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文範抱着那一大罐粥被一羣髡人衆星捧月般地被擁到了營地門口,還在發愁如何脫身的他忽然發現這些人只是到了門口就不再遠送了,連忙抱着罐子一頭扎進了樹林裡。開始他還有些懼怕會有人跟蹤他前往鹽村,但是小心地繞了幾個圈子之後卻發現身後真的一個跟蹤的都沒有,當下放下心來,也不再兜圈子,直接就抱着罐子往家跑。
他的家很好認,就在流過小村的小溪邊上,只是一間低矮的如同草棚一樣的小窩棚,自從前年地震後,祖屋隨着地震倒塌,他家人損失甚衆,幾個堂兄弟都離開了鹽村出去討生活了,只留下已婚的他在家耕種過活。吳文範早年跟着家裡家裡人也念過書,但是鹽村這種地方沒有私塾,後來又家境敗落,他就沒有考功名了。但是依仗着自己“讀書人”的身份,倒也得了一些好處,雖然不如村長族長這類人,但是好歹吃穿不愁。不過從受災之後,官府又無賑濟,加上文大戶的打壓,日子已經是越來越過不下去了。
吳文範此時滿心歡喜抱着這罐粥風風火火地衝進屋子,卻發現妻子竟然不在屋子裡,鋪着幹稻草的牀上只是胡亂堆着破敗的一堆棉絮。他不由一愣,難道妻子起夜出去了?這幾天隨着胎兒在慢慢變大,妻子起夜的次數也逐漸越來越多。他想到這裡連忙外出去找。他仔細地圍着村子找了一圈,竟然沒有看到阮氏芳的影子。但是當他回來時,裝着粥的罐子已經被推倒在地打掉了,也許是什麼動物跑了進來,他這窩棚連門都沒有,剛纔又太着急,罐子沒放好就跑了出去,他趕緊找出了個平時煮東西的陶罐來,把地上還沒弄髒的粥給裝了進去。正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他正因爲之前遇到那羣奇怪的人有點緊張,這一聽到腳步聲,就連忙轉過身來,一看來人正是阮氏芳,不由長吁一口氣。正待跟她說話,卻不料她一腳踏到了之前濺到門口的粥,不由腳下一滑一屁股墩坐在地上。吳文範心頭一緊,連忙放下罐子跑上前去,就聽的老婆一陣哎呦哎呦的痛呼,正待去抱,就發現妻子兩腿之間流出血來了。
他心頭突然怦怦直跳,這是流產嗎?他並不知道,只知道女人在孕期是不能摔的,這一摔,很可能就要出大事,沒準還是一屍兩命,這得趕緊請大夫啊!可是這都將近子時,上哪裡去找大夫呢?看着妻子的褲子被鮮血漸漸染紅,他被嚇得手足無措,正在這一瞬間,忽然看見地上的粥。他忽然如同醍醐灌頂一般醒悟過來,那幫髡人既然說可以給老婆檢查胎兒,現在這事情沒準也能處理,這村裡是肯定沒大夫的,要是要找大夫,就必須要跑到安允縣城裡去找大夫,可是這要是跑去安允城,至少得一天,這還來得及麼?
想到這裡的他連忙一把抱起老婆來,他此時剛剛吃過東西,感覺身體裡有了不少力氣,妻子又經常捱餓體重很輕,並沒有花費他多大的力氣。
阮氏芳下腹劇痛,全身冒出豆大的汗滴,臉痛得發白,口中也在不停呻吟着。吳文範一路腳底生風對着樹林就跑了過去,阮氏芳覺得奇怪,爲什麼要往這邊來,這邊不就是一條河麼?但是此時她也知道丈夫定然不是要拿她直接埋了一拍兩散。隨着穿過叢林,她越發發現出奇怪來了,前方竟然有火光,難道有人在這裡居住?
“什麼人!”因爲之前吳文範一直出現到營地門口才被發現,所以陽牧秦下令巡邏哨向前推進到叢林邊緣以防被偷襲,所以此時吳文範抱着妻子出現在叢林邊緣的時候就被哨兵發現了。
阮氏芳被嚇了一跳,但是有丈夫在身邊倒也不是那麼害怕,但是讓她驚奇的是竟然丈夫絲毫不感到意外,抱着她向哨兵施了一禮。哨兵之前也見過了喝粥的他,見到他抱着個女人衝了過來,估計也是出了什麼事情,連忙讓他先把老婆放在地上,然後跑到營地裡叫人去了。
吳文範還沒有把妻子放下,就看見遠處的營地裡呼啦一下跑出來十來個人,有兩個人手裡拿着厚厚的帆布和兩根長矛。他有點緊張,這些髡人只是順口說了句而已,並沒有承諾什麼,現在自己帶着妻子跑到這裡來尋求幫助,對方就算什麼都不做,這個人命如草芥的世道他沒有任何辦法。但是那兩個提着長矛和帆布的人二話不說衝到面前把長矛穿過帆布之間的空隙,居然直接就做成了一個擔架。爲了防止男女授受不親的狀況,擔架手催促吳文範把呻呤着的阮氏芳搬上擔架。
讓吳文範奇怪的是,竟然他們沒有馬上把妻子運到營地裡去,難道是怕妻子流出的血不吉利?之前讓自己喝粥的那個髡人左右看了看,跟旁邊的人交流了幾句。這陽牧秦是個熱心男孩,一聽說孕婦摔了一跤,就知道這肯定是大事。雖然這營地裡的田飛虎也算是個醫生,無論是傳染病還是中醫牙醫都有所涉獵,但是幾天交流下來感覺這就是個蒙古大夫的感覺……所以決定還是把這兩個人直接通過軌道車送回營地去,那裡畢竟有真正的醫生,還有先進的設備。看到吳文範此時臉上非常緊張地向着營地張望,知道是他想把妻子送過去,連忙解釋道:“吳先生不要擔心,我們這是要送你到東方港醫療中心去。我們通知了那邊,很快就會派車過來接你們過去的。”
吳文範很奇怪爲什麼把他和阮氏芳送到了這條木質軌道旁邊來了,難道是從這裡跑過去嗎?他看着老婆在擔架上輾轉反側,呻吟個不停不由有些心急如焚。不過他身邊的這些髡人也是一副非常緊張的表情,看來也不是在忽悠他。
正在心急中,忽然聽得遠方傳來一陣馬蹄的得得聲,而且一個小亮點在河對面出現了。沒多久,這個亮點漸漸越來越亮,是一盞很亮的燈,這盞燈被架設在一個大車上,大車的輪子是鐵製的,輪子的裡圈要大一些,正好能被卡在兩根平行的軌道中。車前是兩匹馬,馬身上拖着這輛大車快速地過來,吳文範此時嘴巴張的老大,就連阮氏芳也忘記了呻吟,都呆呆地看着這輛劃破黑夜駛來的車輛。
“這是?”吳文範好奇地指着這輛大車問道,陽牧秦頭也不回地答道:“馬拉火車,你退後一點,我要給他打信號了!”
說着陽牧秦拿着手裡的手電筒對着對面逐漸駛近的“火車”開始畫圈圈。隨着駕馭雙馬的人一陣“籲”的聲音,火車開始慢慢減速了,最後停在了接近軌道盡頭的地方。火車上幾個駕手跳了下來,把馬的駕具取了下來,趕着馬到了火車的後面,緊張地開始裝配起駕具來。
這邊陽牧秦也不閒着,連忙指揮着擡擔架的勞工把阮氏芳連擔架一起擡上來放在車皮上固定好,然後把吳文範也推了上去讓他照顧着。
“恩公您不上來嗎?”吳文範看到陽牧秦在下面指揮着勞工們調整軌道檢修車輪車架,絲毫沒有打算上來的樣子,連忙問道。
“不了,”陽牧秦揮了揮手道,“那邊已經有醫生在等着了,你們馬上就可以出發,大概一刻鐘就能趕到那邊。”
吳文範和阮氏芳都有點奇怪,這些髡人沒有一個人離開過這個營地,這車剛纔跑的速度自己也看到了,要跑一刻鐘是十多裡,他們是怎麼通知那邊的醫生的?剛纔沒看到快馬和信鴿啊。
車前的人站在軌道邊右手朝天畫着圈,左手指着後面檢查車輛的人,隨着檢查車輛的人一個一個向他豎起大拇指,到了最後一個豎起拇指,他朝着軌道方向半跪下來,右手放下來放在背後,然後身體側向火車即將前進的方向,然後右手向前一指。駕手一揚繮繩,兩匹馬快速地拖着這輛“火車”開始在軌道上跑動起來。
吳文範木然地望着兩邊的景物在黑暗中向後快速地退去,心裡冒出一種不可置信的感覺來,這是一羣什麼人啊?剛纔經過的那座橋有好幾十丈,自己這輛車開過去的時候也是穩穩當當的,這羣人簡直是遇水搭橋逢林開路啊……隨着馬車轟隆轟隆地開着,前方漸漸出現了一大片光亮來,這是通過沼氣點燃的東方港路燈,在夜間顯得尤其的耀眼,如同遠處出現了一條銀河一般。但是這個已經不能讓吳文範產生更大的驚奇了,遠處一塊地方有一個長長的站臺,蝟集的燈光把那裡照的雪亮,幾個穿着白大褂的人正站在一輛車旁邊,讓吳文範好奇的正是這輛車,這輛車不同於他見過的任何車輛,沒有畜力在前牽引,只是一個穿着對襟小褂的髡人在前方如同騎馬一般騎着,雙手抓住一個籠頭,扭過頭和那些穿着白大褂的髡人一起看着自己這輛開來的“火車”,那車前還有一個很亮的燈照得前方一片雪亮如同白晝一般。
“快,發動車吧,準備轉移孕婦。”田亞妮對着身邊的人吩咐道,爲了防止土著對男醫生的牴觸,此次負責轉運阮氏芳的人都是女性,其中還有幾個是被新吸收加入醫療組的歸化民婦女,她們的工作主要是搬運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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