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玲蘭的手觸及可兒肩頭時,可兒吃驚地倒吸一口氣,本能地向後倒退一步。
然而她身後就是畫舫低矮的護欄。護欄絆住她的腿,使她頓失平衡。可兒的手在空中狂亂地揮舞着,同時,一聲粗礪的嘶吼在遠處響起。她還沒有來得及分辨出那是誰的聲音,下一刻,冰冷的湖水便包圍了她。
湖水一下子便漫過了可兒的頭頂,她本能的屏住呼吸,閉上了雙眼。在一陣熟悉的“嗡”鳴之後,四周變得一片寂靜——這幾乎與她將頭埋進溫泉池中的感覺一樣,除了水溫略涼之外。
這熟悉的感覺使得可兒的驚慌稍稍緩解了一些。她伸開手臂,本想像凌雄健所教的那樣踢動雙腿,讓自己浮上水面,卻發現那件薄棉長裙吃飽了水後簡直像是一副鐐銬,牢牢地鎖住了她的雙腿,令她無法動彈。一陣慌亂重新爬上心頭,正當她再次驚慌失措之際,耳邊似乎響起凌雄健的聲音。
“堅持住!你不會有事,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可兒瞬間鎮定了下來。她強迫自己放鬆四肢睜開眼,只見眼前是一片通透的碧綠,陽光透過雲層直直地照進湖中,那一縷縷光束像閃亮的絲綢在她周圍輕曼地飛舞着。
看着眼前的奇妙景色,可兒幾乎忘記了身處險境。突然間,一個念頭躍入她的腦際——如果就此長眠於這湖底,不就能永遠地留在凌雄健的身邊了嗎?
就在此時,光束突然劇烈扭動起來。緊接着,凌雄健便出現在她的眼前。
凌雄健以爲可兒肯定正在水中掙扎着。可當他潛到可兒身邊時,卻發現她正靜靜地飄浮在水中,像一個好奇的孩子那樣,轉動着頭四處張望。那長長的頭髮在她臉龐四周飄動,使她看上去像是來自水底的精靈。
他急速游到她的身後,手臂牢牢扣住她的腰。就在他要將她託上水面時,可兒卻扯着他的手臂搖搖頭。她伸手撥過凌雄健的臉,讓他看陽光照在水下的景色。
凌雄健曾經無數次在水下嬉戲,卻從來沒有注意過陽光照在水面之下是什麼樣子,這瑰麗的景色不禁讓他也看呆了。
可兒深情地凝望着凌雄健。在這昏暗的水下世界,在這奇妙的光之舞中,就只有他和她倆個人存在——這正是她一直所期盼的,整個世界裡就只有他和她……如果就此死去,如果她的生命就停止在這一刻,那該是多麼完美的結局。
凌雄健低頭詢問地看着她。可兒撫摸着他的臉頰,目光中露出一絲期盼。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將她擁緊,依着她的意思懸停在水中,讓她盡情欣賞着這光與水的舞蹈。
然而,就跟可兒所有的期盼一樣,好景總是不能長久。沒多久,烏雲便遮住了太陽,光線漸漸隱去。同時,遠遠近近有好幾條人影向他們游來,打破了這可貴的兩人世界。可兒不由絕望地閉起雙眼。
凌雄健見可兒似有支撐不住的模樣,便立刻踢動雙腿,將她帶出水面。
楚子良伸手拉住可兒,將她拉上畫舫。凌雄健緊跟着也爬上船來。一上船,他立刻將她抱在懷中。
初夏的水溫雖然涼,還不至於讓人受不了。但可兒卻在一個勁地打着寒顫。
楚子良默默脫掉身上的斗篷,遞給凌雄健。
凌雄健忙用斗篷裹住可兒,連聲問道:“感覺怎麼樣?還冷嗎?有沒有嗆水?”
可兒緊閉雙眼搖搖頭,一句話也不說來,只聽任淚水和着湖水從她的臉頰上不斷滾落。
“快開船。”
楚子良指揮衆人將畫舫開回岸邊。凌雄健看着船行進的方向,不禁看了楚子良一眼——他曾經向他發誓,如果非要拆散他與可兒,他寧願一輩子自我囚禁在那個小島之上。
楚子良道:“讓老鬼給嫂子看看。”
凌雄健默默點點頭,拿起斗篷的一角替可兒擦着潮溼的臉。直到這時他才發現,原來她在哭。
“噓!沒事了。”凌雄健擁緊她,輕輕搖晃着她安慰着。
而這安慰更像一把尖刀刺進可兒的心頭,她不由哽咽起來。
凌雄健死命地擁緊她。
“沒事了,我在這裡,不用怕……”
真的沒事了嗎?他能永遠在這裡嗎?她怎能不怕。可兒揪緊凌雄健的衣襟,將臉埋進他的懷中抽噎得更兇了。
船到碼頭,凌雄健不讓他人接過可兒,而是抱着她三步並作兩步地衝進偏殿。到了偏殿,即使是柳婆婆那頑固的目光也沒能讓凌雄健離開她半步。
可兒一邊任由柳婆婆和春喜七手八腳地替她脫去溼衣,一邊看着凌雄健顫聲道:“你……也溼……溼透了……快、快換下衣服,不……不然腿又要疼了……”
“我沒事。”凌雄健一邊幫柳婆婆按摩着可兒蒼白的四肢,一邊細細打量着她的臉。
“不要!”可兒抽回手,命令春喜替凌雄健拿來乾衣和毛巾,“你不換,就不要碰我!”
凌雄健無奈,只得拿過毛巾和衣服走到衣架後換上。
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換好衣服出來時,可兒已經換好了衣服,躺在被子裡。桃紅的被面下,只露出一點點她仍然潮溼的頭髮。
春喜將兩人的溼衣拿出房間,柳婆婆則將剛剛送來的薑湯倒進兩隻碗中。見凌雄健出來,她指着一碗示意他喝掉,轉身拿起另一隻碗。
凌雄健阻止她,接過碗向可兒走去。
“來,把薑湯喝了再睡。”
他向可兒伸出手,卻突然發現,她正蜷縮成一團,在瑟瑟發抖。
“怎麼了?”
他以爲她還在害怕,便放下碗,俯身想要抱起她。
可兒搖搖頭,咬住嘴脣努力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她的腹部突然如刀絞般疼痛起來,同時,一股熱流正順着她的腿際流出身體——她這是怎麼了?可兒慌亂地抱住自己,這種疼不像是舊疾發作,甚至比那還疼。她終於忍不住尖叫出聲。
當郎中趕到時,已經什麼都做不了了。一個還尚未爲人所知的孩子就這麼與他的父母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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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郎中,凌雄健惡狠狠地揪起楚子良的衣領。
“玲蘭呢?”
“我讓人送她回京了。”他知道,這一回玲蘭的禍可真是闖大了,如果繼續留在揚州,難免不會被凌雄健碎屍萬段。
凌雄健悲憤地推開他。
“好好好,算是我上輩子欠了這小丫頭的……”
看着凌雄健那血紅的眼睛,楚子良暗暗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你傷心,只怕嫂子比你更難受……”
可兒!凌雄健忙甩開楚子良,轉身回到偏殿。
偏殿中,可兒木然地躺在牀上。春喜和柳婆婆靜靜地守在她的身邊。
“可兒。”凌雄健走到牀邊,握緊她的手。“你感覺怎麼樣?還疼嗎?”
可兒直直地瞪視着紅綾帳上繡着的一朵梅花。
孩子。她悽然一笑,一個來得無聲無息,走得也無聲無息的孩子。只是,既如此,他又何必要來?而且,是在這個時候……
她閉上酸澀的眼眸。
“可兒?”凌雄健握緊她的手,“看着我,可兒。”
可兒睜開眼,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顯得呆板而空洞。
“你不會有事的。郎中說了,是孩子太小……沒關係的,不要傷心,還有將來……。”
不會再有將來了。可兒任由眼淚滑出眼眶。只有她知道,她與凌雄健不會再有將來了,她也不可能再有凌雄健的孩子了——想到這裡,她不禁痛斷肝腸。
她轉身面向牀裡,將一腔悲怨全都傾瀉在枕上。
“噓,不要哭,你現在要保重自己纔是。”
凌雄健撫摸着她的頭髮,伸手替她抹着淚。
可兒躲開他的手,自己狠擦了一下眼淚道:“當初你答應過我,如果這府裡不再需要我了,我隨時可以離開。現在正是時候。”
凌雄健不由一愣。
“你說什麼?”
“我說,我要離開這府裡。我要離開你。”可兒將滿腔的憤怒和委屈全都轉化爲動力,轉身惡狠狠地瞪着凌雄健。
凌雄健不由收回手。
“你再說一遍。”
他眯起眼眸。
“不用威脅我,我受夠了!我只是一介平民,鬥不過你們貴族老爺。”可兒不顧身體的不適,坐起來。“如果你真心爲我好,求求你,放過我吧,讓我走。”
凌雄健不禁愕然。他連忙扶可兒躺下。
“你躺下說話,當心弄疼自己。”
他的溫柔讓可兒的眼淚流得更兇了。只是,她不能再心軟,如果她早一點下決心,這孩子就不會有事。
“如果你真心疼我,就放我走吧。我累了,也怕極了。我鬥不過他們,也不想再鬥下去。我只想過普通人的生活。你爲什麼不是一個種田漢?你爲什麼要是國公爺?”
可兒無力地擂着凌雄健的胸膛,哭得頭昏天黑地。
“如果早知道是這個結局,我是不會嫁給你的。我只想要一個平凡而安寧的生活而已,爲什麼就這麼難?”
凌雄健心疼不已地抱住可兒,任由她在懷中發泄着悲傷。直到她哭得倦極了,在他的懷中漸漸睡去。
望着沉睡的可兒,凌雄健輕吻着她的額角。
“你不是真心的,你只是累了。明天,明天一切都會好的。”
然而,明天一切並沒有好。可兒睜開雙眼的第一句話便是要柳婆婆收拾東西。
凌雄健不由急了。
“你瘋了?”他按住可兒的雙肩,制止她下牀。
“我沒瘋,只是清醒了。”
可兒擡起雙眼,定定地望着他。
“我曾經以爲自己能跟你一輩子。可是我發現,我太膽小了,沒辦法做到像你那樣,爲了我而對抗一切。我投降,我承認我配不上你……”
“你在說什麼呀!”凌雄健搖晃着她的肩膀,“湖水進了你的腦子了?”
可兒冷然一笑,“不,是湖水冷卻了我的頭腦。當初我之所以答應嫁給你,是想着終有一天我能成爲自己的主人,不必再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如今我卻發現,在這府裡比在錢府更沒有安全感。如果你是一諾千金的漢子,如果你真是爲我好,就該遵守你自己的承諾,放我走。”
“可我們發過誓,永遠不分開……”
“你也發過誓要保護我,而……”
兩人的視線交錯。想起那個甚至都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孩兒,凌雄健自責地鬆開手。
可兒反手抓住他。
“這不是你的錯!不要自責。這隻能說是天意弄人。”她長嘆一聲,“我們終究鬥不過天,那就順從天意,讓我做回我自己吧。”
“不!”凌雄健咬起牙,指間不自覺的大力握痛了可兒。
可兒微閉起雙眼,忍受着這份痛。
“你發誓要保護我,可是,如果你不放開我,勢必會連累到我。到時候,我付出的代價就不僅僅是這可憐的孩兒,有可能是我自己的生命……”
凌雄健猛地放開她,震驚地望着她。
可兒睜開眼,幾乎不忍看向凌雄健那備受打擊的面龐。她轉開視線,硬起心腸,繼續着已經出口的謊言。
“我承認,我膽小,我怕死。我真的配不上大名鼎鼎的‘石頭將軍’。您就放我一條生路吧。”
凌雄健倒退一步。
“不。”他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這不是你的真心話。這不可能是你的真心話,你不是那樣的人。”
“我不是那樣的人嗎?”可兒自嘲地笑了笑。“你該知道,我一直是個實際的人。我的生活裡從來就沒有夢想存在的餘地。我必須把生存放在第一位。”
“不。”凌雄健搖搖頭,又後退一步。“你不是這樣的人,我不相信。”說着,他轉身向偏殿外衝去,直撞得剛進門的春喜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才停住身形。
凌雄健揹負雙手站在花廳的窗前,目不斜視地瞪着偏殿的後窗。自那天可兒要求離開後,他便一直對她避而不見。他害怕她再次提出離開的要求。他不知道該如何應答她的這個要求。
一開始,凌雄健以爲這只是喪子之痛後的發泄。可是,當他發現她竟然屢次試圖闖出府門時,這才知道她是認真的。然而,要他放手又是何等艱難的決定……
“京裡來信詢問進展。”楚子良習慣性地癱坐在那張虎皮椅中,把玩着桌上的鎮紙。“我沒有告訴他們你拒絕接旨,只說是玲蘭已經回京,兩下錯開了。”
凌雄健點點頭,漫不經心地表示着感激。
“我估計下一步,京裡就會叫你進京去。”
楚子良打量着無動於衷的凌雄健,又道:“這樣也不是事兒。她……你打算怎麼辦?”
凌雄健捏緊拳頭。
“我聽說了,她要求走?”楚子良放下鎮紙,“不是我說,一開始我就勸過你,不要對女人認真。女人嘛,天生勢利、沒有忠誠度。在她們眼中,只有自己纔是最重要的,男人都只是爲她們服務的奴隸罷了。當你還能給她地位時,她對你恩恩愛愛。如今你什麼都不能給她,她爲什麼還要跟着你?”
凌雄健皺起眉頭。可兒不是這種女人。然而,小楚所說的確是事實。現在的他什麼都給不了她,難道真的要叫她沒名沒份地跟着他?或者,像她說的,最後由着他的固執再害死她?
“要叫我說,聰明的男人就該遠離女人。”
也許,他真該放棄她——只是,光這麼想着就讓凌雄健有一種無法呼吸的感覺。
“我說,你就放棄吧。難道你真想讓她給你當妾?即使你想,人家也未必會願意。”
楚子良看看凌雄健一動不動的背影,不禁憤然冷哼一聲。“你爲了她寧願頂着抗旨之罪,她倒好,自己先逃跑了。這種女人值得你守着嗎?”
值得的。凌雄健微微閉上雙眼。只是,目前的他什麼也不能給她……甚至連孩子都保護不了……
“將軍。”
突然,春喜出現在花廳門外。
凌雄健睜開眼,只見她神情戒備地望着他。
“什麼事?”
“這是我們姑娘給您的,已經在官府備過案了。”
說着,春喜塞給他一個紙卷,轉身自顧自地走了。
凌雄健打開紙卷,只看了一眼便狂怒的將它扯成四瓣,隨手一扔,人已向偏殿衝去。
其中兩片碎紙正飄落在大案上。楚子良好奇地撿起一片,只見上面寫着:“凡爲夫婦之因,前世三生結緣,始配今生之夫婦。若結緣不合,比是怨家,故來相對……”
他忙抓起另一片。
“……既以二心不同,難歸一意,故會及諸親,各還本道……”
楚子良連忙站起身,這竟然是一份和離的放妻書!(注:即協議離婚書。)
凌雄健一腳踹開偏殿的門。只見可兒正與柳婆婆、春喜在收拾着行囊。
聽到門上的巨響,柳婆婆驚喘一聲,丟下手中的衣物。春喜則橫跨一步,擋在可兒身前。
可兒輕輕推開春喜,揮手示意她們先退下。
“你終於肯見我了。”她坐在桌邊淡淡地道。
凌雄健眯雙眼看着可兒。這七八天來,他只能在夜深人靜時悄悄掩進偏殿來看望她。而且,他常常發現她即使是睡着了,臉上仍然掛着明顯的淚痕。
做出這個決定,對於她來說,也是很難的事情吧。
“你已經鐵了心了?”
可兒一邊折着衣服,一邊淡然答道:“其實這只是一道手續的問題。甚至連這道手續都是多餘的。不是有聖旨在那裡嗎?”
“你真的如此沒有信心?”凌雄健直勾勾地瞪着她。
可兒停住手,幽幽地長嘆一聲。
“我不想冒險。”——不想讓你去冒險。
“如果我固執地不放手呢?”
“我已經是跟你沒有關係的人了,如果你再不放我走,那便是強搶民女。”
一根青筋在凌雄健的額頭跳動着。
“你以爲我會在乎這種罪名?”
是啊,他連聖旨都敢抗,還有什麼不敢的?
可兒擡起眼,悲傷地望着他。
他走到近前,目不轉睛地看着可兒清澈的雙眸。在她的眼下,那兩道曾經令他心疼不已的青痕再次出現。
他擡手輕輕撫過那兩道青痕。如果跟着他讓她如此痛苦,他硬是強留住她就顯得太過自私了。
半晌,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是我太自私了。從來沒有想過你的心情。既然你已經做了決定,那……你走吧。”
可兒那修長的睫毛詫異地抖了抖。看着凌雄健的氣勢,她以爲他會找她大吵一架,結果竟然是這樣一句話。
“真的?”她凝視着他那雙幽藍的眼眸喃喃問道。
“真的。”凌雄健跨前一步,垂眼看着她。“不過,臨走之前,我要吻你……”他專注地望着她那蒼白的脣。“……最後一次吻你。”
他拉起她,讓她緊緊地貼在懷中。一隻大手不容質疑地抵住她的脊背,另一隻大手牢牢地扣住她的後腦,那雙閃着魅惑藍光的眼眸幾乎要吞噬掉眼前的女人。
最後一吻!
這句話像一根針,狠狠扎進可兒心頭。她不禁嗚咽一聲,那副冷靜的面具在瞬間滑落。她展開雙臂不顧一切地摟住他的脖頸,將自己全然地送上。
最後一吻,這將是最後一吻……
“可兒……”
凌雄健雙臂驀然收緊,火熱的嘴脣立刻覆上她微微開啓的雙脣。他的吻炙熱而迫切,似乎是想要搶在時間之前將她吞入腹中,永遠收藏。他探索着,他需求着,他強行奪取的同時又自願付出着……
可兒毫不猶豫地跟隨着。他想要什麼,她就給出什麼。他給出什麼,她就接受什麼。在那一刻,天地間再一次只剩下了他們彼此……
當可兒掙扎着偏開頭想要呼吸時,凌雄健蠻橫地咕嚕着,隨着她的動作也移動着嘴脣,以更深的角度吻着她。她無力地嘆息一聲,溫順地服從了。她不想離開他。也不要離開他……可是,又不得不離開他……
她留念地撫摸着凌雄健那堅實的脖頸和凌亂的短髮,貪婪地吸取着凌雄健身上所獨有的味道——這是最後一吻。這是他們最後的一吻。以後這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在夢中回憶了……
然而,凌雄健卻選在這個時候離開了她的脣。當雙脣分開時,空氣中響起一聲清脆的爆裂聲。可兒以爲那是她心碎的聲音。
凌雄健並沒有放開她,只是低頭凝視着她。那雙烏黑的瞳仁幾乎完全佔領了深藍色的邊緣。
“還要分開嗎?”他的聲音粗啞如砂粒。
“是的。必須。”
可兒拉下他的頭,在他的下顎上落下一個個心碎的吻。
凌雄健眯着眼眸盯着她,不知在想些什麼。良久,他語焉不詳地咕嚕道:“還沒完。”
他捧住她的臉,重新俯下頭來。
可兒欣慰地嘆息一聲,再次全然地獻上自己。
這是一個無比輕巧的、靈活的吻。似乎是要讓她記住他的一切,他緩慢而篤定地吻着她,微微地挑逗、不知不覺地深入……可兒突然意識到,這正是他佔領她心靈的方式,他正是以這種循序漸進的方式讓她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他……
她在他的脣下緩緩綻放出一個會心的微笑。
凌雄健擡起頭,吻着她的脣角,一邊喃喃道:“我愛極了你的笑。爲了你的笑,我答應放開你。但……”他不再說下去,而是繼續着那溫柔而深情的一吻。
突然,門外傳來鼎沸的人聲。
凌雄健還沒有來得及放開可兒,一隊持着刀槍的官兵衝進偏殿。在他們身後,是得意洋洋的劉吉昌。
“你好大的膽!”
凌雄健將可兒往身後一推,憤怒地瞪着劉吉昌。
劉吉昌得意洋洋地舉起手中一個明黃色的包袱。
“奉旨捉拿叛婦藍可兒,膽敢反抗者,斬立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