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我和沈昭?”洛月汐連着發了兩問表達了她的不解和疑惑, 看着洛文彬不似作假的樣子,她不由微微有些不虞和無奈,同時還隱隱有些不耐煩。
她和沈昭的事情都過去了這麼久了, 怎麼他們還要提起?當年的事情本來就是一筆亂賬, 後來她和沈昭都接連踏上修途成爲修士了, 怎麼還要說起這個?
洛文彬看出了洛月汐眼中的不耐煩,倒是並不驚訝, 只是淡淡道:“你和沈昭當初成親所有的禮節都已經齊備了,就算你自己不承認,你和他確實是夫妻關係。”
“如果這件事情不說清楚, 不明不白的也是麻煩。”洛月汐看了沈昭一眼, 聲音清淡, “如果不解決此事,沈世侄日後如何再娶妻?”
這倒也是, 她既然沒有打算和沈昭在一起,那還佔着他妻子的名義和地位確實有些不像話, 沈昭日後若有了紅顏知己,總不能因爲她而變成“第三者”吧?
洛月汐眨了眨眼睛, 一臉的無所謂:“哦, 既然這樣, 那讓沈昭寫一封和離書不就好了。”她轉頭去看沈昭,笑得溫柔,“你會寫的,對吧?”
她說話輕聲細語, 語氣溫和聲音輕柔,臉上還帶着微微的笑意,一副十分溫柔文弱的模樣,但眼神中卻帶着幾分冷意,顯然有些惱了。
不過洛月汐生氣的對象不是沈昭,而是她自己,在洛文彬提起來之前,她都完全沒想過他們二人之間的名分會牽扯到許多事情,竟是沒有提前將此事解決,這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洛月汐對於之前腦殘忽視了這點的自己非常不滿。
沈昭舔了舔乾澀的脣瓣,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一句話來,甚至想裝作沒有聽到洛月汐的話,但是雙眸灼灼的看着他,就是不給他退縮的機會。
沈昭心中苦笑,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只能低下頭去沉默着。雖然知道洛月汐肯定會不高興,但要他親口斷了和洛月汐的關係,他也完全做不到。
洛月汐眼神轉冷,脣畔的笑容卻依舊溫柔,擡手將耳畔的碎髮別到耳後,聲音清淡的笑着問了一句:“莫非你不願意寫和離書,而是想寫休書?”
沈昭苦笑了一笑,他就知道洛月汐不可能那麼容易妥協,但他也沒想過他竟然會拿這種話來傷害他,他怎麼可能會朝洛月汐寫休書,怎麼可能?
沈山和沈夫人微微一愣,似乎是沒有想到洛月汐不願意和沈昭在一起的信念是這麼的堅決,以至於他們都不由皺起眉頭來。
洛文彬此時卻道:“你果真決定了?”
洛月汐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白皙的掌心和微帶薄繭的手,語氣清淡而平靜:“我與沈昭之間並無男女之情,勉強在一起又有什麼意義?”
她轉頭看向沈昭,對他微微頷首:“況且我和沈昭皆已走上修途,對我們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是追尋大道。”
洛文彬瞭然的點了點頭,就轉頭對沈山說道:“你也看到了,既然如此,我們就將當年沒有個定論的事情做個徹底的結論。”
他看着沈山,語氣誠懇而平靜:“你我相交多年,我們兩家也算是世家,本來若能結成親家自然是最好,但是這種事情還是要以兒女的心意爲主。”
“既然他們沒有這個緣分,當年的婚約便就此作罷吧。你我兩家看來是沒有做親家的緣分,也不必再難爲他們。”
洛文彬朝沈昭看去,對他微微頷首,態度還算平和:“你將和離書寫來吧,你們二人之間的婚約就此解除,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沈昭說不出拒絕的話來,這是兩家人商量過後的結果,也是洛月汐心中所願。至於他的想法……得了吧,在場的除了他兩個隨了他爹沒長腦子的兩個弟弟,誰不知道他心裡的想法呢?但是這又有什麼用呢?
他轉頭看向洛月汐,卻見她一臉平淡,並未真的完全將注意力放在他們的討論之上,好像對於她而言,這些事情其實並不在意一樣。
他的目光洛月汐若有所覺,就擡眸朝他看來,眼神清冷平淡,帶着毫不在意和無所謂。看着沈昭盯着她發呆,洛月汐抿了抿脣。
她是知道沈昭喜歡她的,但是那又怎麼樣呢?她並不打算將大好時光浪費在兒女私情這種事情上,她也從不相信感情這種事情。
更何況,感情這種事情長痛不如短痛,與其給沈昭不必要的暗示讓他不肯放棄,耿耿於懷,還不如將一切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樣沈昭也能從這段感情中及時抽身。
洛月汐相信,如果沒有她,沈昭未來的人生會更加光明,未來也更加廣袤。既然誰也不是缺了誰就不能活,那麼早點說得清楚也免得讓他以後後悔。
看了洛月汐許久,沈昭突然笑了起來,然後竟然不再猶豫的點了點頭:“我會寫下和離書的,以後我和阿月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他在各不相干四個字上咬了重音,彷彿意味深長。
沈夫人本來還想爭取一下,卻沒想到沈昭居然這麼爽快的直接答應了,頓時就翻了個白眼,再也不肯爲了這個蠢兒子操心了。
沈山左看看,右看看,又和洛文彬默契的對視了一眼,不知道他領悟到了什麼,竟然是半句話也沒有多說,至於沈昭的兩個弟弟,自然是不敢在這種時候插嘴的。
洛夫人嘆了口氣,有些失落卻又隱隱鬆了口氣,變得更放鬆的樣子,也是沒有開口多說什麼。
而洛月汐,她其實一直挺無所謂的,如果不是想讓沈昭徹底死心,想讓他知難而退,不要再將不必要的感情放在她的身上,她根本就不會對於他們的婚約多說什麼,因爲在她看來這本來就不重要。
沈昭答應了之後,也不拖延,只是看向洛月汐,笑着問道:“阿月儲物袋裡可有紙筆,我卻是許久不帶着這些東西了。”
他的態度一如往昔,沒有任何改變和不同。洛月汐微微點頭:“有。”從儲物袋中取出了紙筆朝着沈昭遞了過去。
沈昭也不打算去書房,就直接在石桌上開始書寫和離書,筆若游龍、一氣呵成,不過片刻功夫沈昭就寫完了兩張一模一樣的和離書放在了石桌中央。
神識一掃,洛月汐覺得無誤,便操控着神識在信封右下角留下了一個小小火焰的印記。這個印記中夾雜着琉璃淨火的力量,算是洛月汐獨特的標識,在這裡相當於簽名和手印了。
沈昭微微一笑,並指一指,兩張信上火焰標識的旁邊就出現了一柄小劍模樣的標識,初看只覺尋常,細看卻會發現其中蘊含着莫測的劍意。
將兩封他們各自都簽了名的和離書一人一份之後,沈昭將寫着和離書的白紙折起放進了儲物袋,一邊態度如常的問道:“阿月接下來打算如何?”
“自然是離開鬼域了。”對於這個問題,洛月汐早就心中想過數次,此時回答起來也沒有半分猶豫和凝滯。
她微微蹙眉,看向洛文彬和洛夫人:“那麼,爹,娘,你們的決定是什麼?”其實如果不是出了沈家夫婦的事情,洛月汐早在找到洛文彬和洛夫人的時候,就想帶着他們離開鬼域了。
洛文彬神情淡淡:“此事我們單獨談來。”他和洛夫人對視一眼,默契十分,似乎已經做下了什麼決定。
洛月汐沒有反對,只是側頭看向了沈昭,朝他頷首說道:“先麻煩你將我和飛天靈船放出去了。”
沈昭自然不會拒絕,等到洛月汐和洛文彬洛夫人重新回到飛天靈船之上,洛月汐開啓了禁制,微微抿脣看向他們,低聲說道:“爹爹要和我說什麼?”
“月汐,你長大了,也非常清楚自己未來要走的路,我和你娘都十分欣慰。”洛文彬難得情緒外露,慈和而疼愛的說道。
洛月汐臉色微微蒼白,心中已經有不好的預感,卻沒有阻止,而是繼續聆聽着洛文彬繼續說下去。
“即使沒有我和你娘護着你,你也能夠非常順利的走下去,不管你的未來如何,你都有足夠的信心和勇氣靠自己走下去,這樣很好。”洛文彬感慨着,語氣中帶着笑意。
“我和你娘本來最擔心的,就是不知你未來會如何,不確定沒有我們守着你,你會不會遇到困難和險境。但是現在,你真的長大了,我和你娘都相信,你能靠自己活得很好。”
“即使沒有我們。即使你獨自一人,但你能夠靠着自己的能力走下去,並且開拓自己的未來,不爲人生中的每一個選擇後悔。所以……”
“我們對你完全放心了,再也沒有放不下和擔憂,小鷹長大了,該出巢飛往你自己的天空了。這世界之大,以後你可以一個人去闖了。”
洛文彬說完長長的一段話,整個人就好像放下了什麼包袱一樣,整個人變得輕鬆了起來,臉上綻開一抹安心而欣慰的笑容。
洛夫人也笑了起來,她握住了洛文彬的手,轉頭看向洛月汐,眼神溫柔慈愛:“月汐,接下來,你一個人也要開開心心的,知道嗎?不論如何,都不要不高興,知道嗎?”
“我們要離開了,一直牽掛了這麼久,我們終於等來了你,等來了我們期盼的一切,就在這裡,就在此時,讓我們告別吧。”
“接下來,就是你自己的人生了。想怎麼活着,想做什麼事情,這些都取決於你自己的心,不要再爲了我們做什麼了。”
“以後,爲你自己而活。”
這是洛文彬和洛夫人對洛月汐所說的最後一句話,接下來,他們就好似陽光下的雪、海上的泡沫,就那樣消散在了她眼前。
有沒有見過涅槃呢?這眼前的景象大概就是涅槃了,放下了心中的所有擔憂,心中的執念就此完全消散,終於可以不留半分不捨的往生。
一切皆是虛無,一切皆是執妄,他們放下了包袱,所以懷着笑安心的離開了,而洛月汐眼前再無一人。
她又再一次被剩了下來,而這一次,應當是永久的一人了,再也不會有下次。
萬古維乾坤,一生資父母。乾坤春復春,父母恩難補。瞻彼林中烏,猶能懷反哺。矧茲六尺軀,不念劬勞苦。
仿若大夢初醒一般,洛月汐怔怔的坐在空無一人的船艙之中,眼神空洞而虛無。這一切就好像是一場夢,現在夢醒了,自然一切都回到了原點。
良久之後,洛月汐閉上了眼睛,世界頓時又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安靜而黑暗。只有她一個人的黑暗,真是安全啊,好像再也不會受到傷害了。
黑暗包裹了她,將她護在最深處,這樣誰也看不到她了,誰也傷害不了她了。她很安全。
無邊的黑暗就此將她淹沒,她安心而疲倦的睡了過去,再也不想離開這片讓她安心的黑暗。
數日後,鬼域陰沉的天空之下,有一艘寶光閃閃的飛天靈船停在半空中並不前進。雖然這艘靈船下方對應的是一片荒蕪的山林,但依舊被人發現,並且將消息傳到了附近的鬼修城池宗派中。
刑名投生鬼域依舊有近五十年,因爲修煉資質中上的原因,進了上等的修煉宗門招魂宗,以根本法寶招魂幡作爲修煉重點的門派,五十年的時間刑名堪堪進入到了築基後期。
最近宗門內開始有一種說法流傳,說是距離宗門不遠的山林上空停着一艘飛天靈船,說是靈器,光那一艘靈船就價值不菲,更不要靈船主人的身家了。
因爲最近的這條傳言,宗門內可以說是多有波瀾,動心的師兄弟們不知凡幾。他們當然知道,能夠有這樣的代步靈器,這主人應該也是不凡,但即使如此,也忍不住他們心中的貪念。
隨着傳言越來越誇張,招魂宗內的氣氛越發詭異起來,就猶如烈火烹油一樣,徹底燃燒了起來,局面到了一觸即發的狀態。
刑名也是有些動心,他卡在築基後期有許多年頭了,宗門分配下來的資源也是大大減少,他少不得要想寫法子獲得一些資源加快修煉速度,早日結丹。
不過比起旁人急不可耐的出發,刑名卻比旁人都要沉得住氣。他修煉天賦不算頂尖,爲人也不夠油滑,但是卻能在招魂宗安安生生的過上五十年,並且還修煉到築基後期,靠的全是他夠謹慎小心。
能夠有靈器飛船代步,這靈船主人的修爲肯定到了金丹期,而且身上一定還有其他的強大靈器傍身。雖說是螞蟻咬死大象,但是刑名一個築基期,還真不敢就這樣大刺刺的和同門一起出發去搶奪這個金丹前輩。
一個金丹期真的拼命,絕對是能夠幹掉好幾百的築基期弟子的,這點絕對沒有問題。築基和金丹,早就是兩個不同概念了。
因着這點警惕,哪怕心中的貪念再怎麼瘋長,刑名也忍耐了下來,除了偷偷準備了一些鬥法用的符篆等物後,他就一直默不作聲的蟄伏在宗門內。
他在等。等兩件事情,一是衆多同門前去挑釁那飛天靈船主人的下場,二是在等宗門金丹期的長老們行動。
刑名的運氣不錯,自宗門大批築基期、煉氣期都出發的三日後,雖然還沒有他們是否得手的結果出來,但是陰魂宗高層做出了反應。
兩個金丹期長老即將率領衆築基弟子前去“討伐”那飛天靈川的主人,原因是他搶奪了陰魂宗的一件至寶。
當然了,這個理由只是爲了讓陰魂宗的這個行動有個好名頭而已,完全都是胡編亂造的,可以說是直接往那飛天靈船的主人身上潑黑水,就是要顯得自家宗門正義非凡。
這一套在鬼域是非常常見了,根本沒有人真的會當真,不過是一塊遮羞布而已。
自從宗門內決定動手以後,刑名沒有猶豫,馬上就報名成爲了那兩個金丹期長老隨從的弟子之一。他生性謹慎小心,並不想單幹,因爲他怕死。
跟着長老一起行事,危難關頭自然是有個高的頂着,他跟在後面也安全,雖然說吃不了肉定多喝點湯,但是刑名卻覺得這樣安全更好。
他可不願意爲了區區一些資源冒着生命危險,哪怕收穫少一些,但足夠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就這樣,刑名將自己這段時間偷偷換來的符篆、法器等物帶齊了,這纔跟着招魂宗的兩個金丹長老出發,一併的還有其他十四個築基同門。
不是招魂宗就只有他們十五個築基修士了,而是其他的築基修士早就在事情傳開的時候偷偷單獨一人或是結伴離開了,剩下的十五個,不是如刑名這樣謹慎的,就是之前在閉關並不詳知此事。
那飛船所停泊的地點真的距離招魂宗不遠,刑名不過跟着宗門長老御劍飛行了一日多時間,就來到了那艘飛天靈船之前。
招魂宗的人沒有輕易貿然動手,而是在距離那飛船還有近一里的地方停了下來。因爲飛船在天空,所以這麼遠以修士的目力倒也能看到那飛船。
刑名跟着長老們落了下來,看着空中那艘靈光閃閃的飛船,眼中掠過一絲灼熱和渴望。這靈船若是換成陰冥石,起碼一百萬吧!有一百萬陰冥石的資源,他都可以結丹了。
修士果然修爲越高身家越富。偷眼看着那艘靈船,刑名嚥了咽口水,心中悸動不已。
不過他到底謹慎小心,很快就冷靜了下來,一邊聽宗門兩個長老討論是直接全力動手,還是先試探一番,一邊四下尋找着之前早早出發的同門的下落。
漸漸的刑名的臉色蒼白了起來,原因很簡單,他神識查看過了這附近好幾裡的地方,竟然一個同門都沒有看到。
要說他們沒有來找這靈船主人的麻煩,這又怎麼可能?不說其他,單就一個洞府距離刑名不遠的師兄就糾結了四五個人一起行動的。
莫非,他們來了,但是都……死了?刑名想到這樣一種可能,心頭不由一陣亂跳。但這也不是不可能的,築基期除非是好幾百人圍攻,否則金丹期修士完全可以仗着速度逐個擊破的。
或許是前來圍攻的修士數量不夠多吧?刑名心中這樣想着,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在看那懸浮在空中的飛天靈船時,就好像看了上面粘着的陰魂碎片,彷彿還能察覺到空氣內未曾消散的魂魄一樣。
刑名謹慎慣了,看着兩個金丹長老在商量一陣後竟然打算全力攻擊後,就忍不住出言提醒那飛船主人可能不好惹。
但是話沒出口,他忍不住猶豫了一下。
如果長老聽信了他的話,準備謹慎小心一些,先試探一番的話,說不定會拿他當炮灰去試探那靈船主人的,到時候他一個築基期對上金丹期,又豈會有命?
死道友不死貧道,刑名在一陣猶豫之後,依舊什麼話也沒有說,就裝作自己什麼都不知道,而是依照長老們的吩咐找地方躲着,如果到時候飛天靈船要逃,就阻攔一番。
兩個金丹期長老頓時就氣勢洶洶的飛向了那停泊在半空中動也不動的飛天靈船。刑名藏在草堆中,竭力壓低自己身上的氣息,努力不讓人發現。
手持法器蹲在草叢中,刑名一邊警惕着周圍,一邊擡頭死死的看着天空中的景況。只見宗門內的兩個長老手持法器渾身陰氣纏繞氣勢洶洶的朝着飛船衝了過去,然後……
刑名眼睛猛地睜大,因爲受驚就連瞳孔都縮成了一個小點,眼裡全是驚駭和恐懼,在他眼中倒映出一幅讓人完全不敢置信的畫面。
在招魂宗的兩個金丹長老靠近那飛天靈船百尺距離的時候,突然就有一捧幽藍的火焰升騰了起來,火舌席捲開來,直接包裹着兩位長老。
然後……那兩個修爲已是金丹的長老們就如此輕飄飄的被藍色火焰焚燒成了虛無,除了最後一聲戛然而止的慘叫聲外,兩個長老竟然是半點痕跡都不曾剩下。
此時有長風拂過,飄揚間那兩朵剛剛反手之間輕而易舉滅殺了兩個金丹鬼修的火焰就此熄滅。長風拂過時,帶來一片寒意,微風中還帶着些許草木清香。
一切好像沒有任何改變一樣,與刑名等人來之前沒有任何區別,那艘飛天靈船還是靜靜的懸浮在空中,沒有人能靠近,也找不到之前來打劫的修士的蹤影。
因爲他們都死了,什麼也沒有剩下,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的,他們就那樣輕飄飄的被那看起來無害極了,顏色瑰麗的火焰給灼燒成而死。
逃!
親眼目睹了兩個金丹期長老們如此輕描淡寫的被殺死,刑名的腦海中就只剩下這一個念頭。他顧不得其他同門作何反應,反正他很快就轉身鼓起全身靈力背對着飛天靈船狂奔起來。
幸好刑名向來膽小謹慎,身上攻擊的法器未必是最好的,但是逃命所用的法器卻一定十分珍貴。仗着一件遁空梭和他花了大價錢購得的遁走秘法,不過幾息時間刑名就遁出了一兩裡。
身後似乎隱約傳來了同門的慘叫,那除了他以外的另外十四個築基鬼修。刑名沒有半點停頓,他甚至加快了速度,悶頭就朝着前方衝了出去。
疾馳逃命間,刑名只覺得時間過得極慢,而他的速度也不夠快,後面那飛天靈船的主人要追上來了,甚至那妖異莫測的藍色火焰也要逼近。
刑名心跳得砰砰的,心中滿是即將面臨死亡的恐懼和驚恐,他不想死,他一定要活下來!抱着這樣的想法,刑名撒丫子狂奔,甚至連他珍藏的壓箱底的遁空符篆都拿了出來。
轟!
刑名突然只覺心頭一毛,不詳的預感突然瀰漫心頭,這種感覺十分玄妙,不可言說,但是刑名卻毫不猶豫的聽從了自己的直覺。
原本正朝着前方疾馳的刑名陡然轉了個彎,因爲他動作太過突然,所以竟然是剎不住車踉蹌了幾步,差點摔倒在地上。
而就在刑名險之又險突然轉道之後,就在他剛纔奔跑而過的地方,一條火舌陡然擡起,如吐信的毒蛇嘶嘶叫着,要將刑名焚燒吞噬。
好險!
如果不是千鈞一髮的關頭他有一些不詳的預感和直覺,如果不是他本能的相信了心中的直覺,那麼他肯定會被那妖異的藍色火焰包裹直接燒死的。
刑名甚至不敢回頭去看後面是不是有人追了上來,他只是再次激發開了符篆,朝着前方想要逃跑,刑名不想死,他要逃。
他在鬼域五十年,最厲害的本事就是逃跑,這一次也一樣,只要他咬死了拼命跑,說不定後面的人就嫌棄追殺他麻煩而放棄了。
但是這一次刑名失算了,避開了那藍色火焰的殺招之後,他沒有再跑多久,就突然覺得身體被束縛住了,整個人再也無法動彈半分。
而被困在中央束縛住的刑名,卻只覺的在他周身有着看不見、無形的陣法將他鎖了起來,那陣法帶着莫大的壓迫力,只要他敢輕舉妄動,就是被壓成粉碎、魂飛魄散的下場。
刑名再也不敢動彈,他眼中掠過一絲狠色,竟是毫不猶豫的跪了下來,連連磕頭求饒,聲音淒厲可憐:“前輩饒命前輩饒命,小的只是聽從宗門的命令前來而已,還請前輩看在小人不曾直接冒犯的份上,放我一條生路吧。”
沒有回答,彷彿根本沒有人聽他求饒一樣,但是刑名不敢停下來,而是不停的哀求着。隨着時間流逝,雖然沒有人打理刑名,甚至他身周的陣法也沒有撤去,但是他也沒有被殺死!
這一點越發激勵了刑名,他絮絮叨叨的將腦海中所有能夠想得到的求饒的話全都嚷嚷出來,再也不要半分臉皮,現在只要能夠讓他活下去,他做什麼都願意。
就在刑名求饒的話快要詞窮,忍不住要從頭再說一遍的時候,一個冷冽冰寒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她的語氣有些古怪,她問道:“你不想死?”
刑名心中暗想,這個世界上哪裡會有人想死的?當然不想死啊!雖然心裡是這麼想,但他一點都不敢表露出來,而是老老實實的跪在地上埋着頭說了實話:“當然不想。”
那聲音沒有再繼續說話了,一下子就陷入到了沉默當中。刑名心中有些驚恐和擔憂,他不知道這聲音的主人會不會放過他。雖然是個女的,但是聽語氣就知道不是個性格軟弱的。
刑名正度日如年的等待着宣判結果,那個聲音突然又問道:“你爲什麼不想死?”
這個問題……刑名心中憤憤,這不會是故意耍着他玩然後再殺了他吧?雖然心中暗恨,但是貪生怕死的刑名依舊不敢表露出來:“因爲想要活着。”
脫口而出了自己心裡藏得最深的話後,刑名忍不住怔住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想要活着,這就是他的執念啊。
刑名愣愣着發呆,投生鬼域之前的記憶在此時竟然有復甦的徵兆,但此時正是危機時刻,他隨時可能性命不保,故而強行按下了心中翻涌的情緒,等待着問話之人的反應。
“你說的是實話。”那聲音又開口說道,聲音冷冽漠然,“你的執念是想活下去,這真是個好的執念。”
她的聲音突然變得更加冷漠了起來,語氣中甚至帶上了幾分惡意,她笑了起來,但笑聲很冷:“但我偏偏不讓你如願,你想活着?我卻偏要你死。”
這就是刑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了,幽藍的火舌蜿蜒朝着他爬來,一下子就將他整個人包裹了進去,再然後,火焰陡然騰起,那築基期的鬼修刑名就成了這幽藍火焰的燃料,被燒成了虛無散落。
四周安靜極了,這裡本來就是一片荒蕪的山林,並無鬼修和普通陰魂居住,隨着刑名死去,這裡便只剩下了一個人——殺了所有抱着貪念前來的人。
洛月汐凌空立在半空中,長風捲過時吹拂起她的袍角和烏黑的長髮,衣袂紛飛之間,越發顯得清瘦,略顯寬大的藍白道袍披在身上,她好似要乘風歸去一般,整個人都帶着飄渺和距離感。
擡頭看着鬼域一如既往陰沉的天空,洛月汐面上沒有多少表情,既沒有難過也沒有悲傷,她只是聲音清冷的低聲喃喃着:“起風了。”
也是時候該離開了。
後面這句話洛月汐不曾說出口,她只是負手擡頭看着蒼茫高遠的天空,眼神莫測,誰也猜不出她在想什麼,此時心裡又懷抱着什麼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