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至此刻趴在窗口向着跑道方向張望着,自從春曉號把他和全家一起接到東方港之後,他忽然就過上了一個如同夢境中的生活了,以至於讓他現在還覺得在夢中一般。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還會有機會飛上天,哪怕是已經成爲了成年人,對於天空翱翔的渴望依舊在他的心底裡蠢蠢欲動,這讓他覺得渾身有些激動地微微發抖。
要知道他原本是個疍人,這種身份幾乎是給他的一生打上了烙印,不僅不能上岸生活,就連去賣漁獲也會因爲這個疍人的身份而讓他的合理收入屢屢被削減掉,若是被官差在陸地上遇到,還會被盤剝一番,因此他甚至於對陸地沒有什麼太大的渴望,寧可留在海上。
但是海上卻又有着各種各樣的危險,暴風雨、海浪等突如其來的自然災害夾雜着時不時會出現在海面上的海盜船,每一樣都有可能要奪走疍人的生命,以至於在出事之前,失去了原配妻子的他只能把女兒交給哥哥代爲照顧,自己帶着兩個兒子出海打漁。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讓他不得不砍斷了桅杆保命,卻被紛亂的纜繩纏住腳而將他拖下大海,當時的他萬念俱灰,船沒了、孩子沒了,現在自己也要沒了。但是一條外形比較怪異的福船突如其來地出現在他的視野中,鍾斌指揮下的春曉號將他救了上來,隨後又跟着去暴風雨將至的海區將他的兩個兒子也給救了上來。在後來的交談中他才得知,自己船上的帆纜碎片在人家的巡航過程中偶然被發現,鍾斌在明知颱風逼近的情況下,頂着自己也有遭受颱風打擊的情況下強行前來救援的。這樣的舉動讓他感動萬分,他一點兒也沒有覺得自己這樣一家疍人竟然會受到如此的關注,甚至於還會順道去把他的女兒從家裡接出來……讓他全家團聚在這個東方港。
東方港不同於他以前所見過的任何城市——當然他也沒見過多少城市,但是這個城市裡幾乎全部都是外來移民,即便是從前有過的相互歧視情形在此時此地也消弭於無形,強大的元老院領導着所有的歸化民,在朝着共同壯大的方向一齊努力。他原本作爲一個疍人,在海軍或者漁船隊服務纔是最人盡其用的,可是他現在的三個孩子都被安排在東方港學校讀書,這讓他有點放不下心來,因此最後他提出了在農委會幫工的申請。不過在農委會工作一段時間後他覺得這樣的工作也不適合自己,最終在海軍工程大隊的招募計劃公佈時他選擇加入了這個單位。
他知道海軍工程大隊是屬於海軍的工程建設單位,但是由於東方港和占城港此刻都是一個碩大無比的工地,因此東方港裡傳言說海軍工程大隊在東方港內的建設項目三年也做不完。海軍工程大隊屬於軍事單位,服役期雖然是五年,但是前三年能夠在東方港本地工作倒也不錯,等到三年後孩子們大多長大了,就不需要自己照顧了——其實已經不怎麼需要他來照顧了。要知道他跟東方港的人員返回兄弟家裡去接女兒魯花的時候,順帶着連自己的嫂子一塊兒接走了,反正他嫂子因爲一直不能生育在家裡一直都被他哥哥打罵和嫌棄,一直以來都覺得頗爲不公的他趁着他哥哥喝醉了代替他哥哥寫了封休書,然後將他嫂子一塊兒接走了。
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的這位被“休”的嫂子並不願意離開他獨立生活,反而在民政部門表示自己就是他的妻子,把戶口還掛在了魯至名下,過起了夫妻生活,這位“偷來的”妻子因爲自己不能生育,此刻又在東方港裡無依無靠,因此對魯至的幾個孩子視如己出,代替了他照顧孩子的職責,讓已經開始進入“服役”狀態的他漸覺安心起來。他現在雖然還只是普通的工程兵,但是每個月都有兩天假期可以離開軍營,因此他都會買好禮物回家看妻兒。不過讓他出乎意料的事情出現了,妻子竟然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起來,上個月他陪着妻子去了趟東方港總醫院,確定已經懷孕了,而且元老大夫還給妻子肚子裡的孩子拍了張照片,這讓這對夫妻倆幾乎欣喜若狂,元老院對進入東方港的歸化民生育是非常鼓勵的,他們不會做出計劃生育的短視決定,每個月元老院財政部都會給每個未成年人補貼一定量的資金和口糧,在教育基本免費的情況下孩子幾乎是不花錢的,多一個孩子簡直就是多一份收入,他們已經有了三個孩子,現在第四個孩子正在肚子裡,幾乎就是說每個月元老院的未成年人補貼都能夠頂得上一個成年人的工資了,只要多努力一點,發家致富什麼的都不是問題啊!
不過突如其來的北上行動讓魯至震驚了,海軍工程大隊一個大隊直接被抽調前往青島投入了碼頭建設,隨後又是他們,將被直接空運前往武國京師去進行機場建設,說好的至少三年做不完呢?他根本就沒有做好離開東方港的準備,現在已經不得不趕鴨子上架地放下家裡的妻兒離開了。看着跑道上自己妻子的背影,魯花的小手還在朝着他不停地揮舞着,但是以他只能看清女兒的輪廓來想,估計女兒已經看不清自己了。
魯至嘆了口氣,離開窗口費力地從人羣中擠了出去,空出來的位置立刻就被衆多工程兵所填滿,他有些無力的走到自己的揹包旁,輕輕踢了一腳,然後一屁股坐了上去。他們的揹包裡主要是裝填的被服,因此坐在上面是比較舒適的,唯一需要注意的是要有靠背的地方,幾個士兵已經爬上了貨箱,在貨箱上攤開了自己的被子開始睡覺起來。對於這些海軍工程大隊的官兵們而言,這次旅程只是剛剛開始,按照地圖上的紙面數據,總共是三千七百多公里,以飛艇巡航速度最高八十公里,花費在飛行上的時間至少需要將近五十個小時,也就是兩天左右的時間。在相對擁擠的飛艇裡渡過兩天時間可不是鬧着玩的,因此早早找個地方攤開被窩睡覺倒是個正事。
按照飛航計劃,飛艇將首先使用十個小時左右於香港進行第一次降落,讓士兵們下艇進行舒展活動,接下來他們將再次登艇前往蘭嶼,又通過十個小時的飛行降落在蘭嶼,再讓士兵們下艇休息半天時間。因爲接下來的飛行旅程將長達將近一整天,飛艇需要不加停靠地飛越東海抵達黃海邊的青島,這對於運載人員也好,對飛艇的操作人員也好,精力和體力上都是一個極大的挑戰。在青島降落之後無論是海軍工程大隊還是飛艇人員都將休息一整天,然後再直接於青島起飛抵達南苑機場。
這樣一個長達三千七百多公里的旅途對於武國人來說是不可置信的,同時對於歸化民而言也是不可置信的——船能跑這麼遠還能想,起碼都是漂浮在水上的,但是他們這些飛艇又該怎麼在空中飛行這麼遠?實際上這對於商貿部而言也是一個嘗試,現階段商貿部的對外貿易主要是兩個渠道——陸路和海路,陸路運輸是以商隊爲主,從武國內地的商隊首先抵達北海,然後從北海一路向南順着官道抵達。海路則要簡單粗暴得多,直接就是邁德諾人或者其他勢力的海上運輸船一頭懟進東方港進行交易,然後運走。航運的運輸量大,速度相對於陸運而言比較快,但是在前段時間被邁德諾人封鎖的時間裡一直都被中斷,不論是原材料還是成品,都無法進行交易,受到的影響幾乎是致命的。相比之下陸運的運輸量小,運輸速度也慢,還好有充足的數量以及北海到東方港休整過的寬闊官道,因此一直都是源源不斷地在持續進行着,在航運被封鎖期間東方港幾乎都是靠着陸運才保證了國內的運輸,讓衆多元老們爲此感到非常憋屈。
爲了防止被人卡住進出口渠道的咽喉,同時又能保證一定量的運輸噸位和運輸速度,東方港建築委員會已經展開了鐵路的鋪設工作——問題是寬窄軌問題拖緩了工程進度,因此北海到東方港的鐵路至少要到一六三一年左右才能開始鋪設,期間鋪設時間可能需要達到一年左右才能進行投入運營,最樂觀情況也要等到一六三二年才能開通,這樣一來飛艇的空中渠道就成了東方港解決運輸問題的重要方案。飛艇的運輸噸位雖然並不算大,但是對於那些陸運的商隊而言卻已經是不得了的重量了,而且它的速度很快,四十節左右的速度在本時空是獨一份,就算是現在最快的那艘公安緝私艇也不過是跑出五十節的速度,還不能保持太長時間,但是飛艇卻能夠以四十節左右的穩定速度在空中飛行,尤其是以一六三零年式飛艇四十噸的載重量而言,幾乎能夠擡起一臺c130運輸機,這樣的載重量能夠滿足遠程戰略運輸的需要而且絲毫不用擔心會遭到邁德諾人或者其他任何勢力的攔截——就算想攔截也沒招。
中國幅員遼闊,氣象複雜,這次飛艇的長途奔襲屬於一次測試,商貿部也雙眼緊盯這次飛艇遠征,如果能夠真的做到數千公里輕鬆抵達,那麼今後跨越太平洋什麼的也可以嘗試下,用飛艇甚至能夠做到全球貿易。
辜晴倩放下了手裡的望遠鏡,她眼眶邊已經有了黑眼圈,這幾天她都沒有睡好,要知道隨着元老院的盤子越來越大,她需要操心的事情已經是越來越多了,例如說工廠的配屬,原料的分配,這些惱人的事情已經越來越多的煩到她,以至於她身邊的幾個女秘書都跟着一塊兒長起黑眼圈來了。遠處天空中的飛艇已經開始轉向東面,朝着大海的方向飛了過去,辜晴倩自己其實特別想要坐在那艘飛艇上去飛一圈,逃離現在這被各種棘手事情困擾的生活,儘管她手下已經有不少的元老和歸化民工作人員在爲她驅使,但是現在的情況是,她一個人爲頭,其他人都跟在她後面,所有的工作壓力都壓在她一個人身上,其他人都是在她的身後。
“喵的,老子應該是個男的纔對!”辜晴倩爆了句**,轉身走到自己辦公桌邊,伸手拿起了桌上的一份報告,《關於化工廠暫時不進行搬遷的論證報告》辜晴倩有些無奈地把這份報告攤開來看了兩眼,然後無力地念叨道,“這不是環保的問題嗎?幹嘛弄到我這裡來?”
新世界的環保根本就不是一個概念,元老院的元老們來到本時空時呼吸的空氣屬於絕對的清新,海水沒有任何的污染,但是隨着東方港的發展,滾滾的濃煙升騰、各個工廠的排污口直接不帶處理地將各種工業廢水直接排入界河,將入海口的附近染成了一種怪異的深色。最近一段時間空氣中甚至開始瀰漫出一股臭雞蛋的味道,根據部分元老的報告說前不久還下了一場酸雨,並且近一段時間還出現了霧霾的情況。
有了這些情況的出現,已經很明顯地體現出東方港的環保問題開始變得比較嚴峻。元老院內部關於環保問題已經分成了旗幟鮮明的兩派,兩派爲了這些問題相互攻伐,甚至於不惜爲此大打出手,連東方港總醫院裡看傷的元老都增加了一波,但是執委會裡始終無法爲這個問題達成統一決議,到底是污染還是治理,這個問題因爲屬於工業,工業又服務於商業,因此最後的架打到了辜晴倩的桌上來了。
辜晴倩無力地把這份報告再次拿起來,翻看了兩下又一次丟開,“管它呢!不看了,今天晚上反正要召開環保討論會,晚上看他們狗咬狗去!”說着她頭往後一仰,用力揉了揉自己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