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春三月,輕淺的微風,吹開了各色爭豔的野花,潤物的細雨,帶着溼漉漉的煙霧,把整個大地清洗得乾淨整潔。太陽還來不及露出臉來,碧綠的柳條枝兒,便熱情的伸出臂膀。
凰閣內,一早就有兩位稀客登門拜訪。
不錯,這衣着金絲白紋曇花雨絲錦裙,頭流蘇髻的高輕盈女子,不是別人,乃是當今北國李丞相之女,李婉兒。一個月前,剛被懾驚天封爲婉妃。
與她同有此殊榮的,還有王太傅的女兒,王柔。相比較之下,身穿翡翠煙羅綺雲裙的柔妃,雖沒有這婉妃看着高貴漂亮,但也算得上嫵媚動人。
二人都是重臣之女,懾驚天之所以選定二人,倒也算是安撫老臣的心。
眼下,這二人除了在納封之日來給皇后行過禮以後,倒還是第一登門來拜訪。
正元皇后雖然近日身體有恙,但也大方的接見了。
陪着正元皇拉了一會兒家常之後,李婉兒率先沒有按捺住自己的性子,朝皇后試探的說道:“皇后娘娘,這眼看已到了下早朝的時間,這皇上,難道就不過來凰閣走一趟?”
“是啊,皇上怎麼還不來啊?”柔妃也有些坐不住了,一雙嫵媚的雙眸,時不時盯着殿外打量。
原本正在品茗的正元皇后,在聽這樣的問話,她整個身軀不僅一僵,連手中的茶杯,也凝滯了下來。
她不動聲色的瞥了婉妃和柔妃一眼,有些事情,算是心知肚明。
當下,她將杯盞放下,用一種極其冷漠的口吻回道:“皇上,事物繁忙,又日理萬機,怎有空,來本宮這裡一坐?幾位妹妹,若想見皇上,怕是會讓你們失望了。”
眼下瞧心思被看穿了,婉妃多少有些尷尬,忙朝正元皇后行了行禮道:“娘娘莫怪,婉兒和柔妃不是這個意思,我們只是覺得,娘娘如今抱恙在身,皇上理應過來探望纔是。並非我們私心,請娘娘明查。”
“是啊,娘娘,我們只是爲你鳴不平罷了,沒有別的意思。”柔妃附議着,眸子裡卻充滿了不甘。不錯,入宮這麼久了,她的確就沒見着皇上幾面,這次本來是藉着給皇后請安的空子,想見皇上一面的。可沒想到, 如意算盤還是打空了。
“妹妹們的好意,本宮心領了。不過皇上啊,是不可能來這裡的。”
她冷然的說着,水眸幽幽的眺望着遠處,這幾個月來,她是徹底被他冷落。他幾乎一抽出空,留在的就是葉無雙的身邊。任誰也不懂,她身爲北國的皇后,竟然做夢也在嫉妒着那個被毀了容的醜陋女人。
“娘娘真會說笑,你生得這般風華絕代且鍾靈毓秀,如今又母儀天下。皇上待你定是萬般恩愛,讓妹妹們,可羨煞得緊呢。”
李婉兒看似恭維的說着,可心裡,比誰都惱火着呢。
柔妃也道:“是啊,你瞧,皇上一心都記掛着娘娘,可從來沒到過我玉靈宮一步。”
“哎喲,我倒和柔妃妹妹是同道中人了,我的意濃殿,皇上可也沒來過。”
二人這滿是抱怨的語氣,明顯就是說些正元皇后聽的。她們皆以爲,皇上不去她們那裡,完全是正元皇后的意思。因此,今天才故意來這裡一鬧。
娥兒就算再傻也能聽出了她們話裡的弦外之音,當場就爲正元皇后打抱不平道:“柔妃,婉妃,合着你們的意思,就認爲是娘娘霸佔着皇上不讓了?讓你們受冷落了?”
“婉兒倒不敢認爲是皇后霸佔着皇上。興許是皇上對娘娘情深意重,怕去了別的宮殿,會傷了娘娘的心,所以不來。但如今,皇上既然有了娘娘,但又納了我們,婉兒不妄想跟皇后娘娘爭什麼,但,好歹也要讓皇上做到雨露均沾才行啊。”
王柔也跟着迴應道:“就是,我和婉姐姐入了皇宮,也不只是爲了自己享福。我們得爲皇上誕下子嗣,爲皇室血脈延續才行啊。”
說得如此冠冕堂皇,無非就是想見皇上,要得皇上的恩澤罷了。
要換正元皇后以往的剛烈性子,說不定早把這兩個賤人拿去出杖罰了。可眼下,想到她們的處境跟自己是一樣的,都是被正元皇帝漠視的可憐人兒,她的心底,才微微平衡些許。
“娘娘,你別不說話啊。”
“是啊,娘娘,你好歹也是一宮之主,你總不能讓你一人吃肉,我們連湯都喝不着吧?”
“大膽,你們竟敢跟娘娘這樣說話,你們也太放肆了吧?”
娥兒大喝一聲,怎麼也沒想到,一向孤高冷傲的皇后娘娘,會被這兩賤妃爬上頭來。也不想想,她們能有今天這地位,還是得了皇后娘娘的首肯。
被娥兒這樣一喝,婉妃和柔妃的態度,才稍稍謙遜一點。可心裡,卻無不惱火。心忖,自己再怎麼說,也是皇上親封的妃子,眼下卻被一個宮女指手畫腳。要不是看她是皇后的貼身婢女,否則,有她好受。
“婉妃,柔妃,你們真的一整月都沒見過皇上?”
良久,正元皇后才淺聲詢問。不過那平靜的語氣,卻聽不出半點意外。
婉
妃秀眉一擰,帶着嬌嗔迴應:“可不是嘛,這封妃都一個月了,皇上可一次都沒寵幸過我。”
柔妃也道:“娘娘何必還用這樣問呢,這些,你心裡不都清楚着嘛。”
她冷魅一笑,知道他心繫葉無雙。可沒想到,已經偏愛到了這種地步。眼中的狠色,越發陰沉。
“本宮知道你們心裡苦,心裡難受。可本宮,也沒辦法。”
“皇后這話的意思就是,還是不會過問,任由皇上冷落我和柔妃妹妹嗎?”
“娘娘,你這樣做可不公平啊。我爹在朝這麼多年,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我成爲帝妃,卻落得這副模樣,我……”
“好了好了,柔妃,婉妃,你們就不要拿那些話來壓本宮了。本宮怎麼你們的難處。可本宮,也有難處。”
因爲這一個月,她貴爲皇后,卻不比她們好。只見了皇上一面,而這難得的一面,都是因爲皇上被重臣們施壓,自己才僥倖見到。
“娘娘,你能有什麼難處?皇上不都依着你嘛!”
“就是,娘娘,皇上對你的好,我們連百分之一也沾不到呢。”
“柔妃娘娘,婉妃娘娘,請問你們什麼時候,看到皇上來這凰閣了?你們還真以爲,皇上不去你們那裡,是娘娘在中間阻攔?”
娥兒怒火沖天的說着,爲這兩不清青紅皁白的女人,感到頭疼。
正元皇后卻淡淡的瞥了娥兒一眼,神色清寂而悲傷道:“娥兒,不要說了。”
“不,娘娘,你不讓我說,娥兒非要說。我知道,你愛面子,不想說出此事。可你有想過沒有,如今婉妃柔妃都認爲是你不對,都認爲是你藏着皇上不讓她們見到。可事實呢?並不是這樣的,你心裡的苦,根本無處可說,你只有默默承受。可你這樣承受,又要到何時呢?”
娥兒的一番話下來,瞬間聽得柔妃和婉妃雲裡霧裡。
二人面面相覷,良久才把目光轉向娥兒道:“娥兒,你的話,是什麼意思?難道,皇上不去我們那裡,並不是因爲皇后娘娘?”
“對啊,娥兒,到底怎麼回事,你說清楚啊。”
關係到自己日後在後宮的地位,兩位妃子看着娥兒的模樣,無不全神貫注。
“想必兩位娘娘在入宮前,多少還是有聽說一些吧。宮中有位叫葉無雙的婢女,是皇上在天女祭鼎的當日,親自救下來的人。”
“是啊,聽宮人說起,這個女人好像會什麼妖術,長得很醜,卻可以迷惑皇上。”
“對對,我也聽說過。”
娥兒冷瞥二人一眼,輕哼道:“不錯,你們之所以見不到皇上,全是因爲皇上的心,早被這個女人迷惑。如今,除了她以外,沒誰可以見到皇上。”
“真的嗎?連皇后娘娘也不行?”婉妃還是充滿質疑,因爲她總覺得宮中的傳說,不可盡信。一來,散佈謠言的人太多,二來,若那女子真像他們說的那般醜陋,又豈能得到帝王的心?就算她是會妖術的女人,那也應該把自己變得漂漂亮亮才行啊。
柔妃一直和婉妃站在同一陣線,也跟着道:“娘娘乃六宮之主,那女人就算再厲害,應該也抵不過娘娘的威儀吧。”
正元皇后苦澀一笑,看着眼處的眸子緩緩了收了回來,語氣充滿辛酸與無奈道:“本宮雖爲六宮之主,那又如何?皇上的心,已不在此,本宮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沒有辦法,讓他多看本宮一眼。”
這種哀涼而悲愴的語氣,終於讓婉妃和柔妃變得安靜了下來。
她們終於相信,皇后娘娘說的應該不是假的了。若真是得chong,一個女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流露出那樣空虛而寂寞的眼神。
看着沉思下來且又無話可說的二人,娥兒冷笑道:“柔妃,婉妃,你們現在還有什麼要副問皇后娘娘的嗎?”
柔妃和婉妃嬌顏一紅,各自有些心虛的瞥了對方一眼,這纔想起,她們方纔的話,的確有些過了。
婉妃率先表態道:“娘娘,是婉兒有錯,一時沒弄清楚情形,錯怪了娘娘。還望娘娘見諒,不要跟婉兒計較纔是。”
“我也有錯,請娘娘責罰。”
“罷了,本宮知道,你們都是因爲想見皇上心切,也別無惡意。只是本宮無能,幫不了到你們什麼。”
話落,她又再次端起案上的茶盞,目光很是惆悵。那張白皙而高貴的容顏,已看不到往日的桀驁與自信,反之,變得無比落寞與頹喪。
“娘娘,你身爲皇宮之主,難道,你真的要看着這個妖女胡來?”
婉妃在得知不是皇后暗中搗鬼以後,膽子不由也大了起來。她想,畢竟只是一個醜陋的宮婢,肯定要比皇后這樣的大人物好對付多了。
王柔也道:“就是,娘娘,這後宮可是你的天下。你可不能,看着皇上着了那妖女的道啊。”
正元皇后暗瞥了娥兒一眼,想說什麼,終究沒有說。
娥兒卻心領神會的上前,笑得有些詭異道:“娘娘最近身體抱恙,哪有心情理會那
小妖女啊。再說,經太醫診治,娘娘可能是有喜脈了。”
“喜脈?”
二女一驚,面色各異。
片刻後,才虛假一笑,滿是恭賀道:“那恭喜娘娘,能早日爲皇上誕下龍子。”
“是啊,看來,這北國的江山,很快就有新的繼承者了。”
“兩位妹妹說笑了,這是不是喜脈,還很難定呢。”正元皇后掩嘴輕笑,說得極其謙虛。
娥兒又道:“娘娘有了喜脈,自然要安心養胎,爲了穩妥,是不可能再去找那妖女。但娘娘還是很擔心你們,你瞧你們個個初入皇宮,別說想得皇上恩澤,連皇上的面都難見到。如今你們年輕倒也罷了,若再過幾年,人老珠黃,要還是不能讓皇上記掛在心,那日後的苦頭,可有得受啊。”
娥兒一番話下來,將其中的利與害道得清清楚楚,驀地就把心急的柔妃和婉妃嚇得臉色發青。
“娘娘,這事……你還真不爲我們做主啊?”
婉妃當下說得聲淚俱下,一副雨打梨花的模樣,倒也着實可憐。
柔妃也道:“是啊,皇后娘娘,你就跟我們勸勸皇上吧,好歹,也讓他來看看我們吧。依柔兒估計,他恐怕現在連我們長啥樣都不記得了吧。”
正元皇后聽完這些,很想笑,突然就覺得笑不出來。是啊,這麼長時間沒來這凰閣了,是不是哪一天,他連她長什麼樣,也會忘記呢?
“柔妃,婉妃,你們別這樣,我家娘娘現在自己也很爲難。身爲六宮之主,想見皇上一面,都難之又難,這傳出去,完全讓人恥笑嘛。所以,我看,各位娘娘,還是稍安勿躁,再等等吧,說不定,哪天皇上想通了,就來看你們了也指不定啊。”
娥兒這些無關痛癢的話,讓柔妃和婉妃深深明白,求這皇后娘娘,是徹底沒了希望。她壓根就是紙糊的老虎,別人傳得厲害,其實完全就是擺設而已。
失望的出了凰閣,柔妃六神無主的拽着婉妃道:“婉姐姐,你說怎麼辦嗎?這皇后娘娘,明顯就是自己有了後路,不管我們的死活。她有了龍胎,我們卻什麼也沒有,還說讓我們等着,這要等到何時啊?女人的青春,也就這麼幾年,過了這幾年,別說皇上了,連宮人也不會多瞧我們幾眼。”
柔妃的話,說到了婉妃的心坎裡。當下,她一咬牙,神色淒冷道:“你說的我何償沒有想過,只是,真沒想到,一個毀了容的醜陋宮婢,可以這樣獲得皇chong,實在讓人不可思議。”
“婉姐姐,你說,那個女人,會不會真的是狐狸精或是什麼妖怪轉世啊?不然,怎麼會讓皇上,連皇后娘娘都不聞不問呢?”柔妃一邊說,一邊露出恐懼的神情,想必,還真把葉無雙當成了什麼妖魔鬼怪了。
婉妃倒比較堅強,但見她粉拳一握,美眸劃過一抹精光:“管她是什麼妖精鬼怪,我定要讓她現出原形,這種會妖術的女人,毀了我們的一切。皇后可以坐視不理,可我們,不能如此。”
“嗯,婉姐姐,我們一定要好好對付這個女人。對了,我十歲那年,我哥生了一場大病,曾請來一位茅山的道長爲其祛除病邪,道長說,我哥是因爲上山狩獵,被成精的蛇精纏住了。後來經道長施藥渡法,倒也好了。你說,我們要不要把這位道長請入皇宮?”
聽着這話,李婉兒眼中精光閃耀,很是滿意道:“這倒是個辦法,不過,一定要隱秘行事。只要破除這個女人的妖法,讓皇上不再被她迷惑,那我們可算立了一件大功。到時候,看皇后娘娘,還能不能,再這樣若無其事的。”
“就是,皇后娘娘膽子太小了,連個小宮婢也不敢對付。看來,將來的後宮主位,她未必能鎮得住。”
“好了柔妹妹,話不要亂說,這可是我們入宮親,父親大人們千叮萬囑的。”
柔妃忙掩了掩嘴道:“該死,瞧我這破嘴。”
凰閣……
“都走了嗎?”
正元皇后面色冷凝的捧起了鳳輦一側的雪白貓咪,這是使臣專門從西域給她弄來的波斯貓,此貓通體雪白,晶瑩如球。抱起來舒服溫暖不說,它的長相還嫵媚乖巧。以前,正元皇后是不喜歡養這些東西的。後來,被皇上傷得心灰意冷的她,便決定養起了這個小東西。
每天看着它,在凰閣內上跳下竄的,也不至於太孤單。聽着它慵懶的叫聲,也會讓她空落落的心,有一絲的安慰。是啊,她要等的人不來,可這隻貓,卻會永遠守着她。
“回娘娘,都走了。”
娥兒安靜的迴應着,目光變得謹慎些許。娘娘這一個月來,漸漸將脾氣收斂,看似比平日溫和了許多,可只有她明白,娘娘的心情,是一天比一天糟糕。
“那你說,這兩個蠢貨,會對葉無雙下手嗎?”
“回娘娘,依奴婢看來,應該會吧。因爲,她們可都是千金貴女,如今又成帝妃,眼裡豈能容下葉無雙那樣的賤人。”
“很好!”
她眯起眼,幽幽一笑,繼而低頭,輕輕撫摸着懷中的貓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