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啊……”
……
睡夢中馬融和被一陣嘈雜聲驚醒,人猛的從牀上坐起,“外面是怎麼回事?”
他先是以爲受到了城內清軍的夜襲,但側耳聽聽並非如此。
“丞相,黃家臺的寨子着火了!”帳外親軍熟悉的聲音響起。
馬融和警惕不消反漲,城固西大營的那一把火令整個西征軍團心有餘悸。“是何原因?可與黃家臺聯系?是否是清妖所爲?”
“沒聽到廝殺聲。尚未與黃家臺聯系,末將立刻派人去。”
“嗯。小心戒備!”
馬融和睡意全消,做吩咐後,慢慢披衣起牀。掀開帳簾向黃家臺看去,人聲鼎沸,火光映紅,但並沒廝殺跡象,難道這只是一場意外?
今夜颳得一場好風,雖沒有當初劉暹借的那一場東風強勁,但吹一吹火勢還是手到擒來的。很快馬融和大帳與黃家臺就取得了聯繫,很快黃家臺的火勢就無法抑制的旺盛起來。
只靠駐守黃家臺的那個軍,兩千人不到的隊伍,五百個青壯不足,要跑到兩裡多地外的嘉陵江擔水來救火,那是不可能把火撲滅的。
馬融和一邊大罵軍帥廢物,一邊嚴令縣城一線各營壘拔高注意力,防備城內清軍突襲,然後調撥餘下各營寨人力組織救火。
一點人爲的跡象都沒有,也沒清妖伺機殺來,馬融和看來這場火興許真就是一個意外。他如此應對着,只把警惕的注意力放在鳳縣縣城,警惕着城內清軍的趁火打劫。
而至於外頭的劉暹,有兩支太平軍追捕着,馬融和真沒去把劉暹想進來。就算這場大火不是意外是人爲,他也只認爲是城內的清軍所爲。彭春等兩支太平軍,兵力有兩千餘人,在有熟悉地理的本地刀客領引,要是還被劉暹給跳了出來,那劉暹的能耐就真不在他的想象當中了。
馬融和過去十多年的征戰,不是沒被清軍優勢兵力圍追堵截過,他知道那種滋味的苦處,更明白要擺脫追兵的困難。
【太平軍軍制早期是旅師軍等等不假,但後期已經轉變爲隊營編制模式。大抵隊分前、後、左、右、中,有大隊、小隊之別,互不統屬。當有大前隊,大後隊、大左隊、大右隊、大中隊、前隊、後隊、左隊、右隊、中隊,共10隊,按例均冠以“英府”“英殿”或“忠府”“忠殿”二字不一。隊之下分前、後、左、右、中5營。
漢、風在這裡繼續以旅、師、軍建制太平軍,主要是爲了方便。一些明白內中細節的朋友還望不要較真。】
但是當鳳縣守城清軍做出舉動牢牢吸引住太平軍一線營壘的時候,當豆積山周邊幾個營壘青壯都抽調黃家臺幫忙救火的時候,當數百突然而至的敵人殺到跟前的時候,馬融和驚愕之中就根本無力招架了。
他身邊的親軍只剩二百人左右,被劉暹一開始的突擊就吃掉了好幾十人,剩下百多人根本擋不住火藥罐+白刃的優勢敵人進攻。
“頂住,頂住——”
馬融和一臉鐵青,耳朵邊響着親軍檢點瘋狂一樣的吼叫。
頂住,只要頂住一時半刻,等到黃家臺的人馬回援包抄,自己就能全吃掉眼前的敵人。可是他很清楚,隊伍是頂不住的。
身爲沙場宿將,這點認知他還是有的。隊伍的局勢隨時都會崩潰。
親軍檢點瘋狂指派着人手,“快快快,帶隊頂住清妖衝擊!”
“刀盾手分列兩翼,一定要給老子頂住,丞相能不能衝出去就看他們的了!”
“後隊給老子衝,殺開一條血路——”後隊的方向是豆積山山頂。
看着前後左右潮水般涌來的敵人,親軍檢點狠一咬牙什麼都顧不上了連連下令,護着馬融和衝出清妖的包圍圈再說。至於二百親軍還能不能剩下點種子就看上帝保不保佑了。
這些太平軍不愧是一方大將的親軍,瘋狂起來悍勇絕倫,親軍檢點親自帶隊衝殺,人羣之中左衝右突勢不可擋。左右兩側刀盾手咬牙切齒苦苦抵擋黃麻子、李九的衝擊,前面的親兵也硬擋下了刁貴的猛攻。
一時間馬融和的險情似乎都緩解了。但馬融和鐵青的臉色沒有半點轉好,他清楚地很,進攻自己的敵人除了手中的刀子外,還有火藥這種更危險的武器。
“轟轟轟……”
劉暹帶着一隊特意挑選來的擲彈兵,那裡太平軍瘋狂就朝哪裡扔投火藥罐,爆炸的火光中人像割麥子一般掃到一片。雖然這其中很有可能包含着一樣奮力廝殺的自己人。
劉暹真迫不得已了。這支太平軍的兇悍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身後數以千計的太平軍正在涌來,他必須立刻幹掉馬融和,帶着隊伍往豆積山上逃去。
“沖沖衝,衝出去,衝出去!”
親軍檢點一手大刀,滿臉血污渾身殺氣,嗓子嘶啞雙眼密佈血絲,披頭散髮狼狽不堪,卻還在舉刀高呼,迅猛前衝。
“殺!殺!殺!”
“弟兄們,殺了馬融和,殺了馬融和咱們都立大功,死了家小也有大人養一輩子,跟老子殺啊!”
“不要停,不要停,殺殺殺!”
“……”
到處都是喊殺聲,到處都是狂呼吶喊的拼命聲。太平軍瘋狂,土匪刀客山民也捨得性命。身後,回援的太平軍猶如滔滔洪流,勢不可擋,距離近在咫尺了。
親軍檢點身邊的人只剩下二十多個了,卻還在奮勇前衝,倒下一人立刻又有另一人頂上,不給身前的王富貴片刻喘息調整之機,就這麼一路的衝殺。
“瘋子瘋子,這幫瘋子……”
王富貴手下的山匪被衝的七零八落,狼狽不堪,軍勢被生生趟出一條血路,一路上屍橫累累,殘肢斷臂甩得到處都是,鬆軟的地面更是被殷紅的鮮血染成觸目驚心的黑紅色。
幸虧陳鏜留下的三十刀客關鍵時刻頂了上去,而王富貴整合好自己的隊伍後,也毫不猶豫的再封堵了過去。
太平軍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親軍檢點勢若瘋狂也殺不盡一個又一個擋在自己面前的敵人,馬融和閉上了眼。
營前,回援的太平軍已經殺到,卻已經晚了……
“砰——”
親自上陣的劉暹扣動了自己的短銃,擲彈兵統統還原成了肉搏兵,因爲火藥罐都投完了。
鳳縣的刀客土匪乃至村落,火藥普遍都有,但卻沒誰會像當初的他那樣傾盡全力的去儲備。幾經戰陣,今夜的火藥罐就是最後的一點了。
親軍檢點身子僵住了,他驚愕的勾下頭看着胸前的血洞,一股鮮血正從裡面流出,他全身的力氣和生命力也從這個洞裡流出了。
檢點面前一個山匪都已經門戶大開的等死了,只要檢點把高舉過頭的大刀往下一劈。但等了等,刀還不見落下,山匪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驚喜過望的他也來不及細緻觀察,就地一滾的忙爬開去。還來不及重新在地上撿起武器,洶涌的同伴就已經湮沒了檢點,接着湮沒了馬融和!
“馬融和已死,大家往山上走啊……”
回援的太平軍已經湮沒了刁貴半數的兵力了。
鳳縣的城頭上,一羣人看着豆積山由下往上婉轉而起的一條火線,臉色十分的沉重,他們直愣愣的站在城頭,遙望着豆積山方向,夜風吹來也不覺得冷,更不會鑽進一邊那暖和的城門樓裡去。直到一聲清越的鐘聲悠悠從遠方傳來,所有人臉上才猛的輕鬆起來,繼而無限的喜悅與歡呼在城頭上響起來。
平日裡自重身份,舉手投足都講究威嚴與氣派的知縣大人,這一刻如若一個小孩子一樣又蹦又跳,哈哈大笑,慼慼而哭,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蕭寺晨鐘!有名的鳳州八景之一。
今日這一聲鐘鳴可不就像是清晨的第一曦陽光,驅散了漫天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