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咿呀,嗩吶嘀嗒,擡轎的兩隻小鬼健步如飛,輕飄飄的不着力。坐在轎中,陳劍臣渾然有一點騰雲駕霧的感覺,知道乃是陰司手段,倒也沒有多少驚訝。
不多一會,轎子停住,紅髮小鬼恭聲道:“公子,城隍廟到了。”
陳劍臣下得轎子,擡頭一看,正是陰司地圖中的江州城隍廟——以前帶着席方平進來告狀,便曾來過一次。
那一次的到來,城隍廟各處檐角下懸掛的鈴鐺無風自鳴,乃是發現了陽人魂神侵入的緣故。但現在,陳劍臣大喇喇的出現在城隍廟門口,什麼動靜的沒有。
眼角瞅了瞅掛在腰間的陰陽暖玉,心道應該是此寶物的功勞。汪城隍不惜下此本錢,其圖不小。
“公子請隨小鬼來。”
雖然陳劍臣已把浩然養吾劍收起,但紅髮小鬼仍然不敢跟他靠得太近,很謹慎地保持了一段距離,走在前面帶路。
進入後,卻不進去大堂,而是繞着迴廊走,轉到後面的庭院去了。
這陰司城隍廟,建築設計和陽間那座小同大異,迴廊被製造得十分真實,紅柱碧瓦,既顯得莊嚴,又很是別緻。
陳劍臣一路看着,心中驚歎不已,暗想:這陰司不知道是怎麼創造出來的,實在了不得的存在,自成一世界,有機會的話,要好生了解了解……
以前用字山壓住那景陽村的土地,從它嘴裡掏出了一點關於陰司的情報,後來又從河神丁隱那裡打探到一些,但綜合起來不過爲管中窺豹而已,膚淺得很。
也是,土地河神俱屬於陰司底層人員,所知有限,想從他們嘴裡獲知更多的東西,很難。
入得一個原形拱門,裡面正是一處大庭院,種植着叢叢翠竹,除了上面沒有鳥兒鳴叫想,顯得異常沉寂外,和陽間無異。
庭院當中,鋪開一個圓形石桌,桌上竟擺滿了各色果蔬,又有杯壺酒水等供應。石桌邊上,汪城隍便坐在一張石凳子上。
他這天沒有穿硃紅色飛蟒官袍,換了一身青衫,頭戴平冠,看上去很休閒的模樣,只是那天生的一對小眼睛,依然經常性眯着,猶如在打瞌睡。
“呵呵,陳公子來了,有失遠迎……”
汪城隍非常客氣地起身,請陳劍臣坐下。
這老狐狸……
其越是客套,陳劍臣心中的警惕性越高,暗暗警戒自己一會之後要謹言慎行,免得被人當槍使了:“城隍老爺何須如此客氣……”
不動聲色,嘴裡寒暄着。
坐下來來,他看着擺在石桌上的果蔬,見到玉盤裡盛裝的,有葡萄香蕉等品種。不過看着又不大相符——
那葡萄圓溜溜,紫色,居然差不多有雞蛋般大小;香蕉皮金黃色,弧狀流暢,蕉身一隻手恐怕握不過來。
這些果蔬,恐怕不是凡品。
汪城隍小眼睛稍稍睜開一條縫兒,道:“此乃陰山出產的果子,對魂神有裨益,公子不妨嚐嚐。”
“城隍老爺以後直接叫我留仙即可,不用過於生分。”
“呵呵,那留仙也不用老爺長短地稱呼了,叫我汪城隍即可。”想必他本名早已不用,甚至忘記掉。
兩人不着痕跡地禮儀着,倒像結交多時的好朋友。
陳劍臣也不拘謹,伸手到玉盤裡採擇下一顆大葡萄,剝去表皮後,見果肉晶瑩有光澤,當即一口咬住,入口甘甜多汁,精神爲之一爽,果然好吃。
見到汪城隍坐着不動,旋即道:“汪城隍,莫非還有客人?”
汪城隍笑道:“還有一個牛鼻子不曾來。”
陳劍臣心思一動,大約猜測到了他所說“牛鼻子”的身份,就聽到外面一聲哂笑:“老鬼在背後非議他人,端是鬼蜮伎倆。”
回頭一看,就見到穿着一身邋遢道袍的廣寒道人大喇喇跨進來。在他後面,慶雲道長亦步亦趨,像個跟班。
汪城隍眨眨眼睛:“我本就是鬼,鬼不用鬼蜮之術,安用其他?”
“哼,你倒不怕笑話。”
徑直坐下來,毫不客氣地扳下一根香蕉,剝掉皮大口地吃着,又對陳劍臣道:“留仙,這老汪難得會拿出陰山果蔬來招待,我們可得多吃點。”
說着,直接端了一盤,隨便往後一扔。
慶雲道長連忙接住,稽首道:“多謝師叔。”立刻大快朵頤起來。
汪城隍苦着臉道:“你這牛鼻子,一來到就喧賓奪主,好生不留情面。”
廣寒道長嘻嘻一笑:“你準備的這東西,不正是給我們吃的嗎?”
汪城隍和他打交道多矣,知其秉性,不再多說,一招手,登時有三名身穿薄紗,身形婀娜多姿的女鬼從遠處排着隊走來,手裡各自端着盤子,卻是另外的果蔬。
這三名女鬼全身只穿得薄薄的紗衣,走動間春光乍泄,見長腿翹臀的,撩人心扉。
果蔬上後,三女鬼並沒有第一時間退走,而是在石桌側邊的空當處載歌載舞起來。舞姿曼妙,更令人要流鼻血的是,她們舞動之下,紗衣飄拂,露出裡面白生生的**,波濤洶涌,幽林入勝。
“嗯……”
廣寒道長眼珠子一轉,眼皮吹吹一垂,有青光閃現,睜眼再看時,那三個迷死人的女鬼頓時變成了三具骷髏;隨即他伸手一揚,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拂塵。
拂塵唰的掠過慶雲道人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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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歌舞影響,慶雲道人覺得聲音靡靡,細軟入神,眼眸不由自主便被三具起伏有致的身體吸引了去,連果蔬都忘記吃了。
就在此時,師叔的拂塵掠過,把他驚醒,霍然一驚,趕緊低頭下去,暗呼:“好厲害的鬼魅誘惑術,差點道心失守……”
不好,這汪城隍擺下這一陣勢,雖然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但陳劍臣豈不得會被迷得神魂顛倒,沉淪下去?
他趕緊稍稍擡起頭,要去看看陳劍臣怎麼樣了?自己師叔會不會出手幫忙。一看之下,廣寒道長沒有動,可陳劍臣也沒有任何的異樣,正在專心致志地剝葡萄吃,好像如今在他的眼中,只剩下石桌上的果蔬了,其他任何都無法讓其分心多看一眼。
這是……
陳劍臣的定性竟比自己還強?
慶雲道長不禁面露苦笑:原來不知不覺間,自己在心境上的修爲已被陳劍臣超越了過去,心中難免有些不是滋味。
無論是修道,或是修佛,還是修儒,心境都是一種重要的衡量標尺,甚至比法力那些還重要。心境可謂是約束脩爲的一個繩索,心境提不上去,修爲同樣難以取得進步。
慶雲道人自家知道自家事,他雖然入得嶗山道門,當了道士,但總體而言只算半隻腳跨進了道門,還有半隻腳留在紅塵之中呢。否則當時就不會想法設法去點撥陳劍臣了。在某種程度上講,這也屬於一種多管閒事。
陳劍臣無視女鬼豔舞,只專注吃果子的姿態,同樣引得廣寒道長和汪城隍的注意,眼眸不約而同掠過欣賞之意。
廣寒道長忽道:“老鬼,你叫我們來,到底有什什事?有屁快放,老道還要回去睡覺呢。”
汪城隍正要開口,廣寒一擡手,又道:“既然有事情說,就叫她們退下吧,免得聒噪。”他所指的,自是仍在歌舞不休的三個豔麗女鬼。
“好好,都依你。”
汪城隍當即一拍手,登時歌消舞止,三隻女鬼盈盈一施禮,斂身都退出去了,整個庭院,終於恢復清淨的狀態。
她們消失後,本來保持專注吃葡萄的陳劍臣終於動作有所平緩,不過藏在石桌子底下的下半身變化猶然一柱擎天。
——話說剛纔豔歌歡舞,固然在正氣的保護下,他能保持靈臺清明,不會去看上一眼。然後那些白花花的身子,令人血脈賁張的樂曲聲卻分毫不少地侵入進來,挑起心魔,隨即陳劍臣腦海裡就出現了那天晚上,魯惜約檀口吹簫羞雲月的**情景來。還原得非常逼真,絲絲入扣,猶若時光倒流,情景再現。
若不是泥丸宮世界內,立言作品《正亂貼》大發光明,鎮壓住了本心,只怕他當場就會出醜,起身撲向那些女鬼,當衆行那苟且之事。
果然是宴無好宴,筵無好筵。汪城隍突然間來這麼一出,到底有何企圖?但不管如何,對於這樣突發性的事件,陳劍臣都不會覺得愉快,眼下見到女鬼離去,不禁冷哼一聲:“汪城隍,這可不是待客之道呀。”
汪城隍卻裝傻地道:“陰神醜陋無顏,污了留仙之眼,是我的罪過。”
廣寒唯恐天下不亂,嬉笑道:“老鬼認罪,豈能說說而已,當要賠禮。”
汪城隍苦笑道:“牛鼻子你就不要煽風點火了,爲了請留仙來,我可是連陰陽暖玉都送出去了。”
“呃……”
廣寒微微感到有些意外,目光一凝,果然見到陳劍臣佩戴在腰間的陰陽暖玉,不禁驚歎道:“老鬼,這可不像是你的作風,你這孤寒鬼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大方了?”
陰陽暖玉乃不折不扣的寶物,打破陰陽間隔,雖然本身的功能作用不算逆天,但非常特殊,而且產量鳳毛麟角,可遇不可求。
汪城隍便苦笑道:“無法,誰叫我日子很難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