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田地是中國人的命根子。士紳佔據着生產資料的主體,所以他們成爲社會的代言人。可現在呢?商業氣息本就濃厚的江南地區,經過這些年的發展,早就認可了工廠比土地更賺錢的真理。工業、商業取代了土地成爲了這裡社會生產資料的主體。
翁家、瞿家早就發現自己的影響力在下降,而諸多純粹的商人的影響力在增高!但他們沒辦法去抑制和阻撓。
之前可以不同級別議員兼任的時候,那府一級和省一級議員全被常熟的頂層家族壟斷。因爲那個時候圈子基本盤小,各家族和利益團體彼此間的利益交換和友誼交還,能夠保證名額不向外流失。可誰知道國家一下就把縣級以上議員的選舉資格從之前的年納稅50000塊標準,降到了現在的10000塊。
常熟本來只有一二百人甚至更少的人來攙和這個盤子,幾乎家家都可以拂照到,現在卻一下擴張到了一兩千人。那壓力陡然就劇增!
還有之前推選的方式也變成了選舉,只要年納稅在3000塊以上的,或者年收入在10000塊以上的男女,都有選舉的資格【包括一切公職人員和退伍立功軍人】。
今年內閣換屆,國會換屆,蘇州的府諮議局也在換屆。對於常熟而言,就是要在分配好府一級議員名額的同時,還要全力拿下一個國會議員的名額。這次絕對沒有上次那麼輕鬆達成的。甚至可以說,這次的兩級別——選舉,尤其是府議員的選舉,其過程就是將來常熟各級別議員選舉的一次預演。
翁曾源拿不住盤了。這個局勢他穩不住了。一些中小商人已經聯合了起來,拒絕了他的招安‘收編’。他們不敢期望國會議員,但都瞄上了府議員。
翁曾源和瞿秉淵坐了下來。臉上都露出了爲難神色。“仲淵先生,這個議會選舉一出來啊,這規矩對我們的確是很不利。”
他苦苦一笑:“家裡頭的管事也下去打聽過。有聯繫的,夠得上選舉資格的。還願意老老實實聽咱們招呼的人家,只有三成。”
“浮華逐利,道德淪喪,人心不古啊!”
“你我交情,不需說這些套話。”翁曾源吐了口氣道:“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沒有實實在在的好處,人家憑什麼聽咱們的?”
“這大秦律法苛刻,直追先秦。這麼多年來。可沒聽過哪家大戶豪門,再敢明裡魚肉鄉里,欺壓百姓的。報紙此物,誰敢小覷?”
翁同龢自己就是監察院的,翁家怎麼會不知道新秦對魚肉鄉里,執法枉法之徒是怎麼樣個辣手狠心?怎麼會不知道國安局在全國上下都布了一張大網。
早就不存在一紙私文遞上衙門,順心所欲的事了。這些年‘坑爹’這個詞在中國流傳甚廣。其中之事例,令每一個官場中人都警惕萬分。
當然,國安局不是錦衣衛。大秦雖然不至於‘不殺一士’,卻也沒聽說有誰因爲說錯了話。開罪了皇帝,就被拉去砍頭的。而且新秦還廢除了連坐法。你兒子就是打算起兵謀反,只要當老子的沒有參與。也沒有隱瞞不報,那就不會把你這個老子怎麼着。
瞿秉淵說大秦律法苛嚴,倒不如過政治清明,當官的不敢知法犯法,執法枉法。法律的公平在這個時期得到了體現和保證。
那國安部和軍情局,跟前明時候的錦衣衛還是大有不同的,可不是很兇殘的模樣。
在這種寬鬆的環境之下,被滿清壓迫了二百多年,小心翼翼不敢說話的知識分子們。也漸漸膽大起來。到了眼下,那些忘不了老一套的腐儒們都發展到了隔三差五的會聚衆。妄議朝政的地步了。也沒見有人把他們拿去殺了。
可惜,這種寬鬆的環境映襯的卻是儒生士大夫們那揮之不去的失落感。
因爲所有的人都清楚。現在的大秦,士子們地位還不錯,但那士子指的是科考取中的人羣,而想要被科考取中,你就要學朝廷要你學的東西。此士子,非彼士子也。
文官也不能凌駕軍官、雜官之上,官吏都沒界限了,更沒有什麼以文制武,以文御武的事情發生。連商人們在政治上的地位,都爬到士人頭上來了。而且不是指某些大商人,而是一般的小商販都如此,因爲他們掙的錢比公務員多。
“一年納稅超過3000塊就有投票權,常熟縣城裡大半的商販都是可以投票的!到那上海灘,連趕馬車的,拉洋車的,怕都有投票權!還有那些當紅的女表子,怕也有投票權。可是鄉下諸多飽讀詩書的士子們,卻得不到一張選票!這不只是有辱斯文,這是要斷我們的根啊!”
翁曾源臉上的苦澀比那生柿子都澀。他很清楚翁家影響力的來源。除了家族中連續的出現高官達貴,還有就是翁家的文名。甚至比之前者,翁家的‘文名’都要來的更重要。
如果這根基被決斷,世上的文名徹底被朝廷踩在了腳下,待到翁同龢一告老,翁家從江南名門也就會一落到蘇州大戶,常熟大戶。因爲整個翁家,除了翁同龢現在在中樞部委站穩了腳跟,餘外最有前途的人——翁曾桂,現在都纔是四品。
二十八歲的翁斌孫是翁家的另一名後起之秀,在原時空歷史上17歲就進士及第,現在還在文教部裡工作,雖然級別是七品,可沒有下地方基層的工作經驗,如果不下定決心到基層務實工作上十年八年,這一輩子最好的結果也就是在中樞部委裡打滾了。
翁家後繼乏力!
所以,翁曾源才說是斷他們的根基。這樣的措施施行上三五年,這個世上誰還拿過去的文名功名當一回事啊。
“斯文掃地,無可奈何啊!”瞿秉淵也嘆息着。
他瞿家跟翁家一樣,一樣是靠着文名在常熟站穩了腳跟,然後一路站到了頂上。區別之在於翁家的‘文名’是科場功名。是爺叔孫三狀元,是那一個個起居八座的一品大員。而瞿家的文名就在於他們現在所在的鐵琴銅劍樓上。
想象着這處象徵着文化的鐵琴銅劍樓變成一個純粹的‘圖書館’,瞿家是萬萬不願看到的。
可是他們能怎麼辦呢?胳膊拗不過大腿。常熟這點力量與朝廷的力量對比。那可比胳膊與大腿的差距更懸殊無數倍了。
如今翁家、瞿家,早在議員選舉改革前就在發愁。該怎麼辦才能挽回敗勢?卻還沒想出來行之有效的法子,就被朝廷再給了一次重擊。
翁曾源想爭取到國會議員的名額,翁家要保持影響力,在翁同龢沒幾年就要告老的情況下,必須還要有人能站在‘國家’這個層面上來看問題。
但這談何容易!
翁曾源要想拿下國會議員,他首先就要擺平常熟。在選舉法出臺之前,在受選舉資格和選民擴大化之前,翁曾源靠着翁同龢的面子。還能比較輕鬆的擺平常熟。但是現在,各家各戶自己兜裡的名額都自身難保了,翁家想不吐出點真東西,就像得到支持,那哪麼輕巧!
翁曾源今天來找瞿秉淵,就是要跟這個翁家的鐵桿支持者,商量商量。看該吐出去什麼,該吐出多少,最主要的是該吐給誰。
萬幸的是,與國會議員同期選舉的是府議員這級翁曾源看不上眼的角色。他要是圖謀國會議員不成功。還有明年的省議員這個退路。瞿秉淵作爲翁家的支持者,對翁曾源要親自出面競選國會議員雖然有些吃驚,卻也轉念瞭然。
這個問題兩家人確實要好好地合計合計。一朝府議員選舉出錯。常熟乃至翁家在蘇州的盤子就得砸了,要是接着翁曾源國會議員選舉失敗,兩家就真要從山頂往下做滑梯了。
朝廷的選舉改革,讓翁家和瞿家緊緊地綁在一起。
時間又慢慢過去了一個月。常熟在一派風平浪靜之下,內部是波濤洶涌,稍微不注意,人都給捲進去衝個沒影。但很快,常熟人的目光就從自己身上移到了廣西,移到了劉暹之前的根據地柳州。
柳州出事了。出大事了!
柳州的一個縣出現了賄選,大規模大面積的賄選。一共五十名縣議員選舉。一百二十名議員候選人,結果二十七人在選舉的檔口被《柳州日報》爆出有賄選的嫌疑。
一瞬間。舉國譁然!
很快《大公報》就對此事進行了詳細報道,一連七天,有三天是柳州的頭版。
二十七名有賄選嫌疑的候選人,最終查實的是有十九人。這十九人累計開銷的賄選金額高達300萬。以三百到五百塊不等的金額收買了超過五千票,並且拖了當地一些官員下水。如此大規模的賄選,頭上沒當官的照應着,也很少敢做的這麼大的‘事業’的。
朝廷在頒佈選舉改革的時候,相應的《選舉法》就已經被司法部頒發了。這批人可謂是頭一批撞牆的傻瓜,給後來者留下了一個血淋淋的警告。
全國的人都在談論着這十九人將要面臨的刑罰。柳州,擴大說是整個廣西,大財主沒幾個,大財團也不見影子,這裡是跟隨劉暹最早的地方兒,是受到秦軍集團影響僅次漢中的地方,但歷史底蘊決定了這裡的商業沒有廣東、江浙家底深厚。廣西唯獨最多的就說小中產階級。
選舉改革,受影響最大的就是廣西和漢中,有候選人資格和選舉權的人口基數都是幾十倍的增長的。所以柳州賄選的事件爆出來一好,整好可以殺只雞給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