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大鍋飯是什麼滋味?
司徒南早就忘得光光了,自大前世大學畢業以後就沒再吃過大鍋飯了,他僅有的一點大鍋飯的記憶就是大學的飯堂,不過當時他所在的那所某工業大學的飯堂可是讓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質量之差只能讓司徒南用不堪回首來形容,據說他後來到美國留學後,後面來的師弟們竟然剪了一段希特勒咆哮的視頻,配上咒罵飯堂的字幕來,做成一段名爲《元首大罵某某飯堂》的視頻,一時引爲笑談,在網絡上廣爲傳播。司徒南後來一此無意間看到這個消息後,笑得直抽筋。
言歸正傳,在華工營臨時飯堂裡,司徒南領到了一份大鍋飯,有魚有肉加大白米飯,看起來不錯!
“味道不錯,挺好的!”司徒南讚道,其實他是肚子餓了,誰叫他心血來潮,想要微服走訪華工營呢!
“味道是不錯,就是不夠地道!”旁邊一個漢子說道。
司徒南迴頭一看,此人身材健壯,咋看是武勇之人,但偏偏有幾分眉清目秀,眼神溫和,說明此人不像表面上那麼粗魯。
最讓司徒南驚訝的是,他腦門上盤着一圈鞭子,在清一色短髮華工中顯得很特別,那感覺有些刺眼。
司徒南甚不喜此人的鞭子,心想:自己已經吩咐下面這幾天招待好華工們,這菜自己也嘗過了,確實是油多肉滿,不由得問道:“這位兄弟何出此言?”
“無他。就是我們這些人都是山東人,習慣了魯菜,今天這做菜的師傅估計是廣東人,做得菜不大符合正宗的魯菜。我現在有點想吃個大饅頭,但現在煮了米飯,不過也比我們在船上啃麪包要好!”那漢子摸了摸嘴邊的油,笑道。
“哦?原來如此!”司徒南恍然大悟,便對林一民輕聲吩咐道:“按照他說的,給做飯的提個醒。”
“好的。”林一民答道,一邊在本子上記了下來。
鞭子漢看到這一幕,心裡暗暗驚訝,覺得面前的這個英氣的男子不簡單,能自由出入華工營,身上雖然穿着普通的衣服,但腳上那雙名貴的皮鞋已經出賣了他。
“他是什麼人呢?”鞭子漢心裡想道。
“這位兄弟,冒昧問句,你怎麼頭上還留着辮子呢?我看你的同伴們都剪了短髮了。”司徒南問道。
“嗨,沒什麼,就是看外國人不大順眼,故意留着的。”辮子漢無所謂地笑了笑,似乎這個問題他已經回答過很多次了。
“哦?願聞其詳?”司徒南追問道。他以爲對方會回答習慣了呢。
“我是從山東威海衛來的,叫張彥彬,讀過兩年聖賢書,會點計算,在小學裡教過兩年書。聽說英國人招工,工資高,便跑去了。剛來的時候,有個英國營長特別叼,老愛耍威風,他要剪我的辮子,我先是據理力爭,後來他要動手了,卻被我露了兩手嚇住了。現在轉到了法國營法國人也不敢叫我剪了,呵呵,讓你見笑了。”
張嚴彬笑道。笑得有些得意,在他看來能讓外國人默許他的辮子的存在有些自豪。
“哦!原來是這樣啊。”司徒南有些哭笑不得。和這個叫張彥彬的辮子漢聊了幾句後,發現他真的懂得不少知識,也算是華工人裡面的文化人了。據他說,他經常幫同鄉寫寫信,這樣樂於助人的人在華工中有着特殊的威望。
“這麼說來,張先生,還是華工營裡的老師了?真了不起!”司徒南讚道。
“這當不得。就是閒着也是閒着,就教教幾個後生識幾個字,權當打發旅途的寂寞,當不得真的。”
張彥彬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們的翻譯張邦先纔是真正的老師呢?人家是清華學校的學生,真正的高才生,經常過來教兄弟們外國人的話,有幾個機靈的傢伙都會說英國人的話了。”
司徒南欣賞地點點頭,正想說點什麼的時候,一個略帶稚氣的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張大哥說我什麼呢?”
說曹操曹操就到,張邦先一進來就聽見張彥彬議論自己,馬上問道,當他看到司徒南的時候,不由得驚訝道:“司???徒先生,怎麼你在這裡啊?”
“我就不能在這裡嗎?我聽說了你教說兄弟們外語的事,做得好!去到別人的地方,不懂得別人的語言不僅帶來溝通的障礙,而且還容易吃虧呢。你們兩個張先生,做的真不錯啊!”司徒南一邊說,一邊想張邦先使了個眼色。
“怎麼?你們認識嗎?”張彥彬問道。
“當然認識了!我是這邊華人聯誼會的,順便過來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到兄弟們的。”司徒南快答道,一邊向張邦先使了個眼色,示意對方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既然兩位張先生有如此熱心,我們何不提供一些教材給他們的呢?”林一民插嘴道,眼神詢問地看着司徒南。
司徒南點頭說道:“是啊。我想我們這邊還可以派些人過去幫忙一下,順便也可以溝通一下,免得國內的兄弟們去了歐洲被人欺負,兩位張先生,你們說呢?”
“沒問題!”
“好!”
張邦先和張彥彬連忙答道。
司徒南看見天色不早了,匆匆忙忙地忙活了一天,在華工營裡兜了一圈後,因爲還有別的事就離開了。
看着司徒南離去的背影,林一民在他身手亦步亦趨的樣子,張邦先心裡還有些奇怪,竟然在不同的場合一天兩見司徒南,至始至終他都沒搞清楚對方是個怎樣的人。
“邦先,你怎麼認識那個司徒先生的,看他後面跟着的那個年輕人對他的態度,就知道他不是個簡單的人。”
張彥彬點上煙,美美地吐出煙霧。
“我哪裡能這樣這樣的人物,是人家賞臉見了我一次而已。”張邦先搖搖頭,心想,回來的時候,法國軍官拉法蘭對自己的態度熱情了不少,估計也是那個司徒先生的原因吧?
“哦!”張彥彬埋下頭,又吸了口煙,“像那個什麼司徒先生說的,搞來一些課本,開個隨軍學堂什麼的,你覺得怎麼樣啊?”
張彥彬畢竟做過老師,骨子裡還留有幾分好爲人師的興趣。
“好啊!不過最好找多幾個人,單憑我們幾個要教那麼多兄弟識字,這太難了,我看我們還是再找多些人一起把這事搞起來!”張邦先興奮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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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大饅頭,大燒餅!九轉大腸!糖醋鯉魚!紅燒肉???????今天過節啦?”王大山看着身邊打完菜的人手裡的飯盆,踮起腳不時地張望前面打菜才櫥窗,一邊艱難地咽口水。
今天真是過節了,豐盛的晚餐讓每個人的臉上洋溢着笑容,他們一邊笑着說着,舊金山這裡的一切讓他們感覺到很新鮮友好。有些人一輩子都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菜,端着飯盆猛地往嘴裡送。
張彥彬看着這些樸實的漢子滿足的笑容,心裡也覺得開心。今晚的菜大部分都是他帶着十幾個拿手的火頭軍做的,全都是地道的魯菜!那香噴噴的蒜味蔥味,聞起來真有家鄉的問道。
這還得從下午司徒南離開不久說起,營地裡開來了幾輛卡車,上面滿載着這幾天的補給品。
張彥彬有些好奇地走出去的時候,卻看見林一民從卡車上跳下來,招手讓自己過去。
“張先生,你不是說中午的飯菜不地道嗎?現在我把材料全部都帶過來了,現在由你帶着大夥們自己去做吧!”
就這樣,張彥彬臨時客串了一會火頭軍了。
“喂,辮子大哥,快打菜啊,饞死人了!”
一個聲音轟隆隆地在張彥彬耳邊炸開,他擡頭一看,原來是黑頭黑腦的王大山!
“原來是你這個小子!叫什麼叫,小心我揍你!”張彥彬故意慢悠悠地揮着大勺,一邊留意着王大山不斷地咽口水的樣子,嘴角泛笑。
王大山終於心滿意足地走後,下一個是鍾秀。
“阿秀,晚上你過來一下,有事找你。”張彥彬道。
“哦!知道了。”鍾秀淡淡地答道,一邊往回走。
傍晚的時候,整個營地一片歡騰,一排汽車開了進來,大包小包的貨物從汽車裡卸下來。法國指揮官埃爾?拉法蘭終於出現了,他神色有些暗淡,腳步不像平時那樣沉穩,反而有些輕浮,但他還是努力地挺着胸膛,繃着臉,儘量讓自己顯得威嚴些。
經過一陣緊張而有序地整隊,隊伍在軍官的呵斥下,場面總算恢復了幾分沙場的肅殺之氣。拉法蘭滿意地走到隊伍前面,大聲道:“感謝我們的美國盟友,感謝舊金山熱心人士,他們帶來了豐富的慰問品,這是對我們的信任,也是對我們正義的事業的支持。”
張邦先作爲隨營翻譯,拉法蘭說完,就由他來翻譯,但他的聲音處在發育期,一扯起來就像雞公聲一樣,非常刺耳,而且他聲音不夠大,所以找到了一個矮矮壯壯的黝黑小夥子,作爲人工擴音器。這效果果然不錯。
從黑子那嘹亮的嗓音裡,衆人知道,今晚有禮物要發,衆人便用力地鼓掌。
拉法蘭被掌聲鼓舞,本想來個即興演講的,但發現那些華工們的眼神全都瞄向隊伍前面那堆得像小山似的貨物去了,只好明智地放棄了一展口才的念頭。
嗯,還是快點完事,爭取到點時間回酒店喝喝酒,玩玩美女什麼的,想起下午那場迤邐,拉法蘭就有些意猶未盡。他輕輕嗓子,繼續扯着高盧雞的雄音道:“還有個好消息要宣佈,就是站在我身邊的這位北美華人聯誼會的代表林一民先生,這些貨物也是林一民先生送來慰問大家的,現在又請林先生講話。”
林一民點點頭,走到前面道:“同胞們,不說別的,就憑大傢伙爲國萬里遠征這樣的壯舉,大傢伙都稱得上是一條好漢!都是頂天立地的錚錚男兒!都是帶把的爺們!”
“林先生說我們是漢子!是爺們!”旁邊的黑子對着鐵皮喇叭大喊道,引起了全場雷鳴般的掌聲。林一民的話引起了這些身在異國他鄉的漢子的共鳴,他們感覺到溫暖,感覺到自豪,覺得自己肩負着神聖的使命。
林一民擺擺手,等全場安靜下來,繼續道:“爲了更好地溝通,爲了讓大夥適應在歐洲的環境,我們北美華人聯誼會將派出一個華人志願小組,準備幫大夥翻譯,教會大夥一些知識,儘量爲大夥們排憂解難。所以大傢伙有事的話可以找他們幫忙,能幫的一定忙!”
華人志願小組是個非官方機構,有點類似紅十字會這樣的組織,主要是協調赴歐洲的華工和英法方面的問題,不會干涉協約國對華工營的指揮權,但對華工的不平等待遇將據理力爭。
聽林一民說完,儘管很多人都是懵懵懂懂,不知道這個華人志願小組是做什麼的,但不妨礙這些醇夯的漢子熱烈的鼓掌。
倒是張邦先和張彥彬聽了心裡一動,特別是張彥彬,他沒想到白天見到的那個跟在司徒南背後的年輕小子原來這麼了得,竟然站在幾千衆前講話,這太不簡單了,這待遇簡直跟法國軍官一樣。
乖乖,一個手下都這麼厲害了,那個什麼司徒先生豈不是更了不起的人物?想到這裡,張彥彬看了旁邊的張邦先一眼,眼神有些詢問有些責備。
華人志願小組?看着臉有得色的林一民,拉法蘭心裡一笑,貌似這個年輕的華人目的不像是表面上那麼單純吧?據說他們還要在華工營開隨營學堂?不過這關我什麼事呢?我只是個小小的少校,像我這樣的少校每天都不知道會死多少?大人物決定大事,我還是舒服地過幾天日子吧!
拉法拉滿意地走了,他留下助手指揮華工的頭頭張彥彬,張邦先等人把分配好的物品一套套地分發給每一個華工。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