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天空、漆黑的房子、漆黑的街道,就連了悟手中熱騰騰的餃子都變得一片漆黑。
漆黑的夜讓了悟不敢久留,匆匆忙忙地端着餃子一步一步往書鋪走,一案几的餃子無論如何是吃不完的。了悟只留了明兒個一早夠四個人吃的,剩餘的全數下鍋。
此時走在路上的了悟正打算給書鋪掌櫃、崔屠戶、謝木匠還有平日裡神神叨叨的神算婆子送去,他們雖然生意做得有聲有色,活計也做的精細,可都沒有個喜慶熱鬧的窩,興許這時候哪管什麼立冬,將就着填填肚子就完事了。
腦海裡卻依舊思索着方纔謝文才的那句話,“我就是偏心!”
只是一句話便將了悟的思緒全數打亂。腳底下慌亂的步子正是了悟此刻凌亂的心思。
她視力很好,也真是視力太好了,所以平日裡的事情看得纔會比一般人清楚,她也算是活了兩世了,謝文才對她的好她不是沒有看到。
初見到謝文才時,她的一聲請求,便改變了他原有的主意,按她的意願救了那個人。後來,她被抓,也是他找人救回,清醒後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很是痛苦,充滿着內疚、自責,還有憤怒。再後來,便是想盡辦法爲她醫治。
大可以不用這樣,他之於她,已是仁至義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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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遇難時,完全可以做甩手掌櫃,她也不會埋怨他分毫,可偏偏他救了。在她容貌盡毀時,他又完全可以不聞不問,但他卻想方設法給她弄方子,日常瑣事更是慎之又慎、小心翼翼。哪怕是現在,她已經活下來了,他也完全可以不用再養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廢人,可他偏偏還是養了。
就算是同小玩的玩笑話,可醉意朦朧的眼眸中卻是那樣的堅定。就連小玩嚎啕大哭也充耳不聞。
她的心亂了。
禁不住思索,謝文才之於她是救命恩人,恩比天高。即使她平日裡總是刻意的淡忘,但她未曾忘記自己所發的誓言,若是有一天謝文才處於危難,定會全力相救。
那她之於謝文才呢?
救她難道是發自善心?
難道只是把她當做一個同小玩一樣的小孩子嗎?
還是……
越想越亂。
腳下偌大的一塊兒石頭愣生生的沒看到,只聽了悟的腳下咔的一聲響,隨着這咔的一聲,盤中的水餃跳躍之後落回盤中。
“啊——”伴隨着驚呼,了悟的腳下傳來一陣劇痛,擡頭看看不遠處亮着的書鋪,暗恨自己不長眼。
摸索着找到腳底下礙事的大石塊兒,慢慢滾離路邊,萬一哪個跟她一樣走路不看路的再來一次,說不定小命都能折在這兒、
繼而,一瘸一拐地往有亮光的書鋪走。
總感覺身後陰風陣陣,回頭看時,什麼都沒有。
加快腳步。
“吱呀”一聲,門開,書鋪掌櫃的眯縫着眼睛試圖將敲門人看清楚,瞅着了悟看了許久。
“了悟呀!快進來!”就在了悟想開口的時候,萬幸書鋪掌櫃認出她來了。
“今晚上包的……”,了悟順口便想說水餃,還是在吐出來的前一刻,意識到錯誤,糾正說道,“包的餛飩!嚐嚐吧,可能不是很熱了。”
書鋪掌櫃看着奇形怪狀的“餛飩”,慈祥的笑容慢慢在臉上暈開,“這是誰的傑作?手真巧!”
霎時間腦袋斷了思路,忽然,她不想說這是自己的成果。
思索一段時間,“還記得那個調皮搗蛋的小玩嗎?這就是他包的。”
書鋪掌櫃沒再說話,盯着了悟一瘸一拐的腿,給她使個眼色。那意思明擺着是問,她這腿是怎麼了。
知道掌櫃的會問,如實回答,“不小心磕的。”
說罷,自己找地方坐下,因爲腳實在是疼的厲害,嘗試着揉揉看能不能緩解一下。
書鋪掌櫃走到了悟的腳邊,替了悟檢查傷口,“錯了!”
“錯了?”了悟表示聽不懂,
當掌櫃的拿出火盆來,了悟這才明白掌櫃的口中的錯了是什麼意思,骨骼錯位,哎,該輪到自己的怎麼着也逃不掉,錯就錯吧。
掌櫃的讓她等。
閒來無事,只好抽出一本書,來消磨時間。
入眼一句“面三槐,三公位焉”讓了悟覺得很有意思,前世,沒少見古老的槐樹遍佈各地,孟廟、孔廟。
書曰,【槐樹有名鬼樹,乃木中之鬼,陰重易招鬼混,朝廷種三槐九棘,公卿大夫坐於其下,面對三槐者爲三公……】
“啊——”
腳踝處骨頭咔咔作響的聲音伴隨了悟的因爲疼痛而控制不住的喊叫聲瀰漫整個房間,腳下滾燙的火盆正躥着火苗,嚇得了悟急忙縮回腳。
“好了,沒事了!”
掌櫃的將了悟錯位的骨頭恢復後,回到櫃檯邊吃着了悟送的水餃。
“這是餃耳吧!”
“什麼?餃耳?”剎那的疼痛,了悟還沒緩過勁兒來。
“偃月形餛飩可不是長這個樣子的,一下全都散了,不像這個,味道足,還是整個的。”掌櫃的自言自語地說着,似是誇讚。
“昂,也許是吧。”
了悟活動活動腳踝,竟然,竟然一點兒都不疼了,天哪,這就是傳說中的接骨嗎?
高興地原地打蹦。
書鋪掌櫃一皺眉頭,眯着眼睛說道,“別跳太高了,一會兒又錯了,不給你接了!”
了悟吐吐舌頭,連聲道謝。
忽然想起,自己出來的時間已經夠久了,急忙跟書鋪掌櫃告別。
剛跨出門口,被掌櫃的喊住,一本仍帶有溫度的書出現在眼前。
“您這是……”
“拿去看吧,記得送回來就行了。”
了悟還是婉言謝絕了,該在哪兒的東西就該在哪兒。
朝着漆黑的街道跑去,不過,這次她記得了,沒再向來的時候那麼莽撞。
書鋪掌櫃望着了悟消失的背影,發出一陣陣感慨,“多麼好的小閨女!要是……”
若是了悟聽到這句話,定會嚇得再次磕個跟頭。
碳爐中的火依舊旺盛,火苗爭相向上躥,映照着那只有女子纔會擁有的腳,他,碳爐的主人,只一眼便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