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親王府
吳怡並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被叫回大房的吳柔是什麼樣的心情,她也覺得劉氏會收拾吳柔,但是沒有想到的是劉氏像是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淡定溫柔依舊,跟女兒們在一起的時候,雖然對吳柔並不像之前那麼好,可也不壞。
吳怡發現當一切都沒發生時,失望的並不僅僅是自己,還有自己的那些庶出的姐妹們,是啊,吳柔跟她們同樣是庶女,卻處處壓她們一頭,她們不滿已經很久了,而唯一真心擔心吳柔的只有吳雅了吧。
可是吳雅又不能說什麼,雖然因爲她教吳怡讀書的事劉氏對她另眼相看,但她也知道自己的份量沒有重到能替吳柔說話的程度。
吳柔並沒有佔據吳怡多少時間,雖然鄰近過年了,一般的走親訪友活動都停了,但是他們一家從揚州搬回了京裡,有很多重要的親戚是必須去看的,也有人一定要來看他們。
這裡面吳怡最想見的是吳鳳,可這是古代,不是現代那個小兩口爲回誰家過年吵架,最後各回各家過年的現代,據說有什麼臘月裡不可以回孃家的傳統,見吳鳳只能推到正月初二。
第一家必須要去的就是安親王府,他們剛剛回京的第一天,安親王府的請帖就到了,請他們務必闔第光臨。
安親王跟聖上的心結解開了,漸漸得到了重用,從閒散王爺變成了實權王爺,這也讓這次拜訪的份量加重了很多。
雖然是去姨媽家,吳怡還是被當成芭比娃娃着重打扮了一翻。
現代人穿冬裝以顯瘦爲美,古代人可不管那個,他們貌似是以露富爲美的,吳怡穿了件水紅色的及膝銀鼠出毛刻絲襖,嫩綠灰鼠皮裙,得,紅配綠一臺戲,幸好顏色跟花式都是比較不錯的,紅配綠倒也好看,夏荷也會打扮她,外面給她披了件銀白色洋緞貂毛斗篷,領子上的兩個釦子一扣,只露出水紅的襖邊和裙邊,顯得人極漂亮精神。
她平時最愛梳的包包頭也被隆重的梳成了雙螺髻,蝦鬚鐲也被換成了粉鑽手鍊,金鎖片什麼的那日常首飾了,必須帶。
她就這樣像是珠寶、皮草展示臺一樣的帶到了劉氏跟前,劉氏看着還說素,開了自己的首飾盒,拿了個極通透的冰種麒麟頭念珠給她系在手腕上。
“這是你外祖給你的,據說是在高僧那裡開過光,過去你小我怕你弄壞了就替你收着了,今兒個開始一直帶着吧。”
素來低調的劉氏今日的打扮也是極華麗的,蜜合色紫貂洋緞出毛襖,冰藍色縐綢狐皮裙,紫貂毛昭君套,頭上是朝陽五鳳掛珠釵,左右各配鳳吐珠步搖,牽着吳怡手的手腕上,雕工細緻的赤金鐲閃閃發亮。
出門前丫頭送上羽緞紫貂出毛鶴氅替劉氏披了,劉氏這纔算打扮停當,牽着吳怡的手出了門。
門外,穿着裡外發燒黑貂斗篷,戴着紫紹皮風帽的吳憲領着吳怡的三個哥哥已經等在那裡了,吳家的男孩們都穿着一式一樣的大紅猩猩氈斗篷,顯得玉樹臨風。
劉氏驕傲地看着她的兒女們,對於她來講沒有比兒女們長得都好,品貌俱佳更大的體面了,她牽着吳怡手上了軟轎。
他們還不能直接出府,先是到老太太那裡辭行,老太太看了看他們的裝扮,覺得很滿意,沒有丟吳府的人,又囑咐了幾句早去早回,讓男孩們勿要貪杯就放他們走了。
他們再坐軟轎出了二門,這才男丁上馬,劉氏牽着吳怡坐上馬車。
吳怡坐在馬車上忍不住嘆了口氣,古代出門走親戚還要這麼費勁,去年秋天在京城的時候去安親王府已經摺騰了一次,現在再去又要折騰。
“困了?”劉氏低頭問她。
“不困。”吳怡搖搖頭。
“困了也忍一忍,到了你姨母家再睡。”
安親王府說起來離吳家並不十分遙遠,都在京城的東城區,所謂東貴西富,說的就是這件事,可是說起來不遠並不代表走起來不遠,古代又沒有汽車,搖搖晃晃的坐了好一會兒馬車纔到安親王府,依舊不是從中門走,而是走的偏門。
吳憲並沒有跟他們一起走,而是被長史領到了安親王處。
進了王府再換王府的馬車,雖然是內宅所用的馬車,行制卻是極高的王府行制,比吳府的還要高級了不知道多少倍,車中大部分是多羅呢的裝飾,吳怡摸摸墊子好像是海綿,這個時候的天然海綿從西洋運來,不知道有多貴,就這樣大大方方的放到了馬車裡。
吳怡感覺在王府內坐馬車的時間並不比從吳家到王府的時間短多少,一直到了分隔內府與外府的垂花門外才停了下來,又要轉乘軟轎,這才一路到了王妃所住的七間後寢殿。
早有一個頭梳得溜光鋥亮,頭戴赤金釵,穿着蔥綠羊皮比甲的珠圓玉潤一臉喜氣的婦人在這裡等他們,一見到他們立刻就迎了過來。
“給吳夫人請安、給各位爺和姑娘請安,我們王妃一大早就盼着您們來呢。”
“珠兒你這丫頭嘴皮子可是越來越溜了。”劉氏笑着說道,珍珠遞給劉氏一個荷包,劉氏隨手就給了這個被她稱爲珠兒的婆子。
“謝吳夫人賞。”珠兒笑眯眯地說道,“如今都叫奴婢宋嬤嬤了,也就只有您還叫奴婢珠兒。”
“你跟我還客氣什麼,如今在京裡的老人兒越來越少了,等會你一定要陪我說說話。”
“您要是不嫌奴婢嘴笨,奴婢定會陪您給爺們跟姑娘講古。”宋嬤嬤在前面引路,他們一路進了寢殿。
吳怡一進屋子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若有似無的香氣,可是又不知道是什麼薰香,只讓人聞着覺得舒服溫暖,寢殿以楠木做了隔斷,處處精巧華麗,周圍穿着整齊的侍女,都帶着柔和喜氣的微笑,感覺這裡的規矩比吳家還要嚴整一些。
吳怡的大姨母安親王妃一聽說妹妹帶着兒女來了立刻迎了過來,安親王妃長得跟劉氏有些相似,只是五官更圓潤一些,細長的柳眉,上挑的吊捎丹鳳眼,嘴脣圓潤小巧,保養的極好,只看得出美豔,看不出年齡。
她頭戴赤金點翠大鳳釵,身穿正紅金銀線繡團鳳牡丹紋縐緞紫貂襖,香色銀狐皮裙,頭戴白貂昭君套,只露出抹額上一顆鵪鶉蛋大小的綠寶石。
雖然是姐妹,但也要先行君臣之禮,劉氏帶着兒女給安親王妃請安,“臣妾劉氏給安親王妃請安,祝安親王妃福壽綿長。”
“快快請起。”安親王妃虛扶了她一把。
牽着劉氏的手到靠窗的紫檀木大炕上說話,早有侍女擺了黃楊木的椅子給吳承祖他們兄妹坐,吳承祖先是大大方方的坐了,弟弟妹妹們也跟着坐了。
“世子何在?聽說世子妃生了個大胖小子,我在揚州還一直惦記着呢。”
“永慶這孩子也不知道在忙什麼,整日不見人影,幸好他比他老子有正事,世子妃這兩日有些着涼,我讓她在屋子裡養着了,你要見她我就叫她出來。”
“哪有叫病人出來見客的道理?沒得折騰孩子們。”劉氏趕緊攔住了她,“永豐、永琳、永祥呢?”
“在前院呢,說要先見見探花姨父。”安親王妃笑着說道。
“這些孩子,小時候還曾經尿在他們姨父身上過呢,怎麼大了還要特特的去見。”
“小時候不懂嘛。”王妃也跟着笑了,吳怡發現她們姐妹笑起來的時候最像,有一種特別柔美的弧度。
就在這個時候有下人通稟幾位爺到了,這幾位都是吳怡的哥哥,最小的永祥也比吳怡大了半歲,吳怡趕緊站起來等着見他們。
三個安親王府的男孩跟他們的世子哥哥一樣,都擁有喬家人標誌性的上挑鳳眼,從安親王妃的眼睛上來看,吳怡懷疑喬家爲了保持這種家族特徵連在選妃上都有了某種偏好。
這三個男孩中最引吳怡注意的卻是跟她年齡差不多卻未曾見過的永祥。
永祥穿了件大紅色八個五福蟠龍紋的黑貂毛織錦直筒,腰上繫着石青色的腰帶,頭上戴着紅色繡蟠龍紋樣的抹額,脣紅齒白品貌出衆,在吳怡所見過的男子裡也只有雷定均能與之比美,他又比雷定均多了些張揚的如同一團火一樣的熱情,此時在長輩面前雖然掩着,但那小火苗在他的眼睛裡一直跳個不停。
上次吳怡來並沒有見到永祥,只是聽說他身體不好需要靜養,可是眼前這個少年只有強壯健康過份的感覺,怎麼看也不像是體弱的樣子。
“永祥到底是身體大好了,那和尚說的也真是有些道理。”劉氏看着永祥暖昧不明地笑道,喬家跟吳家的男孩也都捂着嘴笑,望向他的目光都是揄喻打趣。
吳怡瞪大了眼睛疑惑的看着他們,當目光與眼睛裡滿是不甘委屈憤怒的永祥時,永祥瞪了吳怡一眼,吳怡很乾脆地瞪了回去。
“怡丫頭真的是越長越出息了。”
“永祥還是比她高出不少來,到底是男孩子,身體就是好。。”
就在他們兩個用眼睛打架時,安親王妃跟劉氏已經開始一唱一和的閒聊起家常來了。
“唉,永祥剛生來的時候跟小貓兒似的,我就擔心他養不活,幸好遇上了高僧說要讓他充作女兒養到七週歲,這才平平安安的養到現在。”
安親王妃帶着某種遺撼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四兒子,她生了四個兒子,卻沒有一個女兒,一直引以爲憾,因爲那個和尚的話把小兒子當女兒養了七年,誰知道小兒子懂事後深以自己是假姑娘爲恥,不見任何外人,過了七週歲生日就換回男兒打扮,再也不肯任安親王妃擺佈了。
吳怡聽到這裡才聽明白,也明白了哥哥們的表情是爲什麼,她不在京城沒能看見假姑娘永祥,實在是遺憾啊。
永祥一聽說母親在新來的估計不知道他底細的妹妹面前揭他的底,不由着惱,可又不敢說什麼,只是暗暗的着急。
“好了,我不拘着你們在這裡聽我們說話了,永豐,你帶弟弟妹妹們去後花園玩吧!”
“是。”永豐站起身,他已經十八歲了,也早已經娶妻,看着比一幫半大孩子穩重很多。
吳怡是這一行唯一的女孩,自然是受重點保護,承業拉着妹妹的手,跟在哥哥們的身後,承祖在京里長大,跟喬家的幾個孩子都是極熟的,王府後花園更是早已經玩遍,只是今天帶着弟弟妹妹,總不能盡興。
永豐、永琳和他想了半天,最終決定帶弟弟妹妹們去溜冰。
吳怡去過北京恭親王府,只覺得這安親王府只比恭親王府稍小一點,王府的後花園雖是冬天,卻是特意只掃出便道,其餘的雪任其堆着,瓊樓玉宇開闊舒朗至極,擁有這樣一座花園的安親王,想必也是心胸寬廣之人。
王府後花園的湖面極寬廣,佔地足有一畝之多,因爲是冬天湖面結了厚厚的一層冰,早有下人將雪掃靜,圍出一塊天然的冰場出來,爲了冰面的光潔還要每日往上面澆水打磨一番。
吳怡他們一到這裡,先去了暖閣,換了滑冰鞋,雖然吳怡還小,她跟哥哥們換鞋時還是隔了一個屏風。
“王府裡沒有姐姐妹妹嗎?”換好鞋之後,吳怡小聲問吳承業,這種時候應該是女孩出來招待她啊。
“有啊,王妃不愛讓她們到跟前,你也別提她們。”吳承業小聲說道,“你跟着哥哥玩,哥哥帶着你。”
吳怡他們在湖裡溜冰,安親王妃和劉氏卻在說着關乎於他們終身的大事,“說真的,怡丫頭這孩子我越看越喜歡,你把她給我當兒媳好不好?我定把她當女兒養,不讓她受一絲委屈。”
“這……”
“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之前聖上沒有嫡子,瞅着我們家不順眼,如今聖上有了嫡子,他們兄弟間沒了嫌隙,我家再和你家結親聖上必也是樂見其成的,你也不必這個時候就應我,回去跟妹夫商量一下也是成的。”
“我倒不是因爲這個,孩子們現在還小,心性還不定,若是他們日後成了怨偶豈不不美?叫他們趁着現在小,多接觸接觸,若是和得來,再訂親豈不更美?”
“如此也可,我們先不把話說破,讓孩子們在一起玩幾年再說。”安親王妃說着點了點頭,“你的那個不省心的庶女怎麼樣了?”
“哼,無非是個孩子,芝麻綠豆大點的事,你倒惦記上了。”
“我最煩那些小婦養的,一個個的就是養不熟,嘴又刁,如今京裡傳我面慈心狠,活下來的都是庶女,沒有庶子,我知道都是她們最先傳的,這內裡的事王爺和我都清楚,若不是她們這個是那個太后賞的,這個太妃賜的,誰樂意養着她們一幫吃閒飯的。”
“好了,都說是芝麻綠豆大的事了,你何必呢。”
“這可不是小事,現在那孩子還小呢,要是長大了做出些出格的事,豈不是要連累一家子的女孩子?怡兒跟她年齡又相仿,受了她的挑撥可是大事,你不是說怡兒因爲她在揚州生了場大病嗎?你呀,就是心軟,要是我早把她丟尼庵裡去了。”
“那回是我遇事考慮不周全了。”
“你不是不周全,你是總想面面俱到,裡面兩光,我經了這些年的風言風語倒是想明白了,自己過自己的日子,嘴長在別人鼻子尖底下,讓他們隨便說去,左右一不敢到咱們面前說,二動不了咱們一根汗毛。”
“姐姐這麼多年了還是那個脾氣……”
“我要沒這個脾氣,早被氣死了。”
“妹妹這次來,倒有一事想要請姐姐幫忙。”
“你我嫡親姐妹,有什麼幫不幫忙的,你什麼事說就是了。”
“一是怡丫頭漸漸大了,我想請幾個周全的女先生教她,那些庶女願意學連帶着教也行,再有我想求個嚴厲手狠的教養嬤嬤。”
“你求女先生行,嚴厲手狠的教養嬤嬤你要她幹嘛?難道……”
“是,我想要讓她知道知道什麼是規矩。”
“好,這事包在我身上了,不過不能光給她請,你家還有老太太呢,乾脆再找個三個好的,一個單教怡丫頭,兩個教庶女們。”
“嗯,這樣也好。”
“哼,你這鬼靈精就等着我主動說要再找好的吧?我上了你的當了。”安親王妃啐她。
“我這點小心思自是瞞不過姐姐。”劉氏絲毫沒有不好意思的樣子。
“行了,你安心在家等着吧,年後我一準把人送到你家。”