好的原因，所以對你才刁難幾分。你……不會怪本宮無理取鬧吧？”
“無雙不敢。只是見娘娘倦容頗深，心有憂慮。要不，無雙現在去給娘娘弄碗安神湯來吧。”
“罷了，別說給我熬安神湯，現在就算給本宮吃什麼靈丹妙藥也無用。”
“娘娘究竟怎麼了？”
她紅脣輕啓似要說什麼，可最終又咽了下去。最終，只能悽楚一笑：“沒什麼，你只需陪本宮說說話就好。”
“那無雙遵從娘娘的意思。”
“無雙，你靠本宮近一些，讓本宮看看你的臉可好？”
葉無雙微怔，秀眉緊蹙，雙眸一眨，長長的睫羽輕輕顫動，在眼簾下投出一片淡淡的陰影。
“娘娘還是別看的好，無雙這張姿顏，只怕嚇着你。”
“無妨。”
正元皇后說罷，竟主動走了過來，然後細細的盯着葉無雙的臉蛋打量。
良久，她才清冷問道：“無雙，能告訴本宮，你的臉，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嗎？”
想起昔日的往事，她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忙道：“娘娘怎麼想起問無雙這個？”
“沒什麼，只是想到你入宮月餘，深討本宮歡心，本宮卻對你一無所知。”
“原來是這樣，娘娘，無雙的臉已經毀了有八年之久了，很多事情都回憶不起來了。”
“八年，這麼久了？那你認識皇上的時候，有幾年？”
“初見皇上，約摸是六年前的事吧，那時候皇上還未稱帝，只是無憂城的一方城主。”
“這麼說來，皇上見你時，你已經毀容了？”
“是啊，那時候的我，剛好流落異國，一人又孤苦伶仃。皇上見我可憐，便將我留在無憂堡，然後照顧敏兒小姐。”
“只是看你可憐？你們之間就沒有其它？”
面對正元皇后那充滿質疑的眼神，葉無雙總算明白了皇后今天的古怪，原來，她真的開始懷疑她與正元帝的過往了。
她忙訕然一笑，有意掩飾的迴應道：“娘娘多心了，若皇上不是看我可憐，難不成還能看上別的？無雙無財無貌，又不擅討人歡心，也只能博皇上一時的同情罷了。”
聽完這句，正元皇后臉上的警惕，這才微微消散。隨即又道：“話雖如此，不過無雙，本宮卻有一個很大的疑問。”
“娘娘請說。”
“你……未毀容之前，姿色定是舉世無雙吧？”
此話一出，葉無雙驚駭的退後幾步，不由苦澀笑道：“娘娘謬讚，無
雙姿容只談清秀，豈有有娘娘說的那般出衆？”
“無雙你不必謙虛。本宮不糊塗，眼力也不差。本宮初見你時，就覺得你曾有驚世容貌，或是因別的女子嫉妒，所以才遭毀之。”
“娘娘……”
“無雙，別的本宮可以不去追問，但本宮想知道，你跟皇上曾經有過的過去。”
“娘娘想聽什麼？”
“實話！”
咄咄逼人的二字，驀地讓葉無雙啞口言。但她明白，今天若不徹底打消正元皇后心中的疑慮，日後不但會給自己招來禍短，恐怕不寧連累旁人。因爲，她太清楚正元皇后對懾驚天的深情了，那種深情，可以讓她不計一切的瘋狂吧。
“回娘娘，無雙留在憂城只有一年時間。那時候除了陪在敏兒小姐身邊，便鮮少可以見到皇上。因爲那時的他乃一國城主，城裡的大小事情，都是他親力親爲。別說奴婢，連敏兒小姐想要見他，也是靠哭鬧來爭取的。”
“你說你在無憂城只留了一年時間，那你告訴本宮，你流落異國，無處可去，好不容易可以在無憂城中安定，爲何又要離開？中間是發生了什麼嗎？”
望着那雙敏銳的水眸，半點不肯鬆懈的朝自己盤問，葉無雙努力的平復心緒道：“城主和敏兒小姐雖對我照顧有加，不過因爲奴婢的容貌有異常人，卻時常被人鄙夷恥笑，因而還受到排擠，所以纔不得不離開，打算另謀生路。”
“各種情由，當真如此簡單？”
葉無雙低眉順眼的笑笑：“娘娘若是不信，便可找皇上親自詢問。不過，娘娘可別說我是因爲被人排擠而去，因爲離開時，我怕城主質問起原因，是選擇不辭而別。所以到到現在，無雙每次面見皇上，都有些生愧呢。”
的確，她早就發現無雙每次見皇上的時候，眼神都有些不自在。而皇上看她時，則帶着一種理直氣狀的質問感。
若一切是真的，那麼說來，是自己錯怪她了？
“娘娘……娘娘，你還有什麼想問無雙的嗎？”
正元皇后長長的舒了口氣，然後笑吟吟的上前握住她的手道：“看來是本宮多心了，無雙，本宮給你道歉。”
“娘娘只要寬心就好，道歉的話，無雙可受不起。”
“無雙，這事你能不讓皇上知道嗎？免得他會認爲本宮心眼太小。”
“娘娘，無雙現在連話都不敢跟皇上說，哪還會提起這事啊。你就放一萬個心吧。”
“無雙，那真是委屈你了。”
正元皇后一邊說，一邊愧責的埋下頭。心中不由埋怨，自己怎麼能聽娥兒那丫頭胡亂唆使呢。就算不相信皇上對自己的真心，也不能去質疑皇上會迷上無雙啊。畢竟宮中美人，那麼多，比無雙貌美年輕的，比比皆是。
“無雙，今天你就先回流雲殿休息吧。”
“娘娘，這怎麼使得，今天是我當值，我得好生侍候你呢。”
正元皇后微微一笑，眼中盛是親切：“罷了，本宮剛剛讓你罰跪那麼久，你身子又弱，今天還是迴流雲殿歇息吧。”
“可是我若走了，那娘娘你怎麼辦？”
“本宮會另選別人當值，怎麼，你還怕偌大的皇宮，沒人來侍候本宮？”
“這……”
“去吧，算本宮對你的補償吧。”
“那無雙，謝過娘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