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蘇竹進來時咳嗽了兩聲, 君裕和臨易聽見後擡頭看向門口。臨易倒是老神在在,就是君裕的臉微紅,不好意思的放開臨易, 下了榻, 給他讓出地方給阿易看身體。
林蘇竹也沒謙讓, 對君裕行了禮, 就走了過去, 秀珠連忙給他搬了個凳子坐下。
臨易見他來,便倚着靠枕,把手伸了出去。
林蘇竹只是照例過來看看, 定時診脈,防止有意外發生。
臨易的身體能夠明顯的看出頹勢來, 五指纖細, 指尖泛白, 即使握着手爐也感覺的到他手指的冰冷。臉色蒼白,精神不濟, 很多時間都是躺在牀上。
君裕在旁邊靜靜地陪着,直至林蘇竹把完脈。
“還是老樣子,不過氣色已經好多了,多休息,還是按我原來的方子吃着吧。”林蘇竹診完起身道。
君裕點點頭, 臨易倒是什麼都沒問, 臉色如常。
林蘇竹不想在臨易面前太過垂頭喪氣, 好在他已經裝了三年, 倒也輕車熟路, 並未有什麼不妥。只是君裕從來不知道臨易的身體已經壞到了這種地步,眼下臉色有點兒頹敗。
林蘇竹裝作沒看見, 診完脈就走了。心說,這是小兩口的事,我還是少參與爲妙。
臨易的臉上已經有些血色了,一身雲白色的裡衣倒也襯出臉色的紅潤,君裕放心稍許。
林蘇竹走後,君裕又重新上榻把他抱在懷裡。
“我的身體是不是沒救了?”臨易開口問。
君裕反射性的繃緊了身體,道:“胡說!你好好的,等你身體好了,我天天陪你在院裡看楓樹。”
臨易低低的笑了笑,這個大笨熊演技真是拙劣的可以。
臨易的聲音有些有氣無力,但並未有多惶恐,“棕熊,我的身體我清楚,我能接受的了。雖然林老一直說這是正常情況,不過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當初他練天魔功的時候已經知道了這種結局,本以爲自己在報完仇之後在一個地方孤獨的死去,沒人發現,沒人在乎,只是沒想到他會遇見君裕,一個老實的呆王爺,竟然改寫了他全部的計劃。
君裕抱緊了他,聲音有些沙啞,“別說胡話,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就像我們以前商量好的那樣,等你病好了,我帶你去酈都,帶你去見我的母親。”
臨易心裡苦笑了一下,平時他的身體並未有顯露出多大的病狀,可一旦有了徵兆後,身體會很快的虛弱下去,這是他練天魔功得時候師父告誡過他的,天魔功能在三年之內把人變成一個絕世高手,就能在三個月內讓人迅速的虛弱直至死去。
雖說他後來強行散了功力,不過也只是多活兩年的時間罷了。
“棕熊,”臨易擡頭看他,眸光像漆黑的墨一般看不透心思,“我很幸運能夠遇見你。”
“我不許你這樣說。”君裕的聲音沙啞不堪,自從他知道臨易的身體以後,就一直壓抑着自己,怕在阿易面前表現自己的怯懦和不堪。
臨易不語,任君裕抱着他,享受着他的心跳。
又是夜晚,沒有月亮,黑的很,連刮過的風都要比平時更冷冽一些,陸延和趁着深夜去拜訪了族長陸章。
此時的陸章還在書房裡思考最近這幾天發生的事,一直焦頭爛額,拿不定主意。他眉頭緊皺的坐在椅子上,手支着額頭在想這件事情,盯着案上的書信,是各個長老所陳述的厲害關係。
此時陸延和推門而進,陸章聽聲望去,見是陸延和進來,後面還跟着個低眉順眼的小廝。
“延和,這麼晚了,你來幹什麼?”陸章看是他放鬆了不少,不過語氣還是有些恨鐵不成鋼,“這族裡的長老都說要換,不就是幾個破錢嗎?”
陸延和對陸章行了禮,道:“族長,我們胳膊擰不過大腿,一旦把那西北王逼急了,到時候怕是什麼都沒有了。”
陸章登時驚訝的看着他,“延和,你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陸延和露出一副沉痛的表情,“族長,不是我想同意,而是那西北王不得不逼我們同意,既然結果都一樣,爲何不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那一個呢?”
陸章看着他,搖搖頭,“延和,這次西北王要的是玉寒花,我們給的話,要是他下次要我們黎明之國的機關圖紙呢,我們接着給?那下次他要是要我們的命我們也給嗎?!”
“更何況那西北王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好相與的角色,他會輕易放過我們嗎?”陸章越說怒氣就越高漲,一張臉都快憋紅了。
陸延和搖搖頭,甚是平靜,“族長說的有理,但我們與西北王並不處於對等的實力,比起慢慢削弱我們,他有能力將我們一刀致命,若他真想平了黎明之國何苦大費周折。”
陸章一時無言,陸延和說的確實也有些道理,難道西北王真的就只是爲了一朵玉寒花?
陸延和並不管其它,他垂下眼眸走到陸章身邊,低聲道:“族長,我得到消息,說西北王明晚就會派人去生寒池盜取玉寒花。”
陸章大驚,“你如何得知?”
“族長可還記得他?”陸延和使了個顏色,示意那名小廝過來。
陸章疑惑,可當看到這張和陸雲天神似的一張臉,大驚,“你還活着?”
魏無缺笑笑,“難得族長還記得我。”
陸章被一噎,什麼都說不出來。
而後他驚愕的看向陸延和,“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陸延和道:“無缺這兩年一直做那西北王的幕僚,還算受他信任,自從知道西北王來這裡搶玉寒花後,他甚是擔心,一直在與我偷偷聯繫,報告西北王的行蹤。”
陸章登時有些狐疑,看向陸延和,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就這麼相信他?
陸延和看見他的懷疑,便道:“無缺再怎麼說也是我弟弟,斷不會害了我們。”
魏無缺也適時露出誠惶誠恐的姿態來,“黎明之國怎麼說也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這裡是我父親的家,怎麼可能讓別人害了它。”並且眼睛一轉,笑的更是有些掐媚,“當然我只是希望族長等處理完這件事,能讓我回黎明之國。”
不過,魏無缺心裡卻冷笑連連,什麼這裡是他的家,他從小被關在院子裡,連一次外面都不曾出去過,周圍人對他的只有漠視和瞧不起,他寧可死在外面,也不會回來這裡。
陸章一看他的樣子,就明白了,這是在西北王那裡混的不好,想到這裡有一席之地。陸章心裡冷笑一聲,面上卻是高傲的很,“只要你說的是真的,等那西北王走了,我自然會讓你回來。”
“多謝族長。”魏無缺登時彎下了腰。
陸章別過臉去,不屑的神色很是明顯,“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還有事與延和商量。”
魏無缺便點頭哈腰的出去了。
陸章看着低着眉頭的陸延和,像是看着另一個人,道:“你可知道我們這裡爲什麼會叫黎明之國?”
“知道。”陸延和答道。
三百年前,北域動盪,諸國紛爭。
黎明之國曾經也是北域的一個小部族,名叫黎族,也是擅長機關,與現在不同的是祖先能夠夜觀天象,預測一下什麼時候颳風下雨。後一傳十、十傳百,嘗有外人傳言,說黎族能夠預知天命,改變未來。
後被當時的泱國所知道,就派人把黎族的人抓了過去,讓他們施行推演卜算之術。以人之力怎麼可能預測未來,更後遑論改變天意,後來皇帝震怒,欲殺之而後快,後來牽連全族,被逼無法,只得帶着全族逃命。
最後倉促的逃來千窟山,當時的黎族家主看着剛剛微亮的天空,以及即將升起的太陽,道:這裡就叫做黎明之國吧,希望我們在這裡有一個全新的開始。
“當時先祖還說過,‘黎明之國是我們最後的淨土,以後黎族子孫不得再踏出千窟山一步。’”陸延和道。
而今三百年已經過去了,泱國早已不在,在的只是仍舊把這個當做規矩的黎族人。
陸章嘆了口氣,“你知道就好。”而後道:“你父親……當年的事,我不希望再發生。”
陸延和的手指緊了緊,最後道了聲;“是。”
不一會兒,陸延和也出來了,兩人出了族長的家,在回去的路上,魏無缺問:“情況如何?”
陸延和道,“他信了,估計今晚他就會拿着機關佈置圖去生寒池。”生寒池附近的機關厲害又繁雜,當初設計的時候,是由五個人一起完成的,一般人都是記不住的,只有拿着機關圖去對比着走才行。要是放在以前,陸章是能夠背下來的,但現在他已經老了,很多都記不清楚了。
魏無缺輕舒一口氣,信了就行,瞥了一眼旁邊的陸延和,見他有些心事重重,便閉口不再言語。
陸延和卻道,“小無缺,沒想到你的演技挺厲害的嘛。”剛剛那個掐媚的饞人可真像那麼一回事,要不是他了解自家弟弟原來的樣子,說不定自己也糊弄過去了。
魏無缺白了他一眼,沒搭理他,真是有夠無聊。
“下一任的族長是誰?”魏無缺問,見他轉移話題,魏無缺也就沒有多問。
陸延和一愣,道:“本來下一任該是該宋徽的兒子,可他在二十年前就夭折了。這兩年宋徽也再無其他子女降生,所以這下一任的位置就一直在空着。”
魏無缺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陸延和的眉頭卻是皺了起來,這幾年,因爲下一任族長的事,陸宋兩家已經明着暗着較過不少勁了,宋氏一族,以宋徽爲大,剩下的那兩位,兒子裡也沒個有多出彩的。
“你要成爲下一任族長嗎?”魏無缺看着他問,他沒有說“你想”而是“你要”。
陸延和苦笑着搖了搖頭,“我沒有其他的選擇不是嗎?當初父親離世時,我曾經立誓:完成父親的遺願,一定要讓黎明之國走出這座山,能夠堂堂正正的活在世上,而不必委屈地折辱於此。”
當晚丑時,夜深人靜。陸章下了牀,房間裡一片漆黑,他小心翼翼又輕車熟路的摸索的來到了衣櫃旁邊,打開了櫃門……
執姜和君裕聽見響動沒有了,便小心翼翼的閃進了陸章的臥室。
兩人一前一後,仔細的尋找。
陸延和已經告訴過他們二人陸章的房間佈置,沒過一會兒便發現了衣櫃上的貓膩,二人打開一看,對面的木板已經沒了,露出黑黝黝的洞口,二人對視一眼,執姜道:“快追!”,兩人便閃身進去。
根據陸延和和魏無缺的分析,玉寒花太過重要,生寒池附近機關遍地,也許機關佈置圖只有一份,但它的入口一定不只一個。
君裕和執姜便早早的過來蹲點,而不是在那個人人都知道的生寒池入口等着陸章。
這次玉寒花,他一定要拿到!君裕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